薑沐卻是沒有在繼續這個話題,她把得到新葯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溫立言,讓他能更加安心的治療。
其實溫立言真的很平和,對待自己的病情他非常理性,畢竟這個病從他出生就一直跟隨著他,估計他對這個病的了解堪比專業醫生。
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在將來的某一天他可能會死,這個心理準備他做了很久。每一次發病,他都覺得,這次可能挺不過去了,可是每一次,他都好運的沒有死。
他今年十七歲了,準備了這麼多年,病情突然惡化,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不會跟其他病人一樣,產生什麼絕望的情緒。
該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這樣的突如其來,他已經習慣了。
只是看著薑沐和趙月這樣的奔波,為了他的病情嘗試各種辦法,感動之餘,更多的是心疼。
如果他能活下來最好,可是,一旦不能,對她們的打擊也將非常大,在薑沐離開醫院的時候,溫立言陷入了沉思。
*
時域在滬市沒有落腳的地方,直接住了酒店。
接風宴之後,第二天,聞茹開車,親自到酒店接人。
昨天說好了,今天要去第一醫院,讓時域看一眼溫立言的病情,病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穩妥的辦法,讓他的病情不要在繼續惡化下去。
他們現在搶時間,跟死神賽跑,他們需要時間尋找合適的配型。
路上,聞茹把車子開得飛快,早上大街上人流和車輛都比較少,聞茹加速起來毫無壓力,毫無顧忌。
「國外也有很多骨髓捐獻者,昨天晚上我已經跟國外的朋友通過消息,等我們去了醫院,了解了病人所需要的配型,我再聯繫他們,讓他們幫忙篩選一下。」
時域說道。
聞茹很高興,「那就多謝你了,你剛回國就這麼麻煩你,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你在國內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也不要客氣,隻管開口。」
聞茹不想欠人家的,相互幫忙是最好了。
時域笑了笑,自然是明白對方的意思,「還真有一件事情,你或許能幫得上。」
聞茹眼睛一亮,「說說看。我盡量幫忙。」
「事情是這樣的,我正在找我弟弟,他從小就跟我們失散了,沒有跟我們生活在一起的,家裡的老人很想念他,想要找到他,把他帶回家,好好補償他。」
時域的聲音很好聽,是那種帶著些沉穩,有些溫和清朗的感覺,在空曠的地方還不覺得,這小小的汽車裡,聞茹感覺的尤其明顯。
她連忙問道,「怎麼回失散呢?在哪裡失散的,為什麼會失散,失散多少年了,有沒有照片,他今年多大?」
下意識的,問題如流水一樣的拋了出來,到是差點讓時域沒有接住。
「其實是因為我叔叔沒跟家裡人說,就跟我嬸嬸結婚了,我嬸嬸的成分不太好,爺爺奶奶不喜歡她,不同意兩人的婚事,想要讓我叔叔離婚。」
「我叔叔不答應,帶著我嬸嬸離開了,後來我叔叔意外去世,跟家裡就更加沒什麼聯繫了,聽說我嬸嬸懷孕了,生了一個孩子,自己帶著孩子過。」
「老人年紀大了,回想起之前的事情,絕對愧對我叔叔,就想把孩子找回來,好好補償,最起碼,把屬於我叔叔那份產業分給他。」
這其實就是一個特別普通,特別狗血的事情。
那個年代,成分不好是要命的!
首先前途就沒有保障了。
其次,還要承受未知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的危險,一個不小心,還有可能連累整個家族。
聞茹對這種補償的行為嗤之以鼻,犯錯那麼多年,想補償早幹嘛去了?現在年紀大了,想要補償了,簡直就是笑話!
人家認不認你們家,需不需要補償,接不接受都兩說呢。
不過,這話她是不可能說出口的,現在還要靠著時域幫溫立言控制病情呢!
再說了,這件事情跟時域也沒有什麼關係,看他這個年紀,當年事情發生的時候,他也就是一個小孩子。
決定不了什麼,同樣也改變不了什麼。
而且,現在還需要人家幫忙呢,她幫忙打聽人,他為溫立言的病情出力,雙方交換,非常公平。
「那你有你嬸嬸的照片嗎?沒有照片的話,名字也可以,這樣找起來比較容易。」
時域沒有照片,「我只知道她叫楊新,是滬市人,典型的江南女人,長的非常溫柔,曾經在紡織廠做過女工。她有一個兒子,幾年應該17歲了。」
「我先打聽打聽看看,不過,信息量有些少,可能找起來沒有那麼容易。」滬市人太多了,從這麼多人當中找一個,不是一般的艱難。
時域笑著說了聲感謝。
他沒報太大的希望,慢慢找,總會找到的。
溫立言雖然臉色不好,但是,在醫院的時候他也沒有閑著,他也不是能閑下來的人。
薑沐特意給他準備了一個厚厚的筆記本,還有一遝草稿紙。
雖然他只能待在醫院裡,但是,在醫院裡也是可以工作的。
比如,多出幾套高難的數學題。
完善一下競賽的題目。
又或者整理題集,出版社那邊每天都在催,現在他編著輔導書也好,練習冊和卷子也罷,基本上人手一本,暢銷的不得了。
書店反響好,出版社自然就要加印。
時域和聞茹到病房的時候,溫立言正在演算一道題目,筆尖摩擦著紙面沙沙作響,病房裡安靜的氛圍讓兩人不由的放下了腳步。
時域看著靠坐在病床上的男孩兒,縱使被病痛折磨著,也沒有表現出半分的頹然喪氣,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彷彿他不是真患重病,隨時都有可能離開這個世界,只是感冒發燒,隨時都可以出院一樣。
能把生死看的這麼淡,小小年紀,這份心性,就不得了。
時域學醫,也在醫院實習過,見過無數次的生死,像溫立言這樣的情況更是見的多了,可是,在他這個年紀,有這樣的表現的,只有他一個。
「聞姐過來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溫立言已經放下了筆,唇角掛著溫和的笑容,「你不用每天都過來,該忙什麼就忙什麼,我目前的情況挺好的。」
聞茹很是欣賞他的樂觀,「我不是一個人過來,今天給你帶了一個非常厲害的醫生,他剛剛看了你的病例,會給你調整一下治療方案,很有希望能控制住病情的惡化。」
溫立言看向站在聞茹身邊的時域,一身西服,幹練得體,他眸光微動,笑容不變,「那就麻煩了。」
「我是醫生,沒什麼麻煩不麻煩的,而且,我是聞茹的同學,很巧,我也有事找她幫忙,大家相互幫助。」
時域說道。
病房裡安靜了下來,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聞茹立刻活躍氣氛,「是應該好好感謝一下你,過來一趟,你還專門去做了配型,真是太有心了。」
「等到配型成功之後你再說謝謝,現在結果還沒有出來的呢,如果配型不成功,也是白做。」
時域笑著說道。
「那我倒是可以期待一下。」溫立言也揚起了唇角。
幾人在病房裡聊了一會兒,基本上說的都是溫立言的病情,還有一些國際上的先進治療手段,最後還提了提時域到滬市的目的。
找人這種事情時域沒有經驗,他不想做醫生,不想回去接手醫院,就只能跑出來,現在他能這麼逍遙自在,無拘無束,用的就是這個理由。
他已經打算好了,只要跟他有過交集的人,他都不會放過,他都會把找人一事告知對方,讓他們幫著留意一下,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有好消息。
「我記得孫泉今年也是17歲,他不是被撿來的嗎?有沒有可能,你找的人就是他?」第二次聽時域講述,聞茹敏銳的想到了孫泉。
「撿來的?那知道他的父母嗎?有沒有什麼信息?」時域連忙問道。
聞茹看向溫立言,「孫泉是我弟弟的同學,我知道的也不多,你了解的應該更多一些。」
溫立言也沒有隱瞞,「小泉是孫爺爺和孫奶奶在路邊撿的,撿到他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嬰兒,我們也從來沒聽說過他父母的任何事情。如果你想知道的更多,可以問問孫爺爺和孫奶奶。」
時域有些激動,難道他剛回家就能幫家裡找回叔叔的兒子?!
時域雖然很想立刻就見到孫家二老,不過,他還是抑製住了他激動地心情,跟溫立言的主治醫生商量了一下關於溫立言的治療方案的。
其實,時域就只是提了幾個建議,是不是採納,全看主治醫生的,他決定不了。
主治醫生不是剛愎自用的人,溫立言的身體情況他再熟悉不過了,時域的話給了他啟發,他調整了一下治療方案。
新方案對控制病情的惡化非常有效。
大家都特別高興,這一個多月,終於有了一個好消息。
聽說這裡面還有時域的功勞,為了感謝他,薑沐還把人邀請回家招待。
時域調查了很多關於孫泉的消息,知道孫泉跟薑沐是鄰居,兩家人跟一家人也沒什麼區別,剛好他也想跟孫家的兩位老人聊聊孫泉的身世,也就應了下來。
不論是趙月,還是孫家,都很少招待客人,更多的是他們自家人,再不就是薑沐三小隻的同學。
突然有客人上門,自然是要好好準備一番。
孫家二老的拿手菜肯定要有,飯菜一定要準備的豐富才行。
新鮮的水果不能少,最好家裡再放一束鮮花。
時域上門,絕對是最高級別的待遇。
大家都十分熱情,尤其是趙月和孫家二老,能控制住溫立言的病情,給他們尋找合適的骨髓爭取時間,這跟救命也沒有什麼兩樣了。
「時醫生真的是年輕有為,將來一定會成為名醫的。」這是孫紅芬的稱讚。
「真是人不可貌相,如果你這個年紀做小言的主治醫生,說實話,我可能都不會太過信任。沒想到,你這麼有本事,只是調整了一下治療的方案,就控制住了小言的病情!」
這是趙月的誇獎。
「小夥子,厲害!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看來我以後要端正態度,不能以貌取人了,不能看人家年輕,就覺得人家沒本事!這老眼光,得改改。」
這是孫正德的感慨加自我檢討。
薑沐就看著被圍在中間的時域,笑的唇角都快僵硬了,這才大發慈悲的將人解救了出來,「媽,孫姥姥,你們去廚房忙吧,時醫生交給我招待。」
幾人去了廚房之後,薑沐敏銳的發現了時醫生鬆了一口氣。
「不好意思,他們就是太想感謝你了,沒有你,溫立言的病情不會控制的這麼好,他們的語氣可能有些浮誇,但是,他們的稱讚你完全可以收下,你是一個了不起的醫生。」
「停——」時域及時製止她繼續說下去,「饒了我吧,我對當醫生真的沒什麼興趣,名醫什麼的我更不能,這次能幫助病人,也還只是因為我跟著導師見過相似的病例,這都是我導師用過的治療方案,跟我個人沒什麼關係,我哪裡有那能耐?」
薑沐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杏眼彎成了月牙兒,「究竟是誰的治療方案你自己心裡清楚,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對我們病人家屬來說,結果最重要。」
時域伸手摸了摸鼻子,怎麼又一種被看穿了的感覺?
不會吧?
她才多點。
時域眼眸低垂,掩下眼中的懷疑,再抬頭看向薑沐的時候,依舊是那個清潤的時醫生。
「如果你們想要謝謝我,那就幫我找人吧。」時域將之前對聞茹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十七歲,這個年紀在學校裡讀書,如果你要找人,可以去滬市的各大學校問問,不管是高中還是中專,可能會有意外的驚喜。」
薑沐看著這個未來的名醫,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學校這條線索我已經在走了,我今天過來是聽說孫泉是孫家二老收養的,所以想問問情況。」
時域非常直白,絲毫不掩藏自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