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可以,我跟著張大叔去殺豬,我娘說我是雞崽子,不行!」王大牛道,「其實我很行,剛才這個人就是我背過來。」
「我讓我娘不要出攤賣肉了,我一個人就可以,她說我連豬肉都不會切,她說我不行,讓我滾去睡覺。」
「我說我要養一條狗,我娘說我不行,他說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養活不了,沒有資格養狗。」
「在我娘眼裡,我和我爹不如狗,好歹狗還能看家護院,她認為我和我爹連這個做不到。」
他說完看向王麻子,語氣極其的認真:「娘,我真的行。」
王麻子的腦子嗡嗡響著,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回應兒子的話。
兒子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一個殺人如麻的連環殺人兇手。
這是她作為母親無法接受的,天底下任何一位母親都無法接受。
「為什麼會這樣?」王麻子喃喃地看著王大牛。
王大牛沒聽到她娘誇獎她,忽然站起來,來回走了幾步盯著她娘吼道,「你不誇我嗎?」
「我這麼厲害你也不誇我嗎?」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才會誇我?」王大牛盯著王麻子,「是不是我殺的人還不夠,你還是覺得我不夠厲害?」
王麻子搖著頭,往日的大嗓門此刻被堵住。
「大人,你剛才也誇獎我厲害了,為什麼我娘看不到我厲害呢?」王大牛吼道,「為什麼,為什麼這世上所有人都覺得我是個窩囊廢?」
「我不是,我不是窩囊廢!」
「爹,我不是窩囊廢。」
「周大叔,我不是窩囊廢。」
「娘,我是男人!」他拍著自己的胸脯,砰砰響著,證明自己骨頭堅硬頂天立地,「你看不到嗎?我十五歲了,我今年十五歲了,早就不是十年前蜷縮在桌案下睡覺的小孩子了。」
王麻子眼睛通紅,直愣愣盯著兒子,不敢置信也恍若不認識。
「你誇我一下行嗎?」王大牛望著王麻子,「您誇誇我吧,說我厲害,說我長大了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王麻子搖著頭:「不、不是,你不能為了這一點小事,幾句話就去殺人。」
「我、我怎麼教你的?你怎麼能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王大牛抬頭看著她娘,質問道:「幾句話的小事情嗎?」
「你認為是小事情嗎?」
王麻子吼道:「和活著相比,這不是小事情嗎?」
「爹,這是小事情嗎?」王大牛問唐三。
唐三痛不欲生地哭著,搖了搖頭:「不是小事。」
「怎麼不是小事,我說錯你們了嗎?你們這麼瘦弱,什麼都不能做,是我風裡雨裡掙錢養活你們,是我這個女人做男人的活養活你們,我哪裡說錯了?!」
「是,是!錢是你掙的,可我要去掙錢你讓我去了嗎?」王麻子對她道,「我說我會繡花,你說我丟人,我說我去學木匠,你說我白耗三年學徒時間。」
「難道不是嗎?你那麼笨!」
「你難道不蠢不醜不兇悍嗎?」唐三忽然變臉,指著她道,「你照過鏡子嗎?你長的像一頭牛,你學你的名字僅僅三個字,這麼多年你都不會寫,你不蠢?」
王麻子氣急敗壞。
「我說過你嗎?」唐三道,「今天你第一次聽到這話你什麼感受?!」
王麻子指著他要動手,唐三道:「所以,都不是小事,不是小事!」
「不是小事。」王大牛指著王麻子道,「你誇我一句行不行?」
王麻子問他:「我誇你什麼,誇你殺人嗎?」
「誇什麼都行,誇殺人最好了,因為別人做不到。」王大牛期盼地看著她。
王麻子閉上眼睛,怒吼道:「兩個白眼狼。」
「娘!」王大牛沖著她跪下來,抓著她的手哀求她,「就、就誇我一句也不行嗎?」
他癡癡看著王麻子,眸光執拗瘋狂。
「你清醒一點!」王麻子吼道。
王大牛抬頭望著王麻子,忽然掐住了她的脖子:「我讓你誇我就這麼難?」
「我忍了你十年,等了你十年,我這麼厲害了你都不誇我嗎?」
王大牛掐著他娘的脖子使勁搖晃。
秋紛紛和伏雨上去將王大牛控制住,雙手反捆在在後背,丟在地上。
王麻子翻著白眼呼呼喘著氣。
「我多厲害,我那麼厲害!」王大牛不甘心地喊著。
解邱氏攏著衣服坐起來,驚恐地看著院子裡情景,也基本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原、原來是你,你這個小雜種!」解邱氏指著王大牛呵斥,「證明自己有本事,你有本事你怎麼不當兵殺敵去,你殺普通人,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有本事,呸!」
「窩囊廢!」
王大牛蜷縮在地上,瞪圓眼睛憤恨地盯著她,一字一句道,「我不是窩囊廢,今天晚上我本來能剖開你的肚子的。」
解邱氏嚇了一跳,抱著凍的冰冰涼涼的肚子,裹著衣服瑟瑟發抖。
「說完了嗎?」宋寧望著唐三一家三口,「說完了就老老實實起來,去大理寺。」
王麻子問道:「我、我也要去嗎?」
「你不用,升堂的時候你再去。」宋寧道。
王麻子盯著唐三父子兩個人,呵斥道:「不許再鬧了,聽大人的話。」
潘德祥還在掙扎,他傷口被凍住不流血了,但是疼和冷,他一直在發抖,隻覺得自己奄奄一息命在旦夕。
「宋大人求你救命,我錯了,小人錯了!」潘德祥道,「我、我不該自大更不該跟著您去菜市。」
如果不去菜市,他就不可能認識唐三父子兩個人,如果不認識,他怎麼可能躺在這裡。
「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宋寧對潘德祥一臉寬容悲憫仿若普濟眾生,「大夫馬上就到。你放心吧,你腹部和脖子上的傷口都不致命。」
潘德祥應是。
「明日升堂,還要請你來作證。」宋寧對潘德祥道。
潘德祥這個時候可想不到,他侄兒潘松月明天早上也要升堂審肉書生的。
大夫到了,由唐府常隨陪著給潘德祥治罪。
王大牛和唐三被帶走。
宋寧問解邱氏:「受傷了嗎?」
解邱氏搖頭:「……大人、我又沒有惹他,他為什麼害我?這個小雜種太該死了。」
「嘴巴乾淨一點會長壽。」宋寧對解邱氏道,「明天會傳你去過堂作證,在本官的公堂上不許口出汙言。」
解邱氏臉通紅,連連應是。
宋寧看著被包紮了傷口蓋著被子躺在擔架上的潘德祥:「大夫,傷勢怎麼樣?」
「得虧刀入的不深,人、人也比較胖,割了皮肉沒完全剖開肚子。」大夫道,「養幾天就好了。」
宋寧頷首,看向潘德祥。
潘德祥目光閃爍,宋寧對潘德祥道:「潘先生大難未死,必有後福。」
潘德祥臉一紅。
宋寧揮手讓人抬走。
周大叔還由人扶著顫巍巍站在原處,見宋寧看過來,才回神似的明白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大人,這、這麼說兇手是、是大牛?」
兇手從肉書生開始,他不能接受,又變成了唐三他更不能接受,現在是王大牛。
「他是個孩子,平時那麼乖巧懂事!」
宋寧道:「懂事只是你們看到的,他內心是怎麼想的,誰又知道呢?」宋寧看向王麻子,王麻子也委屈,哭著道,「大人,我自己生的,我肯定是為了他好,我、我不是他說的那麼壞啊。」
「壞不壞的,你自己想吧。」宋寧對她道,「明天上午會有人請你去大理寺。」
她說著和眾人一起離開了院子。
但心情並沒有因為案子查清楚了,而感到輕鬆。
「王爺去哪裡了?」剛才趙熠拂袖走了,宋寧出來後沒有看到他,宋元時停在巷子口,低聲道,「你去看看?」
宋寧點頭:「剩下的事交給你了,我等會兒回家還要找你寫奏疏。」
「早上要上朝嗎?」
宋寧回道:「早朝來不及,我要上午朝。」
「好!那我等你回家。」
宋元時去辦事,宋寧順著後巷去找趙熠,怪過了巷子的彎,就看到趙熠抱臂靠在牆上,垂著頭側顏疏冷。
聽到腳步聲,他朝她看過來,抬眼的一瞬間,眼中的涼是宋寧不曾見過的。
「怎麼了?」宋寧走過去站在他面前,摩挲著他的手臂,「心情不好?」
趙熠將臉擱在她的肩上,貼著她的脖頸,並沒有說話。
宋寧由著他靠著,輕輕撫著他後背。
好一會兒感覺他情緒好了一些,哄著他:「我的雲台呀,你都是丟了二十奔三十歲的人了,童年不好的記憶,都忘記吧。」
「是啊是啊,我都快要三十歲了?」趙熠咕噥道,「別人三十歲的時候,兒子都十歲了,我三十了媳婦兒還是男人。」
他不過才二十四。
宋寧同情他:「怎麼辦我都開始同情你了,你的人生太淒慘了。」
「可不就是!」趙熠道,「不但沒有媳婦、兒子,連我媳婦包的餃子都沒有吃過。」
「那回宋府吧,我給你包餃子,順道聊一聊明天升堂過後,我要午朝寫的奏疏。」
「我要做一個噴子。」
趙熠頷首,兩人不急不慢地走著,宋寧觀察他的神色,謹慎問道:「是難過王大牛嗎?」
「嗯。」趙熠垂著眉眼道,「父母永遠不知道,他的言行對自己孩子的影響到底有多大!」
宋寧抿唇道:「那……明天我讓大家知道好嗎?」
趙熠望著她,四目相對,趙熠彈她的額頭:「我要吃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