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宅的內院還挺樸素的,但進到宴席室裡,卻看到一縱排的多寶格,上面碼放了翡翠、白玉、金獅子等許多的寶貝。
就連炕上鋪著的毯子都是舶來品。
相當的奢華。
宋寧和趙熠站在宴席室裡,何蓮跟在他們後面。
「都是新的。」趙熠譏諷道。
宋寧頷首低聲回道:「你看炕下鋪的。」
在一層駝色粘毯下露出一個灰色的棉麻布角,粗粗舊舊的,她走過去掀了起來,這塊破布上還有補丁。
這塊破布對比宴席室裡價值連城的擺設,很有一副外表光鮮暴發戶的感覺。
「是真品嗎?」宋寧不禁懷疑。
趙熠拿起一尊玉佛,揚眉道:「雖不是極好的,但市價也不低。」
還真是暴發戶了。
靠什麼有錢的?
「二位!」傳聞中受萬人敬仰前朝王爺遺孤擁有不死秘方的韓爺出現在門口,宋寧回身去打量對方,五十歲左右,長眉入鬢眸光如炬,身形高挑清瘦,罩著一件灰色的道袍,負手而立於珍珠串著的簾子外,頗有仙風道骨的感覺。
就這外形,比馬三通順眼多了。
不知道二位道士相比,人品誰更勝一籌。
「在下韓玉,不知道二位從何而來,找貧道何事?」韓玉進門,以方外道士自稱。
趙熠抱拳,道:「我二人從黃縣而來,找你有點事問。」
「是嗎?二位請。」韓玉篤定他們是為了金礦入股的事情來的,誰料高個子樣貌出眾的年輕男子,問道,「我們來找人,一位朋友二十一日晚上來找你後,就一直未歸家,你可知道他去哪裡了?」
韓玉一愣,臉色就變了:「來找貧道沒回家?這如何能問貧道?不過,你們既然來了,也不好叫你們白跑,他是男是女,什麼模樣?」
「我哥哥個子和這位宋哥哥一樣高,皮膚很黑,高高壯壯的,對了,他這裡……」何蓮抬著手,「他左手沒有食指,是小時候被魚咬了爛掉切掉了。」
韓玉這才發現了黑瘦的何蓮,蹙眉道:「夜裡來找,貧道沒見到這樣的人啊。」
又回憶著:「二十一號晚上,貧道天香樓和朋友說事,一直到天亮才回家。路上也沒有看到你哥哥,白天我也在家,也沒有人上門找,你哥哥會不會去別的地了?」
趙熠問道:「這兩天他也沒有來找你?」
韓玉搖頭:「沒有。如果有肯定說,一個人而已,每天都有人來找我,我沒必要瞞著。」
「三位,要是沒什麼事,就恕不相陪了,貧道還有事要談。」韓玉說著,示意他們離開。
趙熠和宋寧不打算強留,走了幾步,宋寧忽然湊上去問韓玉:「我有朋友說,手裡還有入股的份額,現在還能入手嗎?」
韓玉一怔。
宋寧「噠」一聲,沖著他擠了眼睛。
「能!」韓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要是入不用找你朋友,直接找我豈不是更好?」
宋寧又「噠」一下,沖著他擠眉弄了眼:「也是三個月回本一萬五?」
「當然!你要趁早,七月初一就完全結束,以後有錢也不收了。」韓玉說完,見宋寧還要再說話,忙攔著她,「你、你好好說話,別擠眉弄眼。」
流裡流氣的。
趙熠忍俊不已。
「那這個份數就不止一百五十份了,誰和我簽合約,確定能回本嗎?」宋寧笑眯眯問道。
「和我簽啊,這你放心,既然收了錢就一定按照合約給你錢。」韓玉道,「你儘管等拿錢就行了。」
「也算第二批裡,到時候一起回錢?」
「當然,他們十月初一回,我們這一批初二個,儘管放心。」
宋寧又「噠」的擠了眼睛:「那我去籌錢。」
韓玉擦了擦汗,目送宋寧三個人走了,嫌棄道:「現在年輕人,怎麼這麼不正經?!」
女裡女氣的。
三個人出了府,站在巷子裡,宋寧問趙熠:「你感覺呢?」
「不像是撒謊。」趙熠道。
宋寧也認為韓玉沒有撒謊,他在突然看見他們被人問起何田時,就非常自然地說出自己的行蹤,並且神色和語氣都很自然,沒有任何撒謊的痕跡。
何蓮著急道:「我沒有撒謊,真的。」
「當天晚上,你們村去追你哥的人,確定沒有追到他?」宋寧問她。
何蓮點頭:「是的,我爹還有村裡人都沒有追到。」
「我爹說他順著大路跑的,也沒有找到我哥。」
「但是我哥肯定到萊縣來了。」
二十一號戌時左右出門,走兩個時辰能到萊縣。縱使晚上找不到韓玉,那為什麼第二天白天不來?
這麼倔的人,鮮少半途而廢某件事。
宋寧對何蓮道:「去縣衙看看。」
「衙門嗎?」何蓮嚇了一跳,「我哥會被抓起來?」
宋寧頷首:「去問一聲。」
三個人到縣衙,縣衙裡外的差役也在聊金礦的事,好不容易找到登記案件的刀筆吏,描述了何田的相貌:「……有沒有抓到鬧事的人扣押關起來?」
刀筆吏很不耐煩:「沒有,這兩天都沒抓人回來。」
宋寧嘆氣,和何蓮道:「你和我們先回去,我們這兩日也在這裡,再慢慢找。」
何蓮搖頭:「我、我要找我哥。」
這丫頭也也倔,宋寧道:「你爹在家沒有人照顧,行嗎?」
何蓮回道:「他能下床了,我、我不和你們住,我、我今天先回家,明天一早再來找你們,行嗎?」
宋寧正要說話,忽然要出門的刀筆吏步子一頓,隨口問道:「昨天早上發現了一具無名屍,你們要不要看看?」
「不過屍體爛的很厲害了,仵作驗屍說,死了得有五六天了。」
宋寧愣了一下,何蓮驚恐地朝宋寧看過來。
「五六天,那肯定……肯定不是。」何蓮搖頭,斷然否定,「我哥二十一晚上,到今天才三天。」
刀筆吏也急著走,揮著手道:「那就沒有這樣的人了,你們走吧。」
「要不,我去看看?」宋寧追問刀筆吏,「屍體停那裡了?」
刀筆吏道:「無名氏又是意外溺水,就停在義莊裡了,你們要不去看,今天下午就下亂葬崗了。」
宋寧問道:「沒有找家人?」
「這不找了嗎?沒有人來認,屍體又爛的厲害,不能長留。」
何蓮的臉色煞白,搖頭道:「宋哥哥,不用去,肯定不用去看的。」
趙熠望著宋寧,見她沒說話,便對何蓮道:「我們去,你在外面等我們。」
「那、那肯定是白跑。」何蓮抖著嘴唇道。
宋寧對她笑著道:「我就是好奇,真的。」
何蓮點頭:「那、那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其、其實也沒什麼可、可好奇的。」
三個人出城,找到了義莊。
義莊隻停了兩具屍體,都是男屍,問了守門老者,他指著靠裡面一個蓋著草席的屍體,道:「剛撒了葯,不然臭可不聞了,蛆都長出來了。」
「蛆長多大了?」宋寧隨口問。
老者一怔,立刻正色望著宋寧,道:「小,就……」他指著門檻上掉的正蠕動的一隻,「比這還小一號。」
「是嗎?」宋寧細細打量著,揚眉道,「仵作不是驗了說有五天了?」
老者點頭:「仵作驗了說死了五天,因為爛的太厲害了。」
「哦。」宋寧若有所思,老者恭敬地拱了拱手,道,「公子是行家,小人守義莊一輩子,公子還是頭一個進門就問蠅蛆大小的人。」
宋寧頷首:「您也厲害,知道這些。」
蒼蠅生長有時間。一般死後一個小時,蒼蠅就會在眼耳口鼻等潮濕的部位出現,三到四個時辰後,蠅卵孵化成蛆,每天生長兩毫米,四天或者五天以後,就能生長到十二毫米到十五毫米大小。
現在門檻上滾動的至多十毫米,而老者說看到的還要小。
反推過去,屍體的死亡時間推斷,在她看來就有些不合理,當然這只是猜測,她隨口一問,畢竟還沒看見屍體。
「小人給公子揭席子。」老者先進去,宋寧道謝又對趙熠和何蓮道,「你們在外面等我,我看一眼就行了。」
何田有明顯的肢體特徵,應該好認。
儘管撒了葯,可趙熠還是聞著氣,他站在門口面無表情頷首道:「我沒事,看一看無妨。」
說著,跟著宋寧進去了,
老者揭開了席子,趙熠抿唇咳嗽了一聲,對宋寧道:「我在外面等你。」
「你走遠點,沒事。」宋寧道。
趙熠走了十幾步才恢復了呼吸。
每每此時,他都會覺得宋寧的不易,卻又由衷的欣賞和欽佩。
這樣的事情一定不是靠原始的喜愛和熱情支撐繼續的,對案子的責任心和求知慾才是她一直孜孜不倦做這件事的主因。
他心中自豪,因為這個人是他的宋寧。
何蓮在一邊吐。
義莊內,宋寧打量著屍體,也有查看了蠅蛆,尺寸確實很小,絕非五天屍能應該有的。
可腐爛的程度卻又應該有五天了。
她問老者:「送屍體來的人,還和您說過什麼話?」
「說是溺死的,死的時間是五天左右,年紀大約在二十歲左右。但因為腐爛的太厲害,容貌已經完全分辨不出來了。」
「在海邊,應該掉海裡淹死的,還不知道哪裡浪打過來的,也是可憐。」
宋寧和老者道:「屍體應該沒有經過漂流浪逐。」
「啊?」老者問道,「公子覺得死者就死在這裡?」
宋寧問道:「老人家,有刀、剪嗎?」
她沒有想到到這裡還要驗屍,沒有帶工具箱來。
「有、有一些,但、但不知道公子能不能用得習慣。」老者誠惶誠恐地道。
「沒關係,要做的不多。」宋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