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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飛鳳仵》第238章 做的漂亮(一更)
奏疏讀完。

金殿上很是沉默。

這沉默首先來自於,宋寧因為解剖,而查清楚了一樁冤枉。

解剖有用,而且在這個案子裡,還有著扭轉局面的關鍵性作用。

羅子章發問道:「小宋大人請各位捫心自問,在查案驗屍上,你們懂不懂?」

「如果不懂,你們什麼資格反對?」

「如果懂,那你們就應該高興,在仵作提刑一行上,又有了新的台階和進步。」

「屍體的解剖,一定會開創仵作在提點刑獄上新的裡程碑,為查案提供了新的途徑和助力。」

他說著一頓,看向當時話說的最多的唐從文:「唐大人,您提點刑獄多年,前幾日也是您反對的最激烈,那麼您一定在解剖驗屍上很有心得了。」

「荒唐,本官提點刑獄,與仵作有什麼關係?」

羅子章向來脾氣很硬,他上前一步,譏諷道:「前朝宋提刑,既提點刑獄又驗屍查案。唐大人用如此不屑的語氣說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唐大人的成就,比宋提刑還要大。」

「羅大人說話有意思,對不懂的事就不能發表評論了嗎?宋世安解剖,本就是驚世駭俗,還不許說?」

羅子章回道:「能說,可不能提點。」

「用小宋大人的一句話來說,不懂的人提點,才是嘩眾取寵跳樑小醜找存在感。」

「小宋大人還說,這樣的存在感決不能給他們機會凸顯。」

「伸出一張臉就打一張臉,決不能心慈手軟。」

「你!」唐從文大怒,指著羅子章,「羅大人口齒越發伶俐,辯論倒越發像那站街罵人的潑婦。」

羅子章回道:「潑婦也比跳樑小醜體面!」

唐從文發現今天吵不過羅子章,就找趙熾評理:「聖上,微臣的態度,不會因為這一次僥倖成功,就轉變。驚世駭俗就是驚世駭俗,決不能姑息縱容。」

趙熾凝眉。

羅子章也給趙熾行禮,大聲道:「萬事都有第一次,如果每一個事情的第一次,都要被一些不懂卻手握權柄假裝懂的人扼殺阻止,那如今我們生活的環境,豈不是還在茹毛飲血,等同畜生?」

「所以,新鮮的事,我們不但不該訓斥扼殺,更應該表揚和鼓勵,讓大周多一些像小宋大人這樣的年輕人,讓他們有更為廣闊的天地,去施展自己的才華,為朝廷效力,為聖上效力!」

這話,趙熾聽的相當舒服了,他很驚訝今天羅子章辯論的能力,更上了一層樓。

羅子章觀察趙熠的反應。小宋大人的來信中其實有兩張紙,一張他剛才讀了,另外一張則是教他如何推動今天早上的爭論。

倒不是小宋大人怕他吵不過。

而是告訴他怎麼樣爭論能更省事。

畢竟對於驗屍,他是門外漢。

此刻,趙熾的反應,正在小宋大人的預料中。

他看向唐從文,唐從文也正朝他看來。

「聖上!」羅子章搶先一步,用最後的殺手鐧,「國非開朝當重典重罰,現在要的是鬆緊得當嚴明有序的律法加持,而律法、刑獄則以驗屍當首重。若扼殺驗屍,則放棄律法,若放棄律法則國將不國啊!」

「求聖上恩典,將解剖手法加入仵作可操作法典,鼓勵天下仵作認真查驗,令每一位苦主都能得到應得的公正。」

「願國朝昌盛,青天永在。」

羅子章磕頭。

滿金殿的百官都看著他。

四十幾歲的羅子章今天相當的熱血了。

他的兩位同鄉也上來佔人頭,喊道:「願國朝昌盛,青天永在。」

幾個喊了,其他要是不喊,就顯得不忠心,彷彿不願意似的。

於是,文武百官一起跪著,高呼不止。

「好,好,好!」趙熾道,「羅大人這一番話說到朕的心坎裡了,此事朕準了。」

「國朝昌盛,青天永在。」趙熾高呼,「朕之所願,亦當如此!」

唐從文臉色難看之極。

羅子章垂著頭也相當的興奮,他剛才這一頓辯論,可謂是人生之最精彩之一了。

「羅愛卿,此事就交由你監督,好好兒盯著,叫他們把這事兒辦了。」趙熾說著又想起來什麼,對計春道,「朕記得羅愛卿喜吃徽州鱖魚,朕的禦膳房有,著他們做好了,給羅愛卿送家裡去。」

計春笑盈盈地道:「是!」說著又叉手給羅子章補充,「要燒辣一些,是吧?」

羅子章受寵若驚,這是從未有過的待遇:「謝聖上。」

又給計春點頭致謝。

滿殿的人羨慕地看著羅子章。

一條魚哪裡都能買得到,重要的是聖上對羅子章的態度和重視。

可見,羅子章今天這一賭押對了。

唐從文垂著頭,灰溜溜退回班列。

位列之前,宋延徐臉色比唐從文還難看,那個小畜生,居然把信寫給羅子章,教羅子章出風頭。

放著自己的父親不求。

這讓他的老臉往哪裡擱。

氣死他了。

宋延徐咬牙切齒,可又得生生忍著,周邊的幾位同僚看他的目光都透著探究,不懂宋閣老這是和兒子吵架了?

要不然親兒子有事不求親爹反而求別人。

「不過,宋大人向來這樣,他不是還將自己女兒溺死嗎?」有人低聲譏諷。

另外噗嗤笑了。

宋延徐恨不得拂袖離開。

……

邱華章等了兩日了,京中給他的回信也還沒有到。

處罰宋寧的文書更沒有到。

他覺得奇怪,這個案子雖說破了,解剖立了功勞,可說到底,解剖這事太過匪夷所思,違背了數百年的國朝傳統。

不用細想也一定是滿朝反對之聲。

魏訓昌一些人一定會借事罵小宋暗搞老宋才對。

他起身在門口張望,就看見左右轉著官帽的宋大人,大搖大擺地沖著正堂走了過來。

邱華章凝眉。

「讓一讓啊,邱大人!」宋寧往門口一站,叉腰,「別擋道。」

邱華章不得不讓開一步,沉聲道:「你來濟南府辦了兩個案子就囂張成這樣,別得意忘形。」

「更何況,辦案本就是你的分內事。」

宋寧擺手:「邱大人誤會了,我囂張和我辦案沒有關係,純粹是我天生囂張。」

說著,推開邱華章大步進了正堂。

宋元時和沈聞余隨著她一起進去。

邱華章被撇靠牆站著,臉黑沉。

正堂內所有人看著她,不但頭疼而且已經進展到不敢開口。

生怕被她罵。

「鄭大人出差去了,不知道宋大人突然來正堂有何貴幹?」邱華章喊道。

「本官來主要有兩件事。」她取了一份手諭出來,上面蓋著吏部的印章,她沖著邱華章揚了揚,笑盈盈地道,「這兩件事呢,其實就是任免兩個人,我把分開說,就算是兩件事了。」

「第一,濟南府同知邱華章,氣量狹小公報私仇擾亂官場秩序影響他人辦公煽動百姓擾亂公堂,有失官員操守德行,今罷免邱華章一切職務,不得留在知府衙門任免。」

正堂裡,所有人跟失魂似的定在了原處。

「第二,程之代職本就是私人行徑、邱華章以權謀私的結果,今程之革出衙門,不得再留其任衙門中任何職務。」

她讀完,程之扶著桌子,和他姐夫用同樣的表情看著宋寧。

「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囂張了吧?」宋寧將手諭擺在桌子上,「本官也不藏私,這手諭給你們做個紀念。」

「有空常來玩兒。」宋寧對兩人道。

邱華章整個人都在發抖:「你這是仗勢欺人!」

「你這話說的奇怪了,只允許你背後彈劾,一心想報復,恨不得弄死我,就不興我寫奏疏彈劾你,弄死你?」宋寧擺手道,「就你這官階水平,我連仗勢欺人都不用。」

「不是你仗勢欺人,你敢說你沒有動用宋閣老的關係?」

「我敢說。」宋寧笑盈盈回道。

「就憑你的本事,你有能力讓聖上革職我這個上峰?」

「你算哪門子的上峰,往自己臉上貼金。」宋寧一副我替你擔憂地表情,「快點收拾離開,否則等會兒你就能體會到什麼是人情冷暖人走茶涼。」宋寧回道。

「你給我等著,我一定要去京中告你。」邱華章等著他,「我就是死諫也要討回一個公道。」

宋寧哈哈一笑「那我從專業的角度告訴你撞哪裡必死。」

「這兒,懟著柱子撞過去,這樣的角度很容易頸椎骨折,一旦骨折非死即殘,我相信你運氣好,一定會死的。」宋寧沒說完,邱華章砰一下拍了桌子,他此時此刻真的是一點顏面都沒有了。

他從官這麼多年,居然栽倒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年輕人手中。

「你等著,我讓你死!」邱華章吼道。

「你無法讓我死,而且該死的也是你,」宋寧盯著邱華章挑眉道,「你堂堂五品同知,本該輔佐知府處理一方政務,造福一方百姓,可你做同知這些年,你都有什麼政績?」

「一個個吃著皇糧,卻屍位素餐,莫說為朝廷效力,卻連百姓的生死都不顧。」

「不配為官,不配為人!」

宋寧盯著邱華章道:「去,儘管去告。」

「死諫活諫隨便你。」宋寧說完,拂袖而去。

邱華章抬手指著她,氣的眼前一黑,扶著桌子暈倒在地。

往日邱大人長邱大人短的上峰下屬們,此刻鴉雀無聲彷彿沒有看見,各個沉默著坐下來,假裝忙碌。

這才是人情冷暖。

「姐夫!」程之上前來,和自己的小廝,將邱華章抬去了公房,請了大夫來。

幾針下去,邱華章醒了,程之道:「姐夫您不用怕,有本事到哪裡都一樣,既然我不留在衙門,也不用顧忌了。」

「從明天開始我就去隆興達做事。」

「我去京城,我一定要討回這個公道。」

「宋世安,我和你勢不兩立。」

邱華章被免職,程之革職攆出衙門的事,瞬時傳遍濟南的大街小巷。

周江惶惶不安,好不容易等到周河回來,幾步迎過去說了一遍自己擔心了一個晚上的事:「……二哥,他會來問罪嗎?」

「雖說有這樣的規定,可濟南府不同別處,他應該不會把事情做死吧?」

「那是您不了解他,他是得理不饒人的那種人。」

「連邱華章都被他弄倒了。」

周河憂心忡忡走了兩遍,停下來看著周江:「你現在去京城避一避。」又道,「如若他要問罪,你就在京城自首,屆時自有人會保你。」

「如果他不問罪,你過幾天再回來。」

周江應是,起身就要出去,剛走到正堂就看到宋寧帶著人進來,就聽她對自己大吼一聲:「本官來抓你,就地趴下,違抗重罰。」

這一吼,他腦子一熱,拔腿就跑。

宋寧接著喊:「站住,你這是拘捕。」

周江一下翻過來抄手遊廊,沖後面跑,轉眼沒了影兒。

宋寧大吼一聲:「周江,哪裡逃!」

她雖喊著,人卻沒有跟著去追,但聲勢很足了。

她今天可不是來抓人的,這種費力的事,不適合她。

周江跑動他們吆喝,動靜就特別大,鏢局裡的鏢師都沖了出來,有人道「是宋狗官,他來幹什麼?」

「他來抓三爺。」

「不能讓他抓三爺,保護三爺。」

他們蜂擁而上,持刀拿棍氣勢洶洶,就見宋大人忽然回頭,指著他們啐道:「一群酒囊飯袋,想造反?!」

「你這狗官,我和你拚了。」一位年輕的鏢師聞言,提刀就上,宋寧摁著沈聞余:「你別出手,他們傷不了我。」

嘯天:「汪汪汪!」

就在這時,一人跳躍出來,攔在年輕的鏢師前面,道:「住手!」

宋寧掃興地看著對方。

「回去!」周河訓斥年輕鏢師,又轉頭沖著宋寧抱拳道,「不知道宋大人駕臨,失了禮數,還請宋大人見諒。」

「哎呀呀,頭暈!」宋寧扶著沈聞余往下滑,沈聞余就抱著她,問道,「大人,您、您怎麼了?」

宋寧哎呦哎呦地道:「剛才這位年輕人拿刀要砍本官,我本官自小心疾,不能受驚。」

「哎呦哎呦,這一嚇心跳三百二。」

「受不住了。沈捕頭啊,本官要是被嚇死了,你一定要請我嶽父保定王啊、齊王爺啊、宋閣老啊、聖上啊他們幫本官報仇。」

「告訴他們,本官哦……就是來這裡抓人,卻差點被這裡的鏢師殺了,嚇死了。」

「大人,大人您挺住,我現在就給您報仇。」沈聞余喊道。

宋寧虛弱地靠在沈聞余的肩膀上,徐徐的眼睛一睜,不急不慢地看向周河。

「大人身體要緊,還不快給大人搬椅子,請大夫!」周河吩咐道。

院子裡幾十個鏢師站著,看著宋寧的表演。

「這太拙劣了吧,他莫不是要訛我們吧?」有人鏢師道。

那人說完沒得到同伴的回答,卻得到了宋寧肯定的眼神。

年輕人不聰明但悟性還可以哦。

那人目瞪口呆,活的時間不久,但今天的見識長了一籮筐。

還有這樣明目張膽訛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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