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兩把自不用說。
宋寧拿來的這把插進去就開了鎖。
木箱打開,所有人都驚在原地。
裡面放著一條疊成四方綉著龍鳳的艷紅綢布,宋寧拿出來,綢緞的料子抖開,掌櫃驚呼一聲:「這不是新娘子的龍鳳喜帕嗎?」
喜帕上的龍鳳是金銀二線滾邊的,綉工很細,栩栩如生。
「還有一封信。」宋元時道。
宋寧凝眉看著喜帕,古怪的感覺越發強烈,她將喜帕遞給宋元時,將信取出來。
信沒有封口。
拆開取出一張紙,紙上的字跡小巧娟秀。
上面寫著:鴛鴦於飛,畢之羅之。君子萬年,福祿宜之。
青郎。
妾已梳妝描眉,隻待君來。
琳琅上。
宋寧讀完,圍著箱子的幾個人都是面色古怪。
這封信分明就是祝琳琅在婚嫁前,給他未婚夫寫的一封信。
「鑰匙是給青郎的,放在他們的床底,她約莫是想和青郎玩個遊戲。大婚當天,讓他尋著鑰匙來這裡取出匣子,拿到喜帕和這封信。」
「好騎上高頭大馬,去迎娶她。」
「啊,我想起來了。」掌櫃道,「青郎,就是鍾青啊,祝官人的女婿,我見過的,叫鍾青。」
老童點頭。
他去新泰查問了,確實有鍾青這個人,但卻說從去年六月中旬鍾青就離開了。
因為他沒有家人父母,所以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所以,也更沒有所謂的祝兆貴帶著一大家子人搬遷去新泰,陪著女兒成親這種事。
「本來說好入贅的。後來又說嫁,我們還以為要顧忌鍾青將來科舉仕途的名聲呢。」掌櫃奇怪,看向自己東家,「東家,去年夏天祝兆貴走的時候,還和您來告別了,是吧。」
萬通的東家姓萬,名叫萬世傑,家裡的錢莊,傳了四代人。
他四十幾歲,胖敦敦看上去很和氣。
「確實。我想想……」他負手走了兩圈,「應該是六月十五對,就他走的那天是大清早,他一大家子人前前後後四輛車,出城走的。」
「和您說什麼了?」宋寧問道。
萬世傑想了想:「對,我當時調侃,說人家陪嫁丫鬟婆子,您這陪嫁老父親,太新奇了。祝兆貴笑呵呵地說,女兒天生就是要潑出去的水,他捨不得這盆水,又不能留著不潑,索性跟著去了。」
「他神色怎麼樣,高興嗎?」
「高興啊,喜氣洋洋。他還讓他兒子和我招呼了,說過些日子回來看我們。」
宋寧拿著這封信,感覺上很奇怪。
「大人,有問題嗎?」萬世傑道,「難不成他的女婿騙婚,是個白眼狼,害了他們一家?」
這個假設說出來,大家都沒有反對。
「祝琳琅如此有情趣的將紅喜帕放在這裡,可見她對這個婚姻有多麼的重視。祝兆貴也特意置辦了房子,甚至連傢具都買好了,只等成親了。」宋寧道,「吳英發和牙行的人明明聽到祝兆貴提了一句,女婿退婚了。」
「他們卻還喜笑顏開去新泰,難道是貼上門嫁女兒?」
萬世傑覺得不會,搖頭道:「什麼神仙女婿,值得這麼貼?」
「您說的有道理。」宋寧道,「東西本官拿走,給你留一張字據。」
東家應是。
宋寧拿著東西和宋元時以及老童出來。
老童撓著頭道:「大人,要不要再去新泰當地打聽看看?」
「先去祝氏族裡問問。」宋寧道,「問清楚了再去新泰。」
祝氏族裡的人都見過鍾青,對這個孩子一水兒的誇讚,說書讀的很好,人也守禮,模樣也俊。
他父母早逝,這些年他一個人東家飯西家衣長大,後來在學堂外聽課,被先生看到了,就免了他的束脩讓他旁聽。
後來還考了秀才。
去年原本八月成親後,就讓他去考秋試。
他們祝氏都是買賣人家,孩子雖也不笨,可愣是沒有一個會讀書的,對這位即將入贅的女婿,一個個都很看好。
他們說退婚的事族裡的人都反對。
雖說好,可也不至於這般貼著,畢竟是嫁姑娘,也不怕將來看不起。
倒是祝兆貴心思定了,說退婚後,他就立刻帶著姑娘以及一家人去新泰。
至於為什麼連兒子和妾室甚至家奴都帶著、連家裡的鋪子田莊、祖屋都賣了,他們就不知道了,隻當祝兆貴瘋魔了。
宋寧讓祝氏的人,將祝兆貴所有賣掉的產業位置,列表給了她。
從祝氏族裡出來,宋寧邊走邊道:「我和沈聞余親自去新泰。」
「你們分頭,將這張紙上所有產業找牙行核實清楚。」
宋元時問道:「主要核實哪些內容。」
「賣掉的時間、經手具體的人、是急賣還是預售、與當時的行情的價格相差多少。」
「好。」宋元時頷首,問道,「你什麼時候去?」
「現在。」宋寧進理刑館,正好沈聞余回來,看見她就道,「種子的事妥當了,大家都分到了。」
他說著喝了口水,問宋寧:「接下來做什麼?」
「和我去一趟新泰,我們邊走邊說。」
沈聞余應是,跟著她出去,喬四追上來,喊道:「我也去。」
「你陪著元先生辦事,老童他們畢竟年紀大了。」宋寧道。
喬四咕噥著應是。
下午宋寧和沈聞余去了新泰。
宋元時幾個人分頭查。
祝兆貴一共有十六處大大小小的田畝、產業。
宋寧和沈聞余走了一趟新泰的縣衙,查證了戶籍,直奔鍾青戶籍所在的鐘家村。
鍾家村不靠官道,背臨著一坐石山,村裡住戶不少,房屋破舊擠挨著。
「老伯,問一下裡長家怎麼走?」宋寧在村口尋著一位在犁地的老伯,老伯五十左右的年紀,黑黑瘦瘦的穿著破舊打著補丁的衣服,奇怪地看著他們:「我就是裡長,二位有什麼事?」
「我們是從濟南來的,尋祝兆貴,可不知道祝兆貴在哪裡,只能打聽他女婿鍾青了。」
裡長一臉的稀奇:「到我們這裡來找祝兆貴?他把鍾青的婚事退掉了,你們不知道?」
「還女婿呢。仗著有幾個臭錢,就拿人不當人。」裡長啐了一口接著翻地。
宋寧凝眉,問道:「是祝兆貴退親的?」
「可不是嘛,八月的婚事,六月初八退親的。鍾青不服氣還去找他們理論。」裡長道,「那孩子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被退親害羞,就再沒有回來了。」
「那孩子從小脾氣就倔,認死理。不要做傻事才好。」裡長嘆了口氣。
宋寧相當的驚訝,老童說鍾青失蹤了,但沒有查到鍾青被退婚後,曾去濟南府質問祝家人的事。
「他具體什麼日子去濟南的?」
「六月十四,那天熱的很,他一個人背著包走了。」
「我說,你們到這裡來找祝兆貴就太奇怪了,這裡沒有這個人。」裡長道,「前幾天也是一個衙門的捕快來打聽鍾青。」
「最近也不知怎麼了。」
宋寧道:「裡長,勞駕您帶我們去一趟鍾青家裡。」
裡長盯著她,不耐煩道:「你們到底查什麼?」
「祝兆貴一家人、鍾青,在去年六月中旬後,失蹤了。」宋寧道,「我們要找到他們。」
裡長嚇了一跳,驚道:「你是說,鍾青不是躲起來了,是、是出事了?」
「不清楚,這些都要查證。」
「成,成!」裡長扛著鐵鍬就跳上了田埂,「我帶你們去,他家門上掛著鎖頭,都半年沒人進去了。」
宋寧和沈聞余跟著裡長七拐八扭地在村裡走。
裡長在一間矮舊的用一根粗壯樹榦斜撐著一面牆的房子前面,道:「就是這個了。」
沒有院子,只有東面搭著一間很矮的灶屋,正屋是三間房,左右是臥室。
臥室是門是從堂屋裡開的,所以對著院子的只有兩間窗戶,此刻和堂屋的門一樣是關著的。
裡長在屋簷下一陣摸索,找到了一把鑰匙,將門上的掛鎖打開。
推開門,一股霉味撲面而來。
推門的瞬間,門頭的灰撲簌簌落著,昏昏暗暗的堂屋裡結了蜘蛛網,地上還有老鼠屎。
正堂掛著一張畫的不算好的山水畫,沒有裱,就這麼糊在牆上的,她覺得應該是鍾青自己畫的,用來裝飾家。
畫下面是供案,上面有四塊牌位。
正中是一張八仙桌,隻配著一條長凳。
宋寧走到牌位前打量,上面的名字都是鍾姓開頭。
「這是他祖父母和父母的牌位。」裡長道,「這孩子苦,打六歲就沒了父母,一個人長這麼大。」
宋寧頷首。
「您二位隨便看。」裡長道。
宋寧道謝,推開了東面臥室的房門。
臨窗是一張炕,炕上有炕桌,還有一頂破舊的木箱子。
打開箱子,裡面只有幾件破舊的棉襖,沒有夏衣。
炕上只有被子。
西邊的臥室也是如此。
「看來,他離開的那天,就沒有打算回來。」宋寧看向裡長,「您覺得鍾青會因為覺得丟臉被退親,而離開這裡嗎?」
「他在村裡沒有地?」
裡長回道:「地給他大伯家種了,大伯一年給他一點稻。那孩子倔強,被退親的事,還是後來兩天我們有人去濟南辦事,回來說的。」
「他沒有告訴我們任何人。」
「他什麼容貌?」宋寧道,「您能說得清楚嗎?」
裡長點頭。
沈聞余將宋寧的包袱遞給她。
宋寧就坐在桌案前,看著裡長:「您說,我來畫。」
「鼻子眉毛一顆痣都說清楚。」
「哦哦,好。」裡長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