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國.聖葯閣.公子書房.
「叩叩。」
正在挑燈夜讀的公子一愣,沒想到這個時辰還會有人來書房找他,心下疑惑。
匆匆將那日從書閣取出的自行裝訂的冊子收好,才回應了門外之人:「請進。」
是凰映月。
她看公子的樣子,坐在案牘前,挑著燈,應是還在鑽研醫書,但案牘上卻是格外的乾淨。
思及剛剛敲門後空白的那短暫幾秒,有所猜測。
「公子當真辛苦,這麼晚了還不得入睡。還在研究醫書?」
「啊…沒有。在思索些事情。」稍稍猶豫,但是並不慌亂,公式化的淡淡微笑依舊掛在嘴邊。
「影月姑娘來尋我,可是有何事?」
凰映月差點沒忍住笑出聲,看來雲初那小子,做了個兩面好:告訴了自己不少關於公子的事,也都將自己的信息告訴了公子。
可惜,這些信息,真真假假。
「是來感謝公子的。我聽雲初講,這幾日我是宿在了公子房內,佔了公子的地方,委屈公子夜夜在這書房了。」
公子輕輕搖頭:「無妨,小事。影月姑娘能夠傷好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道謝,公子自然不信的。
誰家大半夜的敲門來隻為道謝呢?
凰映月所謂的道謝確實也只是她引起的一個話頭而已。
她如今傷好了七七八八,打算明早便辭行離去。
可公子這幾日對他們時不時流露出的一點奇奇怪怪的忌憚和敵意,實在是讓她不試探一番,難以安心。
即已稱帝,自然要抹除一切可能影響到至凰國發展的隱患,對百姓負責。
「公子淡泊,儒雅,高潔,樂善好施,實乃大善之人,猶如悲憫眾生的神仙。一手妙手回春,更似菩薩在世。」
凰映月幽幽看著公子,一字一句,不急不慢,好似吟詩,又好似在阿諛奉承,實則是將他剖析,看透。
「可世人皆有願,縱是無欲無求無情者,也佔了忠一條。公子並非無情之人,卻只有救一字嗎?世上真的會有活菩薩嗎?」
公子臉色稍變,眼神微閃,沉默許久,正當凰映月以為敲了個悶葫蘆時,他輕笑一聲,反擊了回來。
「傳聞尊凰公主徒有其表,囂張跋扈,遊手好閒,沉溺美色,胸無大志。」
公子斜斜靠在案牘邊,除了儒雅,平添了一份慵懶。
比起之前的清風明月,謫仙之感,稍稍有了點不和諧的神秘感,陰暗感。
「可姑娘如今稱帝,是武功高強,才思敏捷,知恩圖報,平易近人。世間總是黑白顛倒,影月姑娘以為呢?」
「失敬了。」凰映月拱手一禮,「原以為公子只是醫術過人,未曾想更是心如明鏡。並非有意冒犯公子。」
本欲試探公子身份,卻反被點破了自己的身份,凰映月便也不再遮掩,索性說開。
冷麵的影月很難模仿凰映月,就算有意掩藏,但公子有心觀察他們他們君臣三人的相處模式,不難發現真相。
畢竟,每個人長期形成的氣場很難改變,而一些微小的細節,更是一時間改不掉也藏不住的。
比如:影月永遠不會插凰映月的話,三人行影月和鳳弋夜又總會比凰映月後半步等等。
被戳破的凰映月絲毫不惱,她反而對公子多了一份欣賞:世間百龍之智者著實不多了!
「聖葯閣中有不少對身體甚為滋補的藥酒,姑娘可賞臉?」
對於公子的邀請,凰映月略顯驚訝,她原本以為自己的一番試探必定已是惹得他不快。
卻不想,他好似有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打算。
如此,正中凰映月下懷。
勾心鬥角,明槍暗箭久了,若能直言不諱一回,也是舒坦的。
「請。」
落座於院中,石椅石桌,夜色微涼,新月如鉤,一壺藥酒,兩樽皆滿。
「月白風清,謫仙飲酒,美人圖也。」
是誇讚,也是凰映月忍不住小調戲的調調。裝紈絝子弟慣了,這強調如今是改不了了。
若放在至凰國尋常勛貴的公子身上,只怕早就羞紅臉面,或怒她輕薄了。
不知公子是裝作不懂,還是過於高潔,聽不出這弦外之音,他淡淡一笑:「誠如姑娘所說,世間何來真的謫仙呢?人立於白日下,都是有影子的。」
凰映月挑眉,輕點頭,示意他繼續講。
公子其實猶豫了很久,他知曉前陣子至凰國剛換了女帝,所以有了那麼一絲女帝們是不同的期盼。
與「影月姑娘」相處幾日,細觀談吐與作為,甚是光明磊落,這更增添了他冒險一試的勇氣。
且,世人都道,得罪何人也莫要得罪醫者,他自己本身總歸也算是一個有點份量的砝碼吧?
「想與陛下談個合作。」
他說著,將自己裝訂的那本殘頁冊子緩緩推給了凰映月。
凰映月一看,很多批註,有圈有點,全冊都是跟人魚族有關的。歷史,傳統,文化…甚至,皇室族譜!
「公子的合作與人魚族有關?」
凰映月緊鎖眉頭,猜不透神農國的天命神醫會與人魚族有何關聯。
「實不相瞞,在下…乃是人魚族王室後裔。」
公子表面雲淡風輕,但緊緊扣住酒樽的五指,體現出了他的緊張。
這個自爆底細的做法,確實太過於冒險了!
凰映月不可置信地盯著公子好一會兒,腦海裡各種陰謀閃過。
(這…是什麼圈套不成?當年人魚族王室確有疑點,公主沐兒戰亂期間病逝,除此以外,再無漏網之魚。這公子,又是人魚族王室中的哪號人物呢?)
心底思緒紛飛,但面上微微勾唇一笑:「公子莫不是才幾口,就喝多了?」
公子見凰映月毫無殺伐之氣,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在下沐子岫,正是人魚族的…」
說到一般,面頰微紅,略顯尷尬:「『公主』,沐兒。」
「哢嘣!」
凰映月簡直聽到了自己腦內神經崩斷的聲音,上揚的嘴角破功,微微抽搐:什麼東西?他說自己是…公主?
凰映月看向公子的眼神漸漸詭異:是今兒風太大閃了話,還是這公子被自己刺激瘋了,亦或者…變態不成?
「咳。母后…喜女兒,卻一直未能得償如願。人魚族幼時又…性別也不甚分明。遂以…」
「……」
氣氛過於尷尬,兩人都默默輕執酒樽,品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