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半年，傾顏和醫者們就是那樣熬過來的。

後來她被截到南原國，南原國的防護設備更是少之又少。

雖然她當時懷了皇嗣，沒有在鼻腔塗抹雄黃藥油，而是塗抹了對身體刺激性最小的藥油。

但還是在她的身體被雄黃傷到的同時，起到了雪上加霜的作用。

日積月累的，便傷到了身體的根本。

到了元瑞二十一年秋，傾顏已經開始食欲不振、嘔吐、面色發黃、無法自行走路了。

並且，她開始越來越畏寒。

哪怕才入秋，她的屋子就需要加炭火了。

身為皇后，她也已經免了好幾個月的晨省。

北臨帝心疼她，給她的惜顏殿做成了椒房殿。

惜顏殿內壁塗了一層稀有的塗料，那塗料是用花椒樹的花朵所製成的粉末。

塗上塗料後，惜顏殿便能四季如春、溫暖、芳香、並象徵多子。

一時間，北臨帝對皇后的椒房之寵傳遍北臨。

有人說，皇后都病成這樣了，皇帝還寵愛至極，無疑是真的愛著皇后。

十月二十二日清晨，許久未曾晨省的傾顏再一次召集后宮妃嬪到惜顏殿晨省。

「皇后娘娘，奴婢已經讓人去叫諸位妃嬪了，想必她們一會就來。」秦姑姑道。

傾顏躺在床上，牽了牽唇，「扶本宮起來梳妝吧。」

「是。」秦姑姑應了後，就和宮女扶著傾顏坐在梳妝台前。

娘娘一直是個精緻的女人，哪怕病著這些日子，也是穿著得當，一絲不苟的。

如今娘娘召集了后宮妃嬪，那就更不用說了，自是要梳妝一番的。

傾顏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瘦了許多，也憔悴了許多。

哪怕清晨的光照得屋裡亮堂堂的，她的面上也蠟黃蠟黃的。

甚至，原本雪白的肌膚變得灰暗，黃得發黑。

最後，她將視線落在發黑的印堂上。

看到印堂和鼻尖上的兩抹黑，傾顏是心知肚明的，她沒幾日了。

不一會兒，秦姑姑幫傾顏梳了個凌雲髻，插上鳳釵。

又給傾顏化了點淡妝，遮住她一臉的病態。

還在她的眉心描了一抹火紅的梅花花鈿。

梳妝好後，傾顏換上一襲紅色的鳳袍。

當她看到陽光從窗戶照進來時，便道：「姑姑，你扶我去後院曬曬太陽吧。」

秦姑姑應了後，就扶著傾顏到了後院，宮女給傾顏搬了個躺椅。

傾顏就這麼躺在躺椅上，閉著眼睛曬太陽。

約摸一炷香後，小桂子進屋道：「娘娘，后宮妃嬪們都到了。」

「請她們進來吧。」傾顏閉著眼睛，聲音懶洋洋的。

不多時，眾妃嬪就到了後院，齊齊到傾顏跟前行了叩拜大禮，「皇后娘娘萬安。」

這些年來，每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選，不算那些陸陸續續離開的，沒了的。

就說目前跪在這的，有六十多名妃嬪。

並且，她們當中也有誕下皇嗣的。

后宮就是這樣，只要皇帝一日為帝，這后宮就會進新人。

許多大臣以和皇家聯姻作為從政的目標。

若是后宮不進新人，他們就會有異心。

在這古代，國與國是建在利益上的，聯姻是穩定兩國友誼的重要紐帶。

否則北臨帝若是不和朝臣、世家大族、別國聯姻。

那麼，那些人就會強強聯姻，一起聯手對付北臨國了。

而北臨國，就會成為一個不合群的國家。

傾顏：「都起吧。」

眾妃嬪：「謝皇后娘娘。」

傾顏躺在躺椅上，緩緩道：「今日叫你們來，是想告訴你們，即日起，后宮便由詩貴妃和靜貴妃全權打理，往後，你們便聽她們二人的吧。」

其實，早幾個月前，她便提出讓詩貴妃和靜貴妃全權打理后宮。

奈何皇帝不同意，說是哪怕她病到不能管理后宮，只要她還活著，一日為後，這后宮就是她說了算。

詩貴妃站在一旁，「皇后娘娘，您這樣好的人，定會好起來的，這些年，臣妾和靜貴妃雖協助你管理后宮，可我們也就是操辦些小事，遇上大事我們管不好的。」

靜貴妃單膝跪在傾顏的躺椅旁，雙手撐在扶手上，紅著眼睛道：「小顏顏，我不要掌管后宮，我就要你活著。」

哪怕兩人的兒女都長大了，她們之間的稱呼卻永遠沒變。

一開始，后宮妃嬪們聽了可能還覺得好笑。

日子久了，也都聽習慣了。

傾顏閉著眼睛，「大靜靜，你要知道，沒有人一開始就會管理這些，你和詩貴妃慢慢學就會了，本宮這身子，你們也瞧見了，實在是無暇打理后宮。」

靜貴妃：「小顏顏，你......」

傾顏：「好了，趁著我還有餘力，這事就這麼定了吧，我不想倒頭來我走了，這后宮一團糟，你們要是真為我著想，就順著我點，讓我也好安安心心地走了......」

此話一出，詩貴妃和靜貴妃也隻好應下了傾顏的話。

同時，在場所有妃嬪又都跪下了，有些還哭了起來。

這些年，皇后娘娘從不為難她們這些低位妃嬪。

但凡后宮出了事情，皇后娘娘從不偏袒誰，素來都是以理服人。

皇后娘娘也從不拉幫結派，她們也是打心底裡服氣的。

正因為皇后娘娘賢德，她們看到皇后娘娘的同時，也看到自個的不足並改正。

若是皇后娘娘沒了，她們真不敢相信這個后宮會變成什麼樣子。

靜貴妃扁著嘴，難過地哽咽道：「小顏顏......你不是神醫嗎？你治好了大皇子，治好了三皇子，甚至，治好過全天下的瘟疫，怎的到頭來...自個卻落得個無法醫治的病......」

傾顏嘆了口氣，「傻靜靜，醫術再高的人，也不是什麼病都能治好的，我這個病，是不治之症，誰也醫治不好。」

語音剛落，整個院子靜悄悄的，唯有妃嬪們啜泣的聲音。

此刻，閉著眼睛的傾顏聽見妃嬪們小聲啜泣的聲音。

她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天空。

一望無際的蔚藍，有許多的白。

那些白雲呈各種形狀，變幻莫測，或流動，或停駐，或陪襯。

傾顏牽了牽唇，笑道：「有什麼好哭的，你們看...這天上白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離合，亦復如斯，你們又何必悲傷......」

作者：你看天上白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離合，亦復如斯。———出自《神鵰俠侶》——金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