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那名僕人抱著一個細長的紅木匣子進來。
僕人再次走到沈青身邊時,嬴湛與沈青已經下完了一盤棋。
沈青接過僕人手中的匣子,將那匣子上的蓋子揭開,放在棋盤上。
嬴湛垂眸一看,只見那匣子裡裝著一把寶劍。
接著,只聽「噗通」一聲,沈青就乾脆利落地跪下。
他將匣子舉過頭頂,朗聲道:「這把劍,是當年我立了戰功時,皇上連著功名利祿一併賞賜於臣的。現在,我將這把劍回贈於皇上......」
說到這,他將頭頂上的劍舉得更高了,聲音也更豪邁了,「他日若有戰,皇上憑此劍,召必回!」
嬴湛的視線盯著那把劍看了許久,似乎憶起了什麼往事。
然後,他將沈青全身上下掃了一眼,「牧觀,你身上有好幾處舊疾,如今眼疾又才好,你且將身子養好,至於打仗的事情,以後再說。」
沈青哪裡聽不出話裡的敷衍,皇上這是想要不了了之。
他知道,皇上不讓他再上戰場,一定不是不信任他給力文學網
而是覺著他打夠了,累夠了,不想他再上戰場了。
沈青嗓音渾厚地道:「皇上,臣從來就不是貪生怕死之人,若是的話,此生就不會從武。」
「而且,男兒志在四方,臣作為一個將領,使命就是征戰沙場,作為一名臣子,臣的命是您撿回來的,如今您又讓人治好了臣的眼疾,使我重獲新生。」
「您若是不讓臣上戰場,那就是斷了臣的志氣,就是瞧不起臣,覺得臣身上的舊疾太多,是個廢人了!」
聞言,嬴湛笑了。
面對沈青激動的話語,他卻聽得甚是順耳。
反而比那些只會阿諛奉承的奸臣要好多了。
嬴湛右手指了指跪在跟前的沈青,對一旁的李忠數落沈青。
「你瞧瞧,這麼些年過去,他這倔脾氣一點都沒變,人家聽說要上戰場,那是擔驚受怕,他倒好,求著要上戰場,偏偏朕就喜歡他這一身鐵骨!」
說著,他收回手,背在身後,俯視著跪在跟前的沈青。
「好一句男兒志在四方,使命就是征戰沙場!但有一點,牧觀你說錯了,你的命從來就不是朕給的,你的命是你自個給的。」
沈青:「可是那次在戰場上,是您......」
「朕扛你回營地,是看中你身上的血性和品行,這歸咎於你自身,否則那麼多戰士,朕幹嘛不扛別人,非要扛你?」嬴湛直接打斷了沈青的話。
沈青一聽,眼眶微紅,語氣也軟了下來,「皇上,臣還能戰的。」
李忠:「......」
為什麼他覺得語氣變軟的沈將軍,像是在同皇上撒嬌呢?
「好了好了,朕知道你的心意了。」嬴湛蹙了蹙眉,「你也不必激朕,更不必在朕跟前軟了吧唧地說話。」
「你想出征可以!」嬴湛先是同意了此事,隨即話鋒一轉,「但有一點,你必須得休養半年再說!」
說完,他朝李忠示意一眼。
李忠就將沈青奉上的寶劍收下了。
沈青聽了後,面上一喜。
嬴湛繼續盤腿坐下,斜斜睨了沈青一眼,「怎麼,愛卿莫不是還有異議?」
「皇上體恤臣,臣不敢再有想法。」沈青起身,也在皇帝對面盤腿坐下,「只是臣還有一件禮物,是送給傾嬪娘娘的。」
語音剛落,沈青就發現原本君臣和睦的氛圍不再。
周圍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詭異,安靜得可怖。
沈青抬頭一看,只見皇帝陛下寒著一張臉,幽暗的墨瞳死死凝視著他,似乎需要他給個解釋和說法。
身為武官,沈青素來比較粗心。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饒是他再怎麼粗心,對上了來自帝王的死亡凝視,也感受到了帝王的不悅。
他忙解釋道:「這,這,這個禮物不是臣要送的,而是臣的夫人知道我今日進宮,特意讓臣帶給傾嬪娘娘的。」
此話一出,嬴湛面上的神色稍微有所緩和,卻還是有些冷。
沈青繼續解釋:「是這樣的,我家夫人自打我患了眼疾後,便一直鬱鬱寡歡,我自個眼睛看不見,府中又一直沒管事,便以為她是得了心病。」
「這不是前陣子傾嬪帶著傾醫閣的禦醫上門給我醫治眼疾嗎?其中兩個禦醫順便給我夫人診脈,才發現我家夫人是被下了毒。」
「說起來,這也是家門不幸吶。」他輕輕嘆了口氣,也沒有詳細說家醜,只是道,「好在我夫人的餘毒已經解清,這才特意讓我帶謝禮給傾嬪娘娘。」
「畢竟我家夫人與傾嬪娘娘也不是很熟悉,更沒法進宮看望傾嬪,而臣與傾嬪也不熟悉,只有借著見皇上一面,請皇上將謝禮捎帶給傾嬪了。」
沈青只是把事情粗略地說了一下。
至於花氏謀害大娘子,還有那尹貴人幫著給花氏研製毒藥一事,他便沒說了。
適才要不是皇上不高興了,就是這些他都沒打算說的。
畢竟這都是他家的醜事,他不想外揚,想來皇上也沒心情聽他絮叨那麼多家長裡短。
男人嘛,自然都是聊男人之間的事情,沒必要把女人後宅裡的雞毛蒜皮都扯出來說。
且他認為一個男人在背後說女人壞話,而那個女人還是他的小妾,這是件很沒品的事情。
加之那尹貴人是皇上后宮裡的人。
難道他同皇上說,那尹貴人不是好的?
若是皇上不知道尹貴人是什麼樣的人,他一個外人知道,那也不是個事兒。
要是皇上知道,也用不著他說。
再說了,萬一皇上寵愛那尹貴人,且那尹貴人是皇上救命恩人的女兒。
諸上種種,就是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摻合皇上的私事。
緊接著,沈青朝身邊的僕人示意一眼,那僕人就捧著個琺琅首飾盒遞給皇帝。
聽了沈青一番解釋,嬴湛面色才有所恢復。
他也沒多問什麼,只是掃了眼僕人手中的琺琅首飾盒。
語氣淡淡的,「這些年,你身患眼疾和舊疾,自個都顧不上,後宅難免照顧不到也是情理之中。至於你家大娘子給傾嬪的禮物,朕會讓人帶到的。」
「都怪臣,拿這些後宅瑣事煩皇上。」沈青訕訕一笑,「咱不說這些了,還是下棋吧?」
嬴湛微微頜首,表示準了。
於是乎,兩人繼續下棋。
待一盤棋走了幾步時,沈青試著問:「皇上,關於京中盛傳是尹貴人治好了臣,不知您怎麼看?」
「好端端的,你怎的問起這個了?」嬴湛漫不經心地將手中棋子放入棋盤。
沈青:「我家夫人過幾日想給我辦個宴會,說是替我驅逐這些年的晦氣。」
他捏了一顆棋子放入棋盤中,「女人嘛,您知道的,無非就是我這些年眼睛看不見,又成了瘸子,沒少被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瞧不起,說我成了廢人。」
「所以,我夫人便想請眾人來看看,讓人瞧瞧臣現在腿能走,眼睛重見光明的樣子,也好揚眉吐氣!」
「我便想著,屆時在宴會上要感謝替我醫治眼疾的人,只是傾嬪和尹貴人先後替我醫治過眼疾,臣一時拿不定主意,不知最是該謝誰。」
這話意思很明顯了,醫治眼疾的功勞,他不知安在誰身上,想聽聽皇上的意見。
話裡話外,只差沒問「皇上您比較寵誰,心中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