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殿內有個宮女端著托盤,紅著眼睛出來了。
那托盤上還有一個茶壺,幾個零星的茶盞。
「怎麼了?」李忠小聲問。
那宮女扁著嘴,委屈巴巴地說:「奴婢給皇上上茶,皇上說奴婢連茶水都伺候不好,說是要譴奴婢去浣衣局當差,可奴婢不想去浣衣局,李公公,你幫我同皇上美言幾句吧。」
那浣衣局有洗不完的衣裳。
除了要幫皇上、皇子、妃嬪們洗衣服。
還得幫一些一等宮女、姑姑、嬤嬤洗衣服。
尤其是冬天,手會洗得長凍瘡,洗開裂了去。
累死累活,做牛做馬,邀不到半句好話也就罷了,還會遭人冷眼。
可龍軒殿就不一樣了,龍軒殿是皇上的寢宮。
在這當差,哪怕是個最次的末等宮女,都比旁的奴才有面子,還沒那麼累。
李忠瞧著宮女哭得眼睛紅紅的,也是有些無奈。
他如今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再不幫皇上排憂解難,他這大總管都快當不下去了,哪裡還有功夫管宮女在哪當差呀。
李忠只能愁眉不展地道:「皇上近日是有些上火,前幾日有個太監伺候皇上凈手,灑了半盆水,拖出去打了二十板子,如今還在床上躺著呢,可你知道那太監挨打後說了什麼嗎?」
其實啊,當時那個太監本來不會灑水的。
而是皇上寒著臉,在那挑剔,嚇得小太監手抖腳抖的,這才亂了事兒。
宮女搖搖頭,表示不知。
李忠:「那太監說他好在還活著,二十板子也就受著了,等他傷好了,還是要仔細當差的。」
他們做奴才的,本就是狗命一條,不然怎的說狗奴才狗奴才呢?
一不小心挨板子、掌嘴,那都是家常便飯。
嚴重點的,腦袋搬家都是常事。
說到這,李忠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宮女的肩膀,「所以啊,你知道雜家話裡的意思了嗎?」
宮女抿了抿唇,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只是一點頭,那眼淚就從眼眶裡落了下來,「奴婢知道了,只要還活著,浣衣就浣衣吧。」
說完,那宮女還說了句「多謝李公公開導」,就抹淚退下了。
李忠安撫完宮女,就抬腳進了殿。
一進殿,他就覺得殿內氣氛有點冷。
一幫宮女太監在那收拾地上的碎瓷器。
李忠心想,皇上心氣不順,他必須得捋順!
至於皇上心氣不順的由頭,他早就知道是什麼了。
還不是傾梨殿那傾嬪娘娘惹得?!
自打那傾嬪娘娘讓尚寢局撤了牌子,傾嬪再沒與皇上見面,皇上也再沒去過傾梨殿。
這兩位主子脾性都強,一副「你不來找我,我也不來找你」的性格。
她傾嬪是一通氣話說飽了,一頓操作神勇無比,氣也撒夠了。
可皇上想撒氣找不著人,被傾嬪氣得一肚子火,卻又找不到傾嬪宣洩,就隻好把氣撒在他們這些做奴才的身上。
李忠進殿後,待宮女太監將地上的碎瓷器收拾好,他便遣走了奴才們。
不一會兒,尚食局的奴才就進殿布膳。
嬴湛批了幾張摺子後,就在殿內的膳桌前坐下。
有宮女太監替他盛湯、盛飯、夾菜。
李忠則站在一旁,靜靜地候著。
他敢打賭,今兒個的飯菜,皇上定會喜歡的。
因為他之前留意過了,皇上對於傾嬪娘娘做的飯菜,都特別滿意,每次都胃口大增。
其次,就是每次去傾嬪那用膳時,皇上胃口也不錯。
於是他特意同禦廚們說了,按照傾嬪娘娘的口味來做。
接下來,正如李忠所預料的那般,皇帝陛下似乎很喜歡今晚的飯菜,一連吃了三碗飯。
就當李忠鬆了口氣,心中成就感爆滿時,卻聽見皇帝吃飽喝足,放下碗筷的聲音。
以及皇帝陛下幽冷的嗓音傳來,「李忠,朕發現你現在是越來越會揣摩朕的心思了,嗯?」
嬴湛用手帕優雅地擦著嘴角,語氣卻透著蝕骨的冷意。
此話一出,李忠立馬誠惶誠恐地跪下。
他們做奴才的,簡直就是伴君如伴虎。
不懂主子心思吧,就伺候不好主子。
可要是太懂主子心思吧,就又犯了帝王忌諱。
帝王萬人之上,就連上朝或重大場合時,都需要用冕旒遮擋容貌,讓帝王的表情心思不容易被看到。
若是有人揣摩帝王心思,便有冒犯帝王的意思。
李忠忙舌燦蓮花地表忠心,「皇上,冤枉啊,奴才哪敢揣摩您的聖意,您就是借奴才一百個膽子,奴才也不敢如此啊。」
「奴才只是瞧著您近日沒甚胃口,便想到后宮裡的傾嬪娘娘很懂吃,想說讓禦廚按照傾嬪娘娘的菜譜,做幾個合胃口的菜給您嘗嘗,讓您吃頓好的罷了。」
「當真只是這樣?」皇帝挑眉問。
李忠立馬磕頭,「皇上,奴才對您的忠心日月可鑒啊......」
「既然你如此忠心,又如此貼心,朕便給你個將功贖罪的機會罷。」嬴湛閑適地往椅背上一靠,睨著跪在腳邊的李忠,「你不是很會揣摩聖意嗎?那便揣摩揣摩,朕一會去哪比較合適?」
李忠一臉悲憤地搖頭。
皇上每次心情不好,就喜歡和他玩這種「猜猜猜」的遊戲。
且甭管猜得好與不好,他都落不得好。
要是一不小心猜到了皇上忌諱的事情,那他就完了。
哎,他真的是身心疲憊啊。
李忠:「皇,皇,皇上,奴才哪裡是揣摩您的心思,那是傾嬪娘娘院子裡的菜譜好,再加上禦廚們做得好吃,這事兒跟奴才一點關係都沒有。」
「少在朕跟前裝蒜。」嬴湛語氣淡淡的。
可是李忠卻聽出皇帝話裡不容置喙的威嚴。
他垂下了頭,頂著巨大的壓力,試著道:「皇上您素來勤政,不如接下來品一會茶,再批閱奏摺和官文?」
雖然他知道皇上是想去傾嬪娘娘那的。
但為了表現得不那麼了解皇上,他故意先說錯。
否則皇上又要怪他太能揣摩聖意了。
李忠說完後,就抬頭看了眼皇帝。
只見皇上正用那種幽幽的眼神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