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顏微微頓了頓,一時被江才人給問住了。
她的眼神開始放空,思緒也漸行漸遠,似乎憶起了前世的往事。
見傾顏遲遲不回答,江才人垂眸,小聲道:「是了,我不該問你這些的,我差點忘了,你小時候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這樣的你,是陽光樂觀的,心中又怎會有執念。」
可她的話才說出來,傾顏就回應了她,「當然有,我想,每個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會有那麼一些執念的。」
上一世,她的孤兒身份是她自卑的點,也是她的執念。
她想不通,生父母為何把她生下來,卻又生而不養。
養父母為何把她領養,卻又棄而不顧。
還有皇帝,在南原國當質子那些年,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的執念。
就連尊貴於淑貴妃,似乎也不是表面上那樣的無欲無求,也有執念。
江才人沒想到傾顏這樣知足樂觀的人,也會有執念。
她有些好奇地問:「那你為何還能這樣灑脫?」
為何被廢了後位,還能活得這樣自在?
傾顏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良久後,她才看著江才人的眼睛,認真地回答。
「以前我總以為堅持就會使自己強大,可我後來才明白過來,真正的強大,是放下心中的執念。」
就像她前世,努力學習讓自己變得更優秀,想要得到別人的認可。
可當她越來越優秀,每天因為工作而變得充實,根本就將那些不好的負面思想放下,且通通拋之腦後。
聞言,江才人癡癡地重複著傾顏的話,「放下心中的執念......」
念著念著,她便轉身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傾梨殿。
接下來的幾日,太后日日叫傾顏去承福殿。
因為三位哥哥每日也去承福殿,傾顏幾兄妹便能日日見面。
只是,傾顏再沒見過她的好姐姐江才人。
至於那個巫祝,正如西茲國巫師卜卦說的那般,有了性命之憂,被皇帝下令腰斬。
這幾日,傾顏瞧著正是青梅結果的時候,便讓小蓮他們使銀子去尚食局弄了一籃子青梅,打算用來做青梅酒。
這一日上午,傾顏晨省回來後,就將晾曬好的青梅收進了院子,準備開始泡製。
「美人,這是禦酒坊最烈的酒了。」秦姑姑和小蓮各抱了一大壇酒進院。
傾顏正在認真剔除青梅柄,防止酒發澀。
她讓小蓮她們將酒放在一旁後,主僕三人就一塊兒剔除青梅柄了。
完事後,傾顏找來兩個大的酒罈。
她在酒罈裡鋪了一層青梅,再一層黃冰糖。
等到將青梅和酒都裝好,剛好兩大罈子酒。
最後,她讓院子裡的奴才在後院挖了兩個大坑,親自將兩罈子酒埋進了土裡。
古人將酒埋於土內,取土壤避光、透氣的特質,是一種特殊的土法密封保存手段。
這樣土層會隔絕大部分空氣,杜絕日照帶來的溫度變化。
且酒是火性之物,埋在地裡,用底下的陰寒來中和火氣,令酒的口感變得更為綿醇。
達成一種原始而緩慢的化學增香效果,所謂百年陳釀,釀的就是這個。
待傾顏將酒埋好,院裡的一個小太監就進院了。
這個太監叫小桂子,為人忠厚,辦事利索。
只聽小桂子朝傾顏彙報:「美人,太后召您去承福殿。」
「知道了。」傾顏拍拍手上的泥土,回屋洗了個手,就帶著小蓮去了承福殿。
到了那兒,一家子兄妹跟前幾日一樣,閑話家常。
只是,傾顏總覺得有那麼一絲不對勁。
尤其是到了午時,太后還留她用膳。
以往她老人家只是利用太后這個身份,召她與幾個哥哥敘舊。
但到了午時,不會留她用膳的。
且傾顏不是沒在太后這用膳過。
以前太后有留后宮妃嬪在承福殿用膳,那都是每人一條案桌的。
可今日,太后命人擺著一張寓意著團圓的紫檀木圓桌。
此刻,傾顏看著一桌子的美食佳肴,很多都是北臨的特產美食。
太后作為長輩先入座後,傾顏和江逸寒三兄弟才陸續坐下。
「逸寒啊,你們哥三難得來一趟北臨,今兒哀家特意讓人做了一桌北臨美食,你們且好好嘗嘗。」太后道。
江逸寒三人連連應是,還給太后敬了酒。
緊接著,江逸軒還給傾顏夾了個香辣蜜汁鳳爪,「小顏,小時候你最愛吃這個了。」
「謝謝二哥。」傾顏這邊才跟江逸軒道了謝。
另一邊,江逸朗又給她夾了一隻大蝦,「小顏,你太瘦了,平時你在宮中要多吃點,女孩子胖點才可愛,男人都喜歡胖點的女人。」
江逸朗說話時表情認真且憨厚,說得就跟真的一樣。
傾顏:「......」
是他們作為哥哥視角,總覺得她瘦,想她胖點吧。
要不是后宮妃嬪個個身姿曼妙。
還有那些京城貴女婀娜多姿,傾顏差點要信了三哥的話了!
用膳期間,雖然江逸寒沒說話,但傾顏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即便二哥和三哥嘻嘻哈哈,總是給傾顏夾菜,給她碗裡堆成了小山兒。
可空氣中還是帶著點淡淡的憂傷。
一頓飯吃完,江逸寒可算是說話了,他說:「小顏,今兒夜裡,孤就要動身離開北臨,去東丹國辦事了。」
傾顏雖然早就知道哥哥們只是順道來北臨,遲早是要離開的。
但如今親口聽大哥這麼說,心中還是有些不舍。
大概是從未擁有過親情,一旦擁有片刻,便有些貪心留念吧。
雖隻短短幾日下來,但她還是深刻地體會到了親情,和三個哥哥對她的關愛。
原來,親情就是哪怕她長大了,他們還是會記得她小時候最愛的玩具,最愛吃什麼,永遠把她當成小女孩看待。
哪怕他們到了北臨的地盤,且西茲國不如北臨,但要是北臨國有人要動她一根手指頭,哥哥們就會與整個北臨宣戰!
哪怕他們在旁人面前腹黑也好、邪魅陰險也罷,但在她面前,他們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寵愛她的哥哥。
傾顏終於明白過來,原主那麼作死,為何沒被皇帝賜死,是因為背後有娘家撐腰。
此刻,就算傾顏心中不舍,但也不得不接受她與他們生活在不同國家的事實。
沉默了幾息後,傾顏道:「那好,晚些時候我送送哥哥們。」
江逸寒握著杯盞,垂眸看著杯裡飄著的茶葉,「夜裡太黑,你一個女孩子就不必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