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原道:「我不懂桑人的語言,他們說的話我沒明白是什麼意思,所以帶回來兩個活口。」
方顯憐看著唐青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這個少年郎,能在深夜之中敏銳的察覺到官道上的動靜,還敢一個人跟上去,再看看那兩個俘虜和一串人頭,方顯憐心裡只剩下四個字......後生可畏。
這種武藝可能是後天勤學苦練所得來的,但是那種機敏和勇氣,卻絕對是天賦所在。
尤其是勇氣這種東西,誰都說自己有,可是到用的時候,誰都又差了那麼一絲。
所以相對來說,唐青原絕對足夠出色足夠優秀。
但是,還差了一些經驗。
方顯憐聽唐青原說完之後就笑了笑:「你是說你不懂桑人語言,所以問不出什麼?」
唐青原點了點頭。
方顯憐道:「那是因為你從沒有和這些桑人打過交道,你在塞北,在這之前是不是也根本就不知道這世上有桑人?」
唐青原又點了點頭,他在塞北,那裡是廣袤草原,哪裡會有人提到什麼桑國,甚至也不會有人想到大海。
好不誇張的說,以這個時代的信息傳播,甚至很多塞北的人都不知道這世上有大海存在。
「桑人是這個世上最奸詐的,也是最陰狠的,但他們也是最謹慎的,最有耐心的,甚至也可以說最有組織計劃能力的。」
方顯憐說完這句話就走到那兩個俘虜身前,將橫刀抽出來後放在其中一個桑人的頭頂。
方顯憐笑了笑說道:「別裝了,我隻說一次,叫一聲祖爺爺你們就可以不死。」
說完後方顯憐的橫刀往下一落,貼著那桑人的頭皮劃下去,一刀就將那桑人的耳朵切了下來。
除了耳朵之外,還有一塊頭皮,所以一瞬間血就把那桑人半邊臉染紅了。
方顯憐的刀又轉移到了另外一邊,刀子往下一劃,另外一隻耳朵也被切了下來。
下一息,方顯憐的刀到了那桑人鼻子前邊。
「祖爺爺!」
那桑人實在是扛不住了,立刻就喊了一聲。
這一下,唐青原怔住。
方顯憐回頭看向唐青原道:「這些桑人在做一件事之前,會經過縝密的偵查,詳細的思謀,制定好完善的計劃,所以他們安排的探子又怎麼可能不會說咱們的話。」
那桑人的腦袋看起來像個血葫蘆似的,淒慘無比,跪在那一邊磕頭一邊喊祖爺爺,雖然聽起來口音稍顯奇怪,可這中原話說的頗為標準。
「以後你就明白了。」
方顯憐對唐青原笑了笑。
唐青原點了點頭,在心裡很認真的記住了這一點。
他記住了,桑人,是這個世上最狡猾陰狠的民族,也是最有耐心最謹慎的民族。
不久之後,方顯憐就逼問出來,原來桑人來料城這邊是有大圖謀。
桑人的水師在兗州接連受挫,尤其是冀州節度使徐績徐大人率軍趕到之後,桑國水師損失更為慘重。
他們的八萬兵力,如今只剩下不足半數,兗州那邊又被徐績徹底調度盤活,無數民勇廂兵從各州縣湧向沿海一帶布防。
如此情況下,桑人要想繼續在兗州那邊找地方登陸就變得格外艱難,他們不敢再去招惹寧軍。
此時,黑武帝國的親王闊可
敵無言量想到了一個策略。
既然寧軍主力已經到了兗州,那麼在冀州沿海一線,一定兵力稀少防備鬆懈。
所以他下令桑人大將軍純邊斥力安排大量斥候在冀州沿海一帶登陸,尋找可以登岸進攻的地點。
最終,他們選擇了料城。
這裡很特殊,還沒到冀州境內,距離冀州不遠卻不歸冀州管轄。
因為青州大賊甘道德被殺,寧軍將軍沈珊瑚後來率軍把青州掃了一遍,就造成了現在青州也防備空虛的局面。
寧軍在青州的主要兵力,都在青州南部和蘇州接壤一線,隨時準備接應大將軍唐匹敵。
所以青州北部更為空虛,海岸線說是無兵防守都不為過。
拿下料城,這是闊可敵無言量的第一步計劃。
然後桑人的四萬左右水師軍隊,會在這裡留下三萬人死守,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都要守住。
料城不是小城,城牆高大,還有城防武器,但料城裡現在沒有多少兵馬。
桑人攻佔此地之後,就安排水師戰船返回渤海國,從渤海國本土運載渤海軍士兵過來。
以這支桑人水師艦隊的運載能力,達到運載極限的話,一次就能從渤海那邊運送過來十萬大軍。
而料城這裡,距離渤海國的直線距離又不是很遠,船隊二十就能走一個來回。
第一批桑人軍隊在料城駐守,就算是消息被傳播出去,不管是在冀州的寧軍,還是在青州的寧軍,趕到料城的時間,都還要遠遠高於桑國水師往渤海國跑一個來回的時間。
冀州那邊的人馬過來要一個月,青州那邊的兵力在南部,過來至少要一個半月。
所以,打好這個時間差,就能繞開重兵把守的兗州,繞開那十幾萬善戰的寧軍。
渤海人的軍隊,可以從海路一批一批的運送夠來,跑兩個來回,料城的渤海軍就能有二十萬人。
不得不說的是,就領兵作戰來說,闊可敵無言量的能力極為出色,再加上桑人制定計劃的能力,這個設想就會變成出奇製勝的妙招。
闊可敵無言量提供了想法,純邊斥力把這個想法變成了詳細的計劃。
在他的推算中,在寧軍從南北各自支援過來的時候,他的水師差不多就可以跑兩個來回。
有了二十萬大軍在這,料城就變做了進軍中原的一座巨大的堡壘。
這樣一來,就可以放棄猛攻兗州邊關的計劃,轉而用水師不斷的把渤海人的兵力運送過來。
如此,非但不用打兗州了,連有重兵守衛的龍頭關都不用打了。
當渤海人的兵力在這集結的超過六十萬之後,水師來回運載的時間也就是四個月左右。
到時候,渤海國和桑人的聯軍,就可以直接往冀州北疆出兵。
而在渤海人進軍北疆的時候,桑人的水師還可以一次一次的往返運兵。
渤海地方不大又窮苦疲敝,但是人多。
闊可敵無言量曾經好奇,如此苦寒貧困之地,為何會有這麼多人。
他手下謀臣律也嚴完當時用開玩笑的話解釋說......正因為如此,所以渤海人除了生孩子之外還能做什麼。
越窮越生,越生越窮,反覆循環。
可是正因為這樣的獨特環境,也造成了渤海人那種冷硬無情的性格。
他們為了生存,本就不把人命當
回事,在百姓們之中為了爭奪一點錢,一些食物,殺人的事每天都很常見。
這樣的民族甚至連親情都很淡薄,別說是什麼叔伯舅姨,就算是血脈至親之間也很淡薄。
將那些瘋子一樣的渤海人一船一船的運來,一年之內,就能讓至少一百多萬渤海人在此地登陸。
他們就是中原的蝗災,這是闊可敵無言量已經預見到的事,只要計劃成功,蝗災就會把所過之處啃咬的寸草不生。
一年之內,渤海人一定會把黑武大軍接應入關。
可是純邊斥力也好,闊可敵無言量也好,都不會想到他們的計劃,會被一支路過此地的斥候十人小隊偵查到。
「從現在晝夜兼程的趕路,跑到龍頭關也要一個多月。」
方顯憐臉色難看起來:「可桑人就算沒有等到他們的探子回去,也會來進攻,因為他們知道,探子回不去就說明計劃敗露,計劃敗露他們就必須更快的攻下料城。」
唐青原沉默片刻後說道:「我留下來,什長你帶著大家分頭走去報信,不要走一路,至少分成四批分走兩路,一路往北去給主公報信,一路往南去給青州節度使武大人報信,確保最起碼有一批人能順利把消息送過去。」
方顯憐道:「你一個人留下來能有什麼用。」
「最起碼得讓料城百姓知道,桑人要來了。」
唐青原道:「不能再耽擱了,什長快做決定。」
方顯憐點了點頭:「那就按你說的辦。」
另一個斥候有些猶豫道:「可是什長,大將軍的軍令是讓我們護送書信給主公。」
方顯憐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我是什長,不管出什麼問題,有什麼責任,都是我的。」
然後他開始點名,這個十人隊多出來一個唐青原,剩下的人他分成五隊,每兩個人一組,兩組往南返回去求見青州節度使武大人,兩組趕往龍頭關。
除此之外,他留下兩個人協助唐青原,並且交代,這兩個人務必要聽從唐青原的調遣。
分派完了之後,四組人分頭出發。
唐青原整理了一下裝備,然後看向那兩名斥候抱拳道:「多謝兩位,現在咱們得進城去了。」
三個人騎馬趕到料城,這座大城如今確實防備空虛。
原本是甘道德的屠王軍佔據,甘道德被殺之後,屠王軍四分五裂,這裡被一個小頭目帶著萬把人搶奪。
沈珊瑚南下的第一戰就是打的料城,之前所過之處都沒有人敢和她打,畢竟她是帶著十一萬兗州軍南下。
料城一戰,沈珊瑚屠盡了那一萬餘人的叛軍餘孽,也沒有留下兵馬,隻讓百姓們選出一人為主官維持秩序,然後就帶兵走了。
其實這也是地盤擴充速度太快而留下的弊端,寧王李叱根本來不及做出安排。
此時在料城之中做主的,便是那位被選舉出來的鄉紳,威望是有,因為他是個老教書先生。
城中許多人都是他教出來的,都會給他們面子。
然而他教了大半輩子的書,從沒有做過官,如何做官就沒有人教他了。
到了城門口,唐青原亮出身份,很快就被人請到了城中府治衙門。
雖然他們只是三個斥候,可是有正規寧軍戰兵身份,所以那些人倒也還算客氣。
然而接下來沒過多久,當唐青原把他的打算說完之後,那位老先生為首的所有人,都不那麼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