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軍對於作戰的準備都已經完成,接下來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著澹臺壓境那邊的消息。
這是澹臺第一次獨自面對如此重要的場面,而他能否成功,事關天下。
能不能把那三四十萬楚軍的作用發揮出來,就看澹臺壓境能不能鎮得住那些楚軍將領了。
可是李叱之所以派澹臺壓境去,就說明他對澹臺足夠信任,不管是能力還是魄力。
只要大興城那邊給出信號,這一戰是開始,也是結束。
因為這一戰的結果,將徹底影響天下歸屬。
李叱和唐匹敵在大營裡巡查戰前準備的時候,有親兵從遠處過來,說是有個人給寧王送來一封信。
李叱問送信的人在哪兒,親兵說把書信放下後就急匆匆的走了,似乎是有些害怕。
親兵把信雙手遞給李叱,李叱覺得好奇,是誰在這個時候給自己送信過來。
打開之後才知道,竟然是關亭候。
【我這前半生二十年間,與寧王多有交集,只是寧王不知我在,亦不知我對寧王敬仰。】
【冀州時候,我便知寧王非凡人,雖較寧王年長幾歲,可卻始終覺得,寧王行為可為我導師。】
這開頭的兩句,讓李叱稍稍有些驚訝。
雖然他推測關亭候在冀州的時候就認識自己,可是在信中看到這幾句話,他還是信中有所觸動。
【時日冀州局勢動蕩,各方強盛,寧王以草微之身,撥弄風雲,令各方皆損失慘重,為寧王壯大,我曾親眼所見,心中敬佩。】
【寧王赴燕山營,力勸虞朝宗馳援邊陲之際,我尚在冀州,知寧王此舉後,便將寧王視為我可求學之人。】
【寧王假扮曹公子至大興城,我恰好也在大興城,別人不知寧王身份,我卻一眼看破,如此氣度膽識,再次令我折服。】
唐匹敵站在李叱身邊側頭看著,笑了笑,看到這,通篇都是馬屁。
這封信的大概意思就是,其實李叱走過的路,恰好也是關亭候走過的路,只是每一步,關亭候都是看著李叱在走,而他在旁觀。
看的越多,對李叱的欽佩就越重,以至於將李叱視為自己的偶像。
所以在後來,他原本可以和李叱正面交鋒,卻因為這敬畏而不敢直面。
信中還說,芒碭山一戰,關亭候背後的人,強力督促他與韓飛豹同時出擊,但他拒絕了。
之後覺得自己若再違抗那些人的指示,有可能會被除掉,索性就先發製人。
他決定在揚州把那些人除掉,然後率軍返回越州,不與寧王為敵。
他還說,韓飛豹此人性格陰冷,但心思縝密,他在冀州時候,韓飛豹其實也在冀州。
只是在冀州四年,韓飛豹十幾歲就返回雍州,接受幕後主使的安排,在雍州開始籌謀佈局。
關亭候說,韓飛豹其實對於寧王也有些害怕,所以才會那麼迫切的想要擊敗寧王。
當一個人帶給另一個人巨大的壓迫和恐懼,那麼唯一能解決的辦法就是殺掉對方。
關亭候的意思是,寧王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你便是韓飛豹心中認為不可超越的存在,所以韓飛豹才會一心殺你。
相對來說,他可以先把爭天下都放一放,也要擊敗你和你的寧軍。
關亭候在信的最後一部分說,韓飛豹在梁州有接應,已佈置在大興城以南。
若要擊敗韓飛豹,先要斬斷這支伏兵,所以他願意幫寧王一個忙。
他南下的時候,分派了一支十萬人的隊伍,繞過京州進梁州,可讓梁州軍有後顧之憂。
雖然不至於讓梁州軍退兵,可足以使梁州軍分兵以應對。
關亭候說,他這樣做的目的,只是想讓寧王在將來放他一馬,不要斬盡殺絕,只要寧王一聲令下,他可退出中原。
「看不懂。」
唐匹敵看完這封信之後對李叱說道:「此人明明比韓飛豹更有謀略更有能力,但卻早早退出,甚至願意退出中原......」
他看向李叱:「是真的害怕和你打,還是疑兵之計?」
李叱搖頭:「我也看不懂這個人。」
唐匹敵道:「大概他背後那些人也看不懂他.....若是揚州那邊有咱們的人把消息送回來,這關亭候所言不假,那以後對這個人倒是可以有些善意回報。」
李叱笑了笑:「他若真的退出中原,自然也就沒有追著人家不放的道理。」
唐匹敵道:「看看大興城南邊的梁州軍,是不是真的會分兵,若關亭候幫咱們一個大忙,以後禮尚往來倒也不是什麼問題。」
與此同時,大興城。
大殿上,皇帝楊競坐在龍椅上看著面前那冷傲的年輕人,想著這般人物,皆為李叱的手下,天下大勢已歸李叱,也就說得通了。
皇族出身的夏侯琢,甘願為李叱前驅,西北名將澹臺器的獨子,也在李叱馬前效力。
天下英才,盡在李叱之手,這天下還有什麼懸念可言。
「陛下旨意。」
小太監袁英大聲說道:「自即日起,都城中各營兵馬,皆歸屬澹臺將軍調遣。」
原本都已經猜到了的人們,心中還是各有想法。
皇帝要投降了,此時寧王手下大將出現在楚國朝堂上,足以說明一切。
將楚軍兵權交出去,雖然還沒有宣佈國滅,可這已經代表著楚國將不復存在。
澹臺壓境走到大殿正中,筆直的站在那。
「我叫澹臺壓境,從西北涼州來,奉父命追隨輔佐寧王。」
眾人聽到澹臺將軍這個姓氏的時候,已經有人在猜測他和涼州大將軍澹臺器是什麼關係,此時聽聞,一個個面面相覷。
楚軍中,最有影響的兩個人,一個是武親王楊跡句,另一個就是涼州澹臺器。
澹臺家世代鎮守西北邊疆,以一人之力,力壓西域諸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澹臺器的所作所為,要比武親王更改被人尊敬。
武親王四十歲之後領兵打的都是內戰,而澹臺器一生至此,打的都是外敵。
「我有幾句話想和諸位說,不會耽誤諸位太多時間。」
澹臺壓境掃視四周後說道:「諸位心中可能會有一些疑問,我在此解答其中最關鍵幾處。」
「一,有人在想,是否可以降而不戰,願意向寧王稱臣,但不願意為寧王打這一戰,我替寧王回答,不行。」
「二,有人在想,你說不行就不行?大不了出城迎戰之際,我帶我的兵馬突然撤離,你又能如何?回答你們,這一戰你們若退了,天涯海角,寧軍對你們的追殺,不死不休。」
「三,還有人在想,既然你如此咄咄逼人,那我們就臨陣倒戈,去幫韓飛豹打這一戰,我現在可以告訴諸位,從冀州,青州,兗州,蘇州,荊州更各地調集的寧軍已經陸續趕來,不下百萬之眾。」
澹臺壓境緩了一下,再次掃視眾人:「寧王說,他會記得每個人的好,加倍回報,也不會忘了誰的壞處,百倍奉還。」
「打完這一戰,諸位還有前程似錦,會福蔭子孫後代。」
澹臺壓境道:「諸位只需記住一句話,論功行賞,寧王從不吝嗇。」
說完後澹臺壓境一抱拳,有人下意識的回禮,有人還在猶豫不決。
澹臺壓境卻也不再理會他們,他轉身看向皇帝楊競,微微俯身道:「多謝陛下支持。」
此時皇帝還是皇帝,該有的禮數就還是要有。
「朕一直都想見見澹臺大將軍的,對他說一聲辛苦,為朕自己,也為中原萬萬百姓。」
皇帝起身,從高台上走下來。
他走到澹臺壓境身邊道:「自大將軍徐驅虜之後,澹臺一族時代鎮守西疆,是朕最敬佩之舉。」
說完這句話,楊競看向那些將軍們,停頓片刻後說道:「朕已經不能給你們什麼命令,這一次,只能是你們自己做選擇。」
他朝著澹臺壓境點頭示意,然後轉身走了。
大殿上安靜下來,安靜的可怕。
澹臺壓境再次朝著那群人抱了抱拳,轉身也走了,皇帝和他先後離開,大殿之上立刻就炸了鍋,一群人議論紛紛。
「這算什麼?威脅我們?」
「是啊,這咄咄逼人的氣勢,倒好像天下已經是寧王的了。」
「我們若都不肯,他難道還敢真的對我們動手?我倒是不信了,沒有我們,他能壓得住數十萬大軍。」
「就是!」
「你們隨意,我是不打算伺候他,我先回去了,就在家裏不出門,我看他敢不敢殺我。」
一個姓郭的將軍說完這句話直接出了大殿,頭也不回的走了。
出世元宮後,這將軍上了馬車立刻吩咐道:「快快快,去宜賓苑求見澹臺將軍,決不能落在別人後邊。」
車夫答應了一聲,催馬疾行。
澹臺壓境才回到宜賓苑,這姓郭的將軍就到了,一進門就撲通一聲跪下,表示自己早就願意向寧王臣服,自己和他們不一樣,盼寧王大軍到來,猶如久旱盼甘霖。
正說著呢,門外又有人來了,就是那個說我倒是不信沒有我們他能壓得住數十萬大軍的人。
倒也沒有什麼區別,一進門就跪倒在地,表示自己願意全力配合大將軍佈置,大將軍一句話,他必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這兩個人先後到了,這可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那些在大殿上一個個義憤填膺的人,一轉身就唯恐落在人後,發力往宜賓苑這邊趕。
結果全員在宜賓苑裡聚齊了,一個都不少。
更讓人覺得震撼的是,他們誰也不覺得有何羞恥,紛紛表示自己對寧王的忠誠,足可感召日月。
他們來了之後,消息傳回世元宮,皇帝聽聞之後連生氣都懶得生了。
反而是一笑。
「哈哈哈哈......朕還得謝謝他們,在大殿上還護了朕的體面,沒有當著朕的面下跪宣示效忠。」
皇帝看向窗外:「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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