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興城裡大概半個月後,最先沉不住氣的不是寧王李叱手下的文臣武將,而是降臣。
不少人聚集起來在宜賓苑門外跪請寧王進位稱帝,場面搞的倒是頗為壯觀。
他們跪求了一會兒之後,燕先生代表寧王出來見了他們,還把他們都邀請進了宜賓苑裡談話。
他們興高采烈的進門,還以為會和寧王見見面,結果寧王不在宜賓苑裡,這讓他們好生失望。
再想想剛才跪在宜賓苑外邊的舉動,頓時又覺得有些浪費感情。
李叱當然不是一直都不在,而是在這些人到了之後不久,他從後門溜走的。
他是著實懶得和這些大人們解釋什麼,也著實懶得看這些人那一張張忠臣臉。
「老唐昨日派人送回來軍報。」
李叱和夏侯琢等人在大街上漫步而行,一邊走一邊說話。
「韓飛豹被老唐追了能有近千裡之遠了,如今退守蘭河州,老唐分派兵馬截斷韓飛豹回西北的路,所以滅掉韓飛豹的雍州軍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夏侯琢聽完後點了點頭:「韓飛豹兵力就算是老唐的倍數,也不是老唐對手,何況現在韓飛豹手裡沒什麼人馬了。」
戰事上,沒有多需要擔心的事。
以現在寧軍的兵鋒之盛,別說打下一個韓飛豹,就算是趁勢拿下整個江南也不會有太多阻礙。
手裡還有一些兵力的叛軍首領也不敢和老唐明面上對抗,隨著寧軍一路南下,這些叛軍隊伍要麼直接投降了,要麼就是躲進深山老林裡避風頭。
這些隊伍,多的有三五萬人,少的不過千八百人,再不開眼,也不敢和寧軍正面對抗。
可是這些人多數都會成為隱患,躲進深山裡的人會成為山匪,只要還在,就會為禍一方。
「陸重樓已經離開大興城了。」
餘九齡道:「我大哥分派了一營廷尉軍給他做護衛,先巡查京州之內各州縣,估計著這一圈轉下來,也要走上一年。」
先巡查京州是在等大批從北境調過來的官員,路途遙遠,走也要走上大半年,再遠一些的走一年都不是稀奇事。
要說從兗州那邊挑選的人趕過來,真的要走過一年四季。
中原太大了,大到絕大部分人都想象不出來那大究竟是什麼規模。
「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
李叱一邊走一邊說道:「十三州的劃分有些亂,大戰多年,各州都已經沒了齊備完成的官府,所以我想把等以後把中原重新劃分一下。」
「以道替州,把中原重新按照地域合理規劃,我現在預想之中是劃分出十幾道,設立道府衙門替代大州,如此就能更清晰一些。」
餘九齡聽不懂這些,所以只是跟著走,道府也好州府也罷,封疆大吏他也不在乎,他隻想做李叱的親兵將軍。
「這些事還得以後做出完整規劃,這件事等徐績到了之後交給他做。」
李叱道:「徐績在這些方面,能力還是數一數二。」
夏侯琢點了點頭:「現在還有一個不太踏實的地方就在於,很多地方咱們打下來的太快,官員的任命跟不上。」
他看向李叱道:「所以就從軍中直接分派一些將領做地方官,但終究還是差了些,他們領兵沒問題,可用於民治,總是會顯得過於粗暴簡單。」
李叱道:「等過陣子從北邊調過來的人到的差不多了,就把分派到地方為官的將軍們都召集起來。」
夏侯琢道:「怕是會有怨言,他們才習慣了做地方官,一地之內他們說一不二,調回來,心裡都會不舒服。」
李叱道:「我有個打算,等以後在長安創建一座集合各家所長的書院,在書院中劃分出來一部分為武院,這些將軍們都召回武院內重新學習,結業之後再分派到各地駐軍。」
夏侯琢笑了笑道:「如此最好。」
就在這時候,李叱看到遠處有一些人正在告示前邊駐足,議論紛紛。
他讓餘九齡派人過去看了看,原來是原大興府高院長已經著手在大興城裡創建書院的事,張貼告示出來,邀請自認有才學之人加入書院。
高院長在讀書人心中的地位,可以說是當今天下的第一人,所以這告示張貼出來後,城中讀書人格外激動。
想想看,他們只要在這所書院裡結業,以後就可以自稱高院長的門生,那是很值得驕傲的事。
而這件事帶來的直接好處就是,他們是高院長的門徒,入仕為官自然也就方便的多了。
李叱笑著問餘九齡道:「九妹,你說說看,為什麼這麼多人對高院長要創辦書院的事,如此開心。」
餘九齡道:「這我可說不好......大概,是希望。」
眾人看向餘九齡,然後不約而同的鼓掌起來,這兩個字,便是李叱諸多安排的目的......讓各行各業各階層的人,都看到希望。
李叱在餘九齡肩膀上拍了拍:「九妹有慧心。」
與此同時,在於文禮的宅子裡,楊競正站在一棵幾乎落光了葉子的樹下發獃。
於文禮端著一碗剛剛熬好的冰糖銀耳過來,輕聲說道:「陛下,剛熬好的羹,要不要進一些?」
「我已經不是皇帝了。」
楊競把碗接過來,語氣溫和的說道:「以後還是要注意些,被人抓了把柄,便是生死大事。」
於文禮連忙應了一聲,心裡有些難過。
楊競住在他這裡,算是體會到了什麼叫人情冷暖,哪裡還會有人敢來這裡走動,都是能躲多遠躲多遠。
「外邊怎麼樣?」
楊競問。
於文禮道:「倒也沒什麼稀奇事,還如往常那樣。」
他不願意說現在百姓們個個看起來都不一樣,每個人都覺得日子有奔頭。
更不願意說,大興城裡的讀書人,只因高院長要創辦書院一事,就開始對李叱歌功頌德了。
「要不......」
於文禮試著問了一句:「我去求見寧王,請他準許咱們離京。」
楊競搖了搖頭:「咱們離京能去哪兒,李叱不殺我,也要讓我在他眼皮子底下才行,我哪兒也不能去,只要我一直都讓他看著我,安兒才會平安。」
於文禮在心裡重重的嘆了口氣,想著安兒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這最好的保護,就是連他們都不知道楊競的孩子會去什麼地方。
正說著,外邊忽然有人來敲門,府裡的下人把門打開一條縫想看看是誰,結果外邊的人直接擠了進來。
下人們嚇了一跳,剛要圍堵,那人卻跑到楊競身邊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陛下,臣來遲了。」
楊競仔細看了看,卻見此人並不認識,連眼熟的感覺都沒有,確定從不曾見過。
「你是何人?」
楊競問了一句。
那人看起來大概三十幾歲年紀,瞧著身上這一層土,就知道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
「回陛下,臣是從蜀州過來的,今天一早剛進大興城,打聽了陛下住在這裡,立刻就趕來了。」
「蜀州?」
楊競的眼睛眯了起來。
蜀州那邊向來複雜,楊玄機想爭奪天下,靠的就是蜀州各大家族的支持。
而且從之後的種種跡象表明,後來的韓飛豹,以及從未去過蜀州的關亭候,都和蜀州那邊各方勢力關係密切,千絲萬縷。
楊競也感覺的出來,似乎有一股很神秘的力量,在暗中籌謀著這一切。
「你到底是誰?」
楊競語氣有些森寒的問了一句。
那人回答道:「臣名為姚煥成,是節度使大人的門客,節度使大人派臣來接陛下去蜀州。」
楊競的臉色立刻就變了變。
「陛下,蜀州之地,沃野千裡,是陛下宏圖再起的最佳去處,節度使大人已經為陛下準備了兵馬,準備了糧草物資,只要陛下到蜀州,就必能重奪天下。」
這一刻,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無欲無求的楊競,心裡居然動了一下。
如果真的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培養出了楊玄機和韓飛豹這樣的傀儡,那麼幕後那些人的實力,顯然極為恐怖。
如今韓飛豹和關亭候都已經難成大器,所以那些人準備把他偷偷救出去,然後以蜀州為根基,積蓄力量,對抗李叱。
「你大膽!」
於文禮怒視著姚煥成說道:「哪裡來的奸賊,竟然敢來這裡陷害。」
他吩咐一聲:「來人,把他拿下!」
一群家丁上前將人按住,姚煥成也不掙扎,跪在那說道:「陛下請相信臣,只要到了蜀州,一定還有機會。」
楊競沒說什麼,轉身朝著屋子那邊走過去。
於文禮立刻就明白了楊競的意思,這人來歷不明,先想辦法搞清楚再說。
楊競不說話,就是不想把這人急於處置了,若要處置,他就直接吩咐了。
於文禮一擺手,家丁就把姚煥成捆了起來,押到了偏房中。
等把人關了,於文禮急匆匆回到正屋那邊,撲通一聲跪倒在楊競面前。
「陛下,此事還需謹慎。」
楊競道:「若此人是寧王李叱安排,故意試探,多半是李叱要殺我了......可若,可若真的還有一線希望......」
於文禮臉色變幻不停,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勸些什麼。
在距離大興城近千裡外的蘭河州,州治城內,雍州軍的敗兵駐紮於此。
在原來的州府衙門後院,韓飛豹背著手站在院子裡發獃。
「主公。」
手下人快步進來,手中拿著一封信。
韓飛豹回頭看了看:「什麼人送來的書信?」
手下人回答道:「來人說是奉聖師之命來送信的,放下書信就急匆匆的走了。」
韓飛豹一驚,伸手把書信拿過來,他手都有些發顫的把書信拆開,看過之後,手抖的就更加劇烈了。
「欺人太甚!」
韓飛豹一怒之下,把那封信撕得粉碎。
他那位聖師在信中交代,讓他不要再妄想退回雍州了,而是讓他率軍假意往南突圍,然後改道向西南退回蜀州。
到了蜀州之後,以蜀州之險據守等待,若楚皇楊競到了蜀州,他必須奉楊競為主,輔佐楊競,再做他圖。
「難道我只是一顆任人擺布的棋子?!」
韓飛豹自言自語了一句,嘴唇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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