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獵是一個很特殊的人,真要說他功勞巨大足以封公,似乎也不大準確。
李叱給他諸侯之上的爵位,侯爵之中第一人,距離封公也只差那麼一絲。
然而這個一絲,其實真的很難。
李叱有心給曹獵公爵封號,可總得還有些事能擺出來才行。
而這也是李叱把曹獵調回京畿道的原因之一,真就只是江湖事,葉先生去辦足矣。
連李叱自己提起來的時候也總說,是他一直都在壓榨曹獵。
可是大楚那麼多被李叱滅掉的家族擺在那呢,曹家得以保存,且曹獵雖無明面官職,卻有一等侯封爵。
到現在為止,最大的生意李叱還是都給了曹獵,說是從曹獵生意裡不斷拿錢,換個說法,用分紅應該更合適。
所以這個壓榨,要看從什麼角度說起。
「臣有多大限度?」
曹獵一邊吃一邊問了一句。
李叱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著說道:「徐績出京的時候,朕沒有給他什麼限度。」
曹獵點頭:「臣明白了。」
連整肅官場上的事李叱都沒有給什麼限度,那曹獵去擺平江湖上的事,自然也就更不會有什麼限度了。
曹獵隻記住了李叱剛才說的一句話......讓他們有些敬畏。
李叱吃飽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後說道:「朕昨日和陸重樓聊起來的時候還說,可以給徐績更大的權利,但不能給徐績左膀右臂。」
這其中的含義,其實再清楚不過了。
可以讓徐績做那個權傾朝野的宰相大人,但他身邊不能有一直能為他所用的人。
比如先冒出來的關墨,後冒出來的梅欣曲,都是徐績的左膀右臂。
要讓徐績做一個權臣,還必須是一個孤單的權臣。
曹獵有了李叱這句話,心中就更加有底氣了,左膀右臂這四個字,格外值得深思。
三天后,京畿道,安市縣。
這是距離長安城很近的一個縣,在長安縣被李叱選中之前,這裏也只是一個規模不大的鎮子。
隨著長安城日益繁華,這地方也水漲船高,長安城才修建好,安市縣也從一個只有五千餘人的鎮,發展成了有五六萬人口的縣城,而且還在不斷的增加。
京畿道被確立之後,安市鎮正式被定為安市縣,短短幾年,這裏的變化可謂翻天覆地。
長安城被定為都城,順理成章的也就成了大寧的中心,不僅僅是政治中心,也是經濟中心。
原本很少往北邊來的江南客商,大規模的往北發展,長安城周邊的縣就都被帶動了起來。
可也是因為發展太快,所以安市縣還沒有來得及修建城牆,因為城鎮規模擴充的也快,所以還顯得有些亂。
沒有一個宏觀上的規劃,鎮子的民居都顯得那麼亂七八糟。
最為繁華的是兩條主街,這裏的地價也比以往翻了能有十倍。
長安定都之前,這種小鎮子,還是中原偏西北地方的小鎮子,地價根本不值錢。
原來若想在鎮子上置辦地皮,一畝地可能都用不了三五兩銀子,現在三五十兩都買不下來。
在主街上有一座鴻賓樓,是一位從荊州來的富商所建,這位也是個頗有些眼光的人,歷時不到一年建起來的木樓,自己的生意還沒有真正開張
營業,就被人用超過二十倍的價錢買下了。
這位荊州富商拿了銀子,轉身就去稍微偏一些的地方又繼續建樓子去了。
而拿下這座鴻賓樓的人,和徐績有著莫大的關係,此人名為陳旭功。
當初徐績從越州來長安城的時候,帶在身邊的人就是他。
可是這個人有一樣地方不討喜,令徐績越發厭惡,逐漸的把他從核心位置給扔了出去。
這個人,總是喜歡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徐績,他們陳家在越州可沒少給徐績花銀子。
這種事說一遍也就罷了,他三番五次的說,惹的徐績不喜。
原本徐績是真的打算把他帶進朝廷裡做事,最不濟也要給個四品官。
現在的陳旭功,也只能是幫徐績打理一些明面上不能見光的生意。
徐績也需要大筆的銀子來經營人脈,那麼多來投奔他的人,哥哥都想入他門下。
作為門師,徐績總不能一點兒銀子不花,但作為大寧的宰相,生意場上的事他難道還要自己去拋頭露面?
陳旭功對徐績有怨氣,也只能忍著,好在是徐績沒有徹底放棄他。
他也知道自己錯在什麼地方,所以也想著好好表現一下,爭取將來還能入朝為官。
就算是現在手握著大量的現銀,替徐績打理著龐大的生意脈絡,可終究不如做官來的實在。
陳家在越州算是數一數二的大戶,然而地位也說不上有多高,因為族中就沒幾個人做官。
尤其是楚國時候,越州雖然後來富裕了,可在權貴和讀書人眼中,還是把越州看成南蠻之地。
所以楚國立國有數百年,朝中就沒有一個三品以上的官員來自越州。
就連被派去越州做節度使的人,都覺得自己有些掉臉面。
陳家抱住了徐績的大腿,是多希望家族之中有誰能光耀門楣。
陳旭功就是陳家的希望。
此時此刻,在鴻賓樓裡,陳旭功在一群富商們面前談笑風生,可眼神裡還是會時不時的露出幾分鄙夷。
只是這樣的眼神都是一閃即逝,不會被人看出來。
生意人,在他眼中都是小角色,上不得枱面,而且這些生意人,都需要仰仗著他。
「諸位。」
陳旭功笑了笑,那真的是一副標準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啊。
可是在場的這些生意人,卻還是要陪著笑,而且態度謙卑的陪著笑。
「前陣子我接到了宰相大人府裡送來的命令。」
陳旭是微笑著說道:「諸位也都知道我是宰相大人的門徒,宰相大人在越州做節度使的時候,我就已經在宰相大人身邊做事了,正因為如此,這生意上的事宰相大人才敢放心的交給我。」
這些話他說了可不止一遍,每次必會提到他是多早之前跟著徐績的,他在徐績眼中有多重要。
在場的人哪個沒有聽過幾遍,可還是要表現出無比敬仰和欽佩的樣子來。
見到這些人那種敬仰的樣子,陳旭功心裏就很滿足。
「所以有些事,我可以代表宰相大人直接和你們說。」
陳旭功起身,在客廳裡一邊踱步一邊說道:「大人他最近在蜀州,之前在荊州,每日都要宴請官員,每日都有大筆開銷......」
他掃視了眾人一眼後說道:「咱
們這些人,仰仗著宰相大人才能過上現在的好日子,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大人他吃苦。」
「是是是......」
「對對對......」
一群人連忙附和。
陳旭功見他們這般反應,滿意的點了點頭。
「所以大人府裡送出來消息,說大人希望咱們把生意做的再大一些。」
陳旭功環視四周後說道:「你們可以把心思放的更大一些,再大一些,宰相大人說的更大,那是我們能看到的大嗎?當然不是,那是我們拚了命要去做大的目標。」
「我想著,等宰相大人代陛下巡查天下歸來的時候,總得給大人一個滿意的答覆才行。」
陳旭功指了指門外:「這安市縣就是我們第一個要做大的地方,大到什麼地步,你們想想看。」
其中一人起身道:「陳先生,我看,這安市縣的茶樓酒樓生意,就全都拿下來吧。」
另一人起身道:「安市縣這邊有長安城周圍最大的牲口市,這生意說不上多好聽,可是收益極大,不如也都拿下。」
「哈哈哈哈......」
陳旭功笑著說道:「我剛才說過了,你們眼裏的大,可宰相大人說的大,真的是相差甚遠啊......你們這些人眼裏盯著的,也只是喝口茶唱個曲兒,甚至騾子驢羊的那點小錢。」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把語氣提高起來。
「安市縣只是個開始,但這個開始很重要......我想著,得給生意人立個規矩,讓他們明白做生意是在誰的準許之下,得讓他們有些敬畏。」
他的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安市縣要成立個商會,不只是什麼茶樓酒樓,什麼牛馬牲口,所有的生意,都必須是在商會管轄之下。」
「要想在安市縣做生意,就得服從商會的命令,每個月要抽出收成的一部分交給商會。」
「願意加入商會的,每個月按時繳納這筆錢,商會就會給予庇護,畢竟這是宰相大人的生意。」
「如果安市縣這邊開一個好頭的話,那麼接下來就是京畿道內各縣都要推進此事。」
「諸位!」
陳旭功笑道:「此時在場的諸位,都是商會的元老,到時候一個銅錢的銀子不用花,甚至連生意都可以不做,每個月收成就夠了。」
他說到這的時候眼神裡放光,那是一種對權力渴求的光。
這中混帳主意,怎麼可能會是徐績那樣的人想出來的,所以自然也不可能是宰相府裡派人告知陳旭功的。
徐績若知道了的話,還會把陳旭功劈頭蓋臉的罵一頓。
是陳旭功太想表現自己了,太想回到徐績身邊了,他想著的是若徐績回京的時候,自己奉上一大筆銀子,徐績定然會對他刮目相看。
可是在場的人,一個個卻都猶豫起來,被陳旭功說動了心的,似乎並不多。
就在這鴻賓樓對面,有一家賣羊湯的小館子,小到這館子裏只能勉強放下四張小桌子。
一個看起來大概只有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端著一碗羊湯喝了幾口,然後滿足的吐出一口氣。
他往對面鴻賓樓瞥了兩眼,然後繼續喝湯。
坐在他對面的......是曹獵。
曹獵看著這個年輕人,越看越好奇。
「你......真的叫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