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城內,虞朝宗身邊只剩下幾百人,保護著他且戰且退,可是如此局勢之下又能退到哪裡去呢。
虞朝宗眼睜睜的看著曾凌被豫州軍圍困,被淹沒在人海之中,一開始偶爾還能看到曾凌胡亂劈砍的身影,後來就只能看到蜂擁上去的豫州軍士兵。
沒過多久,虞朝宗就聽到豫州軍那邊瘋狂的歡呼聲。
他回頭看,看到一顆人頭飛上去又落下去,一次一次,血液在半空中飄灑著。
曾凌死了,似乎不該這樣死去,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虞朝宗往城裡退,他那幾千人從豫州軍進城開始就被衝散了,被分割絞殺。
他的親兵營都是驍勇善戰之人,從十餘萬的隊伍裡精挑細選出來的。
此時拚命護著他才勉強撤出來,順著滿是屍體的大街,深一腳淺一腳的逃走。
四周都是號角聲,追上來的豫州軍根本沒在多遠之外,回頭就能看到。
就在這時候,從豫州軍後邊上來一隊騎兵,為首的那人大聲喊著:「你們誰可認出虞朝宗?!」
正在追擊的士兵們哪裡知道誰是虞朝宗,只是看到有人突圍出去便追,管他是誰,追上殺了就是。
「都退下。」
那將軍喊道:「不認識虞朝宗的,去別處追殺。」
他看向身邊那個騎馬的人:「你可看準了?」
被綁了雙手,臉色煞白的鄭恭如剛剛就看到了虞朝宗,於是抬起兩隻手往那邊指了指:「前邊跑著的就有,那是他的親兵營。」
這將軍名為羅樓,是羅耿手下最勇武的將軍之一,也是羅耿的義子。
原名趙樓,羅耿確實喜歡這個年輕人的本事和忠誠,所以收為義子,給他改姓為羅。
羅樓也用一條長槊,他似乎總是在不經意中模仿羅境,或許在他心中,羅境便是他心中的目標。
穿銀甲執長槊,羅樓聽鄭恭如指認之後,催馬往前急追。
鄭恭如也跟著追了上去,一邊追一邊喊:「就前邊那身穿鐵甲的,披著紅色披風之人便是虞朝宗。」
虞朝宗正在狂奔,聽到喊聲回頭看,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騎馬追來的八當家。
那一瞬間,虞朝宗的眼睛驟然睜大,本就已經發紅的眼睛很快就冒出來無數的血絲。
「鄭恭如!」
虞朝宗嘶吼了一聲,一張嘴,又噴出去一口鮮血。
以他武藝,就算在江湖上行走也能任意而為,可是他身體確實不太好,連續惡戰之下,又吐了兩次血,竟然搖搖欲墜。
五當家常定歲回頭的時候也看到了那個老八,原本他就是一雙豹目,此時瞪的好像眼睛裡的憤恨要滴出來一樣。
他連走都不想走了,一轉身就要回去殺鄭恭如,身邊的虞朝宗卻再次吐血,險些摔倒。
常定歲扶了虞朝宗,略一思考,大聲吩咐了一句:「你們護著大哥先走。」
親兵們攙扶著虞朝宗繼續往前跑,常定歲抓了他的長刀,一回頭站在大街上。
「大哥!」
常定歲沒有看虞朝宗,而是大聲喊了一句。
「四弟我先走了,如果還有來生的話,你要是認出我,記得喊我一聲老四!」
說完後虎吼一聲,朝著羅樓沖了過去。
羅樓傲慢,見那渾身是血的賊人居然還敢衝來,
眉角一抬,手中長槊推出去直刺常定歲的心口。
常定歲猛的往後一仰,他的後背落地,手裡長刀橫著掃出去,一刀將羅樓的馬腿斬斷。
戰馬在悲鳴中往前跪趴,羅樓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往前撲,情急之下,他用手中長槊撐住地面才沒有摔倒。
他看了一眼常定歲,又看了一眼前邊跑著的虞朝宗等人,一咬牙,喊了一聲殺了那人,然後他朝著虞朝宗追過去。
常定歲怎麼可能讓他走了,爬起來狂奔,見追之不及,將手中長刀擲了出去。
羅樓一邊跑一邊回頭看,見刀如流光而來,他往旁邊一閃身避開,可是這一躲,常定歲從後邊追到他近前。
一聲嘶吼,常定歲一拳砸向羅樓面門,此時兩人已近身,羅樓的長槊難以施展,隻好抬起槊桿架住常定歲的拳頭。
常定歲就沒打算活,哪裡還管怎麼打,隻想給虞朝宗拖延一些時間。
一拳被架住,他低頭狠狠咬在羅樓的手背上,羅樓疼的一聲慘叫,抬腳把常定歲踹了出去。
常定歲卻抱著他的腳把人拉扯過來,往前一撲壓在羅樓身上,一拳一拳往下砸。
羅樓武藝極強,臉往左右閃躲,居然把常定歲所有拳頭都避開了。
常定歲一拳一拳打在地上,隻片刻,他的雙拳上都是血跡,皮開肉綻卻完全不理會。
羅樓身子強行翻轉過來,把常定歲頂了出去,他還沒有站起來,常定歲就又已經好像野獸一樣撲上來。
他再次壓住羅樓,雙手死死的掐住羅樓的脖子。
後邊的鄭恭如被常定歲這般瘋狂的樣子嚇壞了,沒敢上來,卻喊了一聲:「你們還等什麼呢,快去幫忙啊!捅死他啊!」
之前還不敢貿然動手唯恐傷了將軍的幽州軍士兵,此時也看到了機會,常定歲騎在羅樓身上想把人掐死,後背完全暴露給了後邊的敵人。
幽州軍士兵催馬向前,一刀砍在常定歲的後背,常定歲卻好像已經知不道疼似的,依然死死掐住羅樓脖子。
後邊幾名士兵跳下馬來,一刀一刀劈砍,常定歲終究還是疼的使不出力氣,被羅樓掙脫。
掙脫的那一瞬間,常定歲又一口咬在羅樓的脖子上,不管身後的人怎麼砍,他就死死咬住不撒嘴。
「殺了他,快殺了他啊!」
羅樓嚇得不停呼叫,嗓音都喊破了。
一名幽州軍士兵到了側面,一把揪住了常定歲的頭髮,瞄準了之後把刀子往常定歲的脖子裡推。
羅樓好不容易掙脫出來,脖子上血流如注,好在是被咬住了後頸,沒有咬破他的動脈,不然的話也被常定歲一命換了一命。
他驚恐的起身,用手捂住脖子,手下人連忙過來給他包紮,羅一隻手捂著一隻手指向常定歲嘶吼道:「剁了他,把他剁碎了!」
四五個幽州軍士兵圍著常定歲亂刀落下,一刀一刀的劈砍,常定歲卻早就已經沒了氣息。
馬背上的鄭恭如嚇得抬起手擋著臉,嘴裡嘀嘀咕咕的說著不關我事,我也是不想死。
這兄弟兩個。
哥哥常定舟為了攻破冀州城,以自己的血肉之軀扛著盾牌讓士兵們踩著爬上城牆,最終被活活踩死。
弟弟常定歲竟是和他哥哥差不多相似的下場,被人亂刀剁碎,連人樣都快看不出來。
手下人幫羅樓將脖子上的咬痕包紮好,羅樓一把抓起來長槊,隨便拽了一匹戰馬過來:「給
我繼續追!」
前邊虞朝宗兩次吐血之後,身體已經極度虛弱,他想回去救常定歲,可是根本沒有力氣。
手下的親兵哪裡肯鬆開手,攙扶著他一路往前跑,可他們這般跌跌撞撞的跑著,怎麼可能跑的過後邊的馬隊。
與此同時,地宮外。
李叱和唐匹敵幾次想尋唐匹敵都失敗了,兩人商議了一下,還是得先回地宮一趟。
有件事必須和羅境談談,不能因為找不到虞朝宗,自己人那邊的生死都不顧了。
唐匹敵看的出來李叱的悲傷,他也知道,李叱對虞朝宗確實很在乎。
在很長一段時間,虞朝宗甚至是李叱對於未來的寄託,最重要的是虞朝宗對他的態度。
這種被人信任被人賞識也被人在乎的感覺,其實正是李叱所在乎的。
「咱們先去見羅境,然後再尋就是了。」
唐匹敵對李叱說道:「不過昨夜裡燕山營的隊伍反攻突圍,大隊人馬應是已經殺出城,或許虞大當家也已經突圍出去了。」
李叱點了點頭,心中也是如此期盼。
兩個人悄悄返回了沈醫堂後院,打開地宮的門一進來,面前就是無數弓弩瞄準著。
見是李叱和唐匹敵在門外,所有人都把弓弩放下,也都鬆了口氣。
李叱走到羅境面前,沉默了片刻後說道:「冀州軍已幾乎全軍覆沒,你此時可以出去了,你父親應該就在城外,不久後便會進城。」
羅境笑了笑道:「你特意來見我,大概是想對我說,不要出賣了你們對不對?」
李叱點了點頭。
羅境道:「雖然我看你們都不順眼,但我暫時不想理會你們,我出去之後不會對任何人說起你們,也不會提起此處,自此之後,你我算是兩不相欠。」
李叱認真道:「兩不相欠。」
羅境招呼了手下剩餘的虎豹騎士兵,算上傷兵在內,大概還有三四百人。
他們起身,互相攙扶著準備離開,路過李叱身邊的時候,所有人都對李叱點頭致意。
羅境走了幾步之後又回來,回頭看向李叱問道:「我很好奇一件事,以你謀略,燕山營不該入局才對,看你的模樣就大概猜到,怕是虞朝宗此時已經兵敗,說不得也已身死,為什麼會這樣?是他不信你?」
李叱沒回答,他連話都不想說。
唐匹敵道:「燕山營裡有一個小人名為鄭恭如,是燕山營八當家,是他勸了虞大當家不聽李叱的安排,率軍攻打,這個人還一直都想除掉李叱,卻不知道是為何。」
羅境點了點頭:「我記住這個人的名字了,若以後此人落在我手裡,我必會殺了他,自然不算是替你們出氣,我們已兩不相欠,以後便是路人,我替你們出氣也沒什麼意義,我只是自己很想殺此人。」
唐匹敵嘆道:「你嘴真硬。」
羅境哈哈大笑,抱拳道:「若以後戰場相遇,我便不會再念相識一場,到時候......」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唐匹敵道:「到時候你也不是對手,現在這麼早就誇口,怕是要被打臉。」
羅境哈哈大笑,他看向唐匹敵笑道:「我也記住你了,還有你,李叱,將來有機會,我一定要和你們兩人分出勝負。」
唐匹敵道:「該走就走,莫再耽擱,一會兒還要浪費我們一頓飯的糧食。」
羅境大笑著離開,格外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