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氣已經變得暖和起來,按理說,若是太平年景,此時正是田中最忙的時候,可是這亂世,田地大多都已經荒廢。
西北這邊本來氣候就不太好,缺水少雨,山地又多,本來種田的收成就遠不如冀州中南,更比不得豫州。
再加上百姓們都去做了流寇,參加了什麼東陵道,就更別提什麼種田種糧的事了。
原本李叱的計劃是,繞開重兵把守的那幾座縣城,匯合唐匹敵之後直接攻打東陵山,可是卻沒能繞開。
沒有預料到,這五縣的兵馬居然全都調動過來,都在臨兵縣匯聚。
燕山營的八千精銳在半路上就被調動的賊兵發現,一時之間,整個臨兵縣這邊的所謂護教神兵全都集結起來,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這倒也無妨,其實在唐匹敵看來,敵人自己聚集到一處反而更好,省得他一個縣一個縣的去打。
對付這樣的敵人,唐匹敵覺得多用半天時間都是浪費。
這邊臨兵縣內外,匯聚而來的賊兵數量越來越多,已經不下數萬。
雖然東陵道號稱有教眾數十萬,然而真正能打的兵又怎麼也有幾十萬。
這五個縣,抓來的,逼來的,誘惑來的,各種方法用盡湊起來的隊伍,只有大概四萬五六千人。
沒有什麼像樣的兵器甲械,更別提什麼像樣的護具,甚至連隊伍建制都不整齊,若能指揮順暢那才是神奇的事。
然而,人到一萬,那場面已經無比震撼,四五萬人賊兵聚集在一起,他們自己都覺得可氣吞山河。
人多勢眾一詞,其實充分的表現出了人的那種心思,幾萬人聚在一起,每個人都會覺得自己都牛皮起來。
唐匹敵卻很嫌棄,尤其是親自看過敵兵之後就更加嫌棄。
這就好像李叱哄著騙著讓他來了,說是請他吃一頓大餐,結果到了一看只是一頓疙瘩湯,疙瘩還不多。
「看著挺肥的,好像肉一樣。」
唐匹敵坐在馬背上,指了指對面臨兵縣外連綿不盡的賊兵營地。
「其實是一塊豆腐,還是豆腐渣。」
唐匹敵完全看不上那些賊兵,殺光這四五萬人,能得來的鐵器都不多,別說正經兵器和甲械了。
李叱道:「你好歹也要做個很認真的樣子出來,這是第一次正式出征,你若是這般弔兒郎當的樣子,士兵們......」
唐匹敵道:「行吧行吧。」
他回頭問道:「早飯都準備好了嗎?」
負責後勤諸事的掛刀門大師兄賈阮上前道:「回將軍,已經準備好了。」
唐匹敵道:「那就開飯。」
他從戰馬上下來,一邊走一邊說道:「吩咐下去不用在這準備午飯了。」
賈阮一怔,連忙問道:「不準備午飯?」
唐匹敵笑道:「不是不準備,是不在這準備,打完了之後去縣城裡吃。」
吃過早飯之後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唐匹敵下令吹角,士兵們迅速的集結起來。
唐匹敵道:「柳將軍,這是第一戰,燕山營的士兵們可能會有些慌,你帶你的兵馬給他們打個樣。」
柳戈笑道:「好。」
唐匹敵又道:「澹臺,剩下的兵馬交給你了,柳將軍衝鋒之後,你帶人上去收拾一下。」
澹臺點頭:「遵命。」
吩咐完之後唐匹敵看向李叱問道:「這裡距離東陵山大概多遠?」
李叱道:「大概需要兩天的行軍路程。」
唐匹敵隨即大聲喊了一句:「一個時辰打完,一個
時辰收拾殘局,中午在臨兵縣城裡開飯,吃過飯之後就開拔。」
「呼!」
將士們整齊應了一聲。
唐匹敵活動了一下,又吩咐道:「打完了之後告訴那些所謂的東陵道信徒,退教不死,不退必殺。」
「吹角!」
隨著嗚嗚的號角聲響了起來,柳戈帶著三千府兵開始緩緩向前。
大楚的正規府兵所經受過的訓練,又豈是那些烏合之眾可比的。
說實話,若非餘九齡回去說東陵道有教眾數十萬,唐匹敵都不願親自來,讓柳戈來帶三千人來就夠了。
柳戈率軍直衝賊兵中軍。
沒有任何試探,也無需任何試探。
三千府兵以方陣向前,臨兵之際,方陣變為燕尾,朝著賊兵中軍衝鋒。
唐匹敵在高坡上坐下來,看了一眼戰局方向,只看一眼,就失去了興趣。
「他們糧草多嗎?」
他問李叱。
李叱搖頭:「哪有多少糧草,雞肋而已,棄之可惜,嘬吧嘬吧有味。」
唐匹敵嘆道:「那就更無趣了。」
李叱道:「下一局?」
唐匹敵道:「又沒帶來棋盒,怎麼下?」
李叱道:「玩一局堵茅坑?」
唐匹敵道:「你是大當家,我是一軍主將,在戰陣之際,你居然要和我玩一局堵茅坑?」
他瞪了李叱一眼後說道:「那先說好,不許耍賴。」
堵茅坑是冀州這邊百姓們經常玩的一種棋局,一共只有四顆棋子,每人兩顆,又叫做跳井,憋死牛,等等等等好多稱謂。
也無需用棋子,隨便撿點什麼用就行,只要區分出兩人的棋子不一樣即可。
李叱深吸一口氣,面色凝重。
唐匹敵道:「玩個堵茅坑......你至於?」
李叱道:「我只是......蹲了這一會兒,又屢屢提到茅坑二字,感覺有什麼神秘的力量,正在我肚子裡呼喚......」
唐匹敵:「敲門了?」
李叱道:「快了......」
唐匹敵:「趕緊走,一會兒再臭著我。」
與此同時,距離冀州大概還有兩天路程,兗州大軍正在向前行進,十五萬大軍浩浩蕩蕩,遍野而來。
羅境正在催馬向前,身後有人縱馬追上來,喊了他一聲,羅境回頭看,見是幽州信使。
那傳令兵從幽州一路追過來,到了羅境身前後抱拳行禮,然後取了一封書信出來遞給羅境。
羅境將信展開看了看,臉色頓時一變。
這是他父親羅耿的親筆信,羅耿在信中告知,兗州大賊勞水澤已經到了,帶來二十萬大軍,會從背後攻打周師仁,羅耿讓他尋機離開兗州軍。
等到兗州軍攻破冀州時候,周師仁必然開心至極,也必是防備最鬆散薄弱的時候,那時候白山軍就會猛攻兗州軍。
信中還提到,白山軍為了練兵,已經向北開拔,先去攻打燕山營了。
羅境臉色變幻不停,沉默了許久,將信收起來後對那信使說道:「你回去告訴我父親,我都已知曉,會依計行事。」
信使領命,撥馬走了。
許久之後,羅境終究還是沒能忍住,朝著一側的羅枝節說道:「幫我去辦一件事,絕對不可以再讓旁人知道,也不能讓我父親知道。」
羅枝節俯身道:「少將軍隻管吩咐。」
羅境壓低聲音道:「你親自去一
趟燕山,尋綠眉軍營地,告訴李叱,白山軍二十萬已經要去攻打他的山寨,讓他早做打算。」
羅枝節臉色一變,有些為難的說道:「少將軍,這若是大將軍剛剛派信使來告知的,必是大將軍安排,少將軍若派我去燕山營,被大將軍知道了......」
羅境微微皺眉道:「你會去告訴我父親?」
羅枝節連忙道:「屬下不敢。」
羅境道:「你隻管去告知李叱一聲,又不是幫燕山營去打白山軍匪寇,我聽聞現在李叱在燕山營,兵不過萬,將不過數人,如何能擋得住二十萬白山軍,我只是想還他一個人情罷了,讓他提前逃命。」
羅枝節隻好應了下來,帶著一隊親兵離開大隊人馬,轉道向北而去。
羅境長長吐出一口氣,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這一次,就算真的是把人情都還給你了......李叱啊李叱,你自求多福,這天下棋局,真的不是你這樣的人可以隨便入局的。」
臨兵縣。
一個時辰破敵,一個時辰收拾戰場。
三千府兵直破賊兵中軍,其實根本沒用一個時辰,不過短短半個時辰就把中軍殺穿。
叛逃道人方玉舟哪裡會什麼領兵作戰,只會殺人逼迫手下衝鋒。
他個人的武藝是一回事,征戰的本事是另外一回事。
府兵攻破中軍之後,燕山營的那些士兵們看到如此輕易,頓時士氣大振,在澹臺壓境率領下從另外一側猛攻。
八千人,竟是極其不講道理的對四萬多人完成了兩面夾擊......
而且夾的還非常爽。
山坡這邊,李叱一臉真誠:「這次真的說話算話,二十一局十一勝,這就是決勝局!」
唐匹敵眯著眼睛看向李叱,從三局兩勝到五局三勝,到七局四勝,再到現在的二十一局十一勝,李叱可謂把不要臉發揮的淋漓盡致。
「將軍!」
柳戈派回來的傳令兵飛馳而來,到了近前下馬,單膝跪倒抱拳:「報將軍,打完了!」
唐匹敵起身道:「走吧,去看看。」
李叱道:「真的不再下一局了嗎?」
唐匹敵道:「你棋之臭,尤勝於屁。」
李叱道:「瞎說,你且來聞。」
唐匹敵:「......」
到了臨兵縣城門口,唐匹敵往四周看了看,黑壓壓的全都是跪在地上的降兵。
唐匹敵道:「我上去喊兩聲,喊完了就下來。」
李叱笑道:「你喊你的,我去看看戰利品都有什麼。」
唐匹敵登上臨兵縣的城牆,往下掃視了一眼,清了清嗓子後大聲喊道:「都滾回家去種田,秋天我來收糧,到時候沒有糧食,我再把你們全都砍了!」
柳戈在城下喊道:「讓他們滾,這些慫人孬種,投降我們都不留。」
燕山營的士兵們一腳一腳的踹,把那些人踹的屁滾尿流,一群原本就是百姓的所謂護教神兵,狼狽不堪的都跑了。
柳戈看向下城過來的唐匹敵問道:「秋天真的來收糧嗎?」
唐匹敵笑道:「這種地方,他們打下來的糧食夠自己吃就好了,省得再去做賊,念在他們也都受脅迫,這次不殺。」
柳戈笑道:「估計著得嚇跑一大批人。」
正說著,就看到賈阮帶著後勤隊伍上來,賈阮一臉的不可思議:「我們早飯的鍋還沒有刷完呢,仗就打完了?」
正好李叱聽到,笑了笑道:「九妹你記一下,賈阮刷鍋太慢,要罰。」
賈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