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城如今還有三座城門是開著的,也許這正是冀州這座雄城的倔強,這座雄城的尊嚴。
從城裡出來後,澹臺壓境把隊伍分成三批,一百人的斥候,他親自帶三十人出西門,餘九齡和賈阮分別帶幾十人出北邊兩座城門。
他們帶了信號,不管是誰的支隊伍發現了那兩個塞北女子,立刻就會發信號聯絡另外兩支隊伍。
澹臺壓境出西門,是因為那兩個人逃離的地方距離西門最近,而且那些塞北人上次也是從西門進城的。
隊伍出城之後不久,天色就越來越暗,若是天黑之前不能把人抓住的話,夜裡更加難尋。
那兩個人只需找地方躲藏起來,城外茫茫原野,想找人確實如大海撈針一樣。
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前,澹臺壓境看到了東北方向的天空上綻放開一團很大的煙花,他立刻帶著隊伍往那邊衝過去。
冀州城的城門在夜幕到來之前關閉,似乎這樣就能把天黑關在城外。
黑夜關不住,可是卻能把澹臺壓境他們關在城外。
李叱他們此時正在延年樓的三樓,坐在窗口位置,也看到了北邊天空上亮起來的煙花。
唐匹敵隨即笑了笑。
李叱輕輕嘆了口氣。
「我的主意。」
唐匹敵解釋道:「你讓餘九齡回去通知澹臺追人,是我讓餘九齡告訴澹臺不要等兩個時辰,即便是現在把人追上了,今夜他們也回不來,夜裡在城外駐紮,天知道還會不會有其他什麼意外,所以我還叮囑餘九齡,抓了人就殺,不用帶回來。」
「看信號應該是已經發現了那兩個人,以澹臺和賈阮的本事,還有一百名精銳斥候,拿下來那兩人問題不大,只要今夜他們駐紮在城外沒有意外就好。」
李叱嗯了一聲,有些無奈的說道:「所以你們騙了我兩次......」
唐匹敵笑道:「這事算是騙了你,可吃飯的事,怎麼能說是騙呢。」
葉杖竹道:「我在想......明天吃什麼?」
李叱看向葉杖竹道:「葉先生,難道我明天還會被你騙?」
葉杖竹道:「非也非也,明天我自然不能再騙你,但我可以訛你......若是我回去和高姑娘說,李叱一聽說是她做了飯菜,立刻就拉著我和唐匹敵到外邊吃.....」
李叱道:「惡毒!」
葉杖竹道:「都是為了討口飯吃。」
唐匹敵道:「葉先生你這樣做就顯得有些過分了,今天都已經騙了一頓,明日再騙一頓......那你還是要喊上我,我和你一起去見高希寧,一起把李叱是如何嫌棄她做飯的事詳細說一遍,我也願意為明天吃飯的大事添磚加瓦。」
李叱道:「你們良心不會痛?」
葉杖竹道:「你良心若是不會痛,我們也就不會痛,因為我們這些不要臉的手段,十之七八是和你學的。」
唐匹敵道:「那剩下的十之一二呢?」
葉杖竹道:「胎裡帶來的......」
唐匹敵道:「我可以不承認麽......」
葉杖竹道:「連這都不承認,那你從胎裡帶出來的得有十之六七,你從李叱那學來的不多。」
唐匹敵道:「葉先生人生前幾十年,一定都沒有發現自己從胎裡帶出來的
這十之一二,直到認識了李叱。」
葉杖竹居然很認真的想了想,然後說道:「那我從胎裡帶出來的應該有十之三四,其中一二是認識李叱之後發現的,在這之前我認識了夏侯琢,那個傢夥已經讓我略微察覺到了那一二分......」
李叱道:「看,破案了,都是因為夏侯琢,我沒來冀州之前,純良,溫善,好學,還樂於助人,在我身上只有人性的光輝......」
唐匹敵嘆道:「看到了嗎,這個傢夥胎裡帶出來的是十成十的不要臉。」
與此同時,羅境將軍府。
從幽州趕回來的羅枝節站在羅境身前說道:「大將軍已經派人聯絡了崔燕來劉裡兩人,如不出意外,十天左右,大軍就會圍住冀州。」
羅境點了點頭道:「若曾凌沒有害我之心,我還確實把他當做莫逆之交,也曾想過多幫幫他,既然他想除掉我,那也就別去怪我想奪他冀州。」
他看向羅枝節道:「你才回來,還不知冀州城裡的情形,李叱發現了一座地宮,他打算與我聯手,藏兵於地宮之內,等到城外大軍圍攻冀州,我便率軍攻打城門,與我父親裡應外合。」
羅枝節有些擔心的說道:「李叱若是燕山營的人,會不會是利用將軍?」
羅境笑道:「燕山營大軍若來了,他或許是能利用我,燕山營的軍隊若不來,他又能利用我什麼,況且,如今在冀州城內,李叱手下不過二三百人,而我有三千虎豹騎,就算是他想利用我,難道我有三千虎豹,還殺不了他那二三百山匪?」
羅枝節想了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李叱手下人太少,別說只有二三百,便是有一千人又能怎麼樣?
虎豹騎的戰力絕非一些山匪可比,真要是正面交手,虎豹騎一個衝鋒,李叱那幾百人也就成了齏粉。
「趁著還能出城。」
羅境看向羅枝節說道:「明日你安排得力之人,喬裝打扮出去,在城外等我父親大軍到來,告訴我父親,若要攻城,一開始別太發力,使青州軍和豫州軍來攻,今日初一,半個月後的十五月圓之夜,我在夜裡猛攻東門,讓我父親當夜率軍等候。」
他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若是白天我攻城門,青州軍和豫州軍都會來搶奪,我父親兵馬不及他們多,難免吃虧,若是夜裡偷襲,我沖開城門,我父親率軍破城,等到青州軍和豫州軍到了,最起碼有大半座城已經落在我們幽州軍手裡。」
「切記,告訴我父親,糧倉重地,一定要先拿。」
羅境道:「只要奪下糧倉,冀州城就真的有七八分把握攥在我們手裡,縱然最後不能拿下冀州,有糧倉在,我們還能運走大批糧食。」
羅枝節俯身道:「少將軍放心,話我都記住了,明天一早我多安排幾批人出城,不帶書信,隻帶口信。」
羅境笑道:「你辦事謹慎穩妥,所以我父親當初才會讓你跟著我,父親還說過,讓我多和你學學。」
羅枝節連忙道:「少將軍謬讚了,這幾年來跟著少將軍,屬下才是真的獲益匪淺。」
羅境一擺手道:「莫說這些了,你先去休息,明天你把人安排出城之後再去求見李叱,問問李叱我們什麼時候可以進地宮。」
羅枝節抱拳應了一聲。
羅境往後靠了靠,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如今這個大楚,誰都想搶,大部分人都覺得,後動手比先動手要有優勢,可實際上他們忘了,若真的有實
力,先動手和後動手並無區別......拿下冀州之後,我父親就能雄踞北境,進可南下,退可守成,最不濟,也是北境王。」
「如果我父有爭天下之心,我自當為先鋒,披荊斬棘。」
羅境閉上眼睛緩緩嘆道:「中原啊......」
他的手握了一下,似乎已經握住了什麼。
第二天,城門才打開沒多久,澹臺壓境帶著隊伍回來了,應該是開城門之前就在外邊等著了。
李叱和唐匹敵正在後院和士兵們一起練功,然後就看到澹臺壓境和餘九齡一前一後過來,前者臉色有些不好看,後者的臉色更加不好看。
賈阮沒過來,應該是直接回了倉庫那邊。
走到李叱他們不遠處,餘九齡先開口道:「都是我的錯。」
李叱一怔,他往後看了看,沒見後邊帶回來人,想著莫非是殺了?看餘九齡表情,然後又想著莫非是沒抓到?
餘九齡道:「人抓到了,我帶的人發現那兩個女人,於是發了信號,澹臺和賈阮趕來,三下合圍把她們抓住,澹臺說直接殺了就是,可我卻想問問她們的其他同夥在什麼地方,我記得她們提到了大方鎮還有他們的人。」
李叱聽到這就明白過來,人應該是跑了。
餘九齡道:「問出來確實有同夥在大方鎮潛藏,我們回不了冀州城裡,可是去大方鎮也用不了多久,於是我和澹臺商量,趁夜去把那些同夥也都拿下。」
澹臺壓境道:「也不能怪九齡,我也覺得此事可行,於是押著那兩個女人連夜趕去大方鎮,本是想讓她們兩個指認,可是沒想到在大方鎮裡一無所獲,她們的同夥應該是早就跑了。」
餘九齡接著澹臺的話繼續說道:「我只是沒有想到,趁我們圍那院子的時候,那兩個女人居然能跑掉......當時看押那兩人隻留下四五個兄弟,她們應該是在身上藏了刀片,或是頭髮裡,或是衣領裡,人跑了,還殺了我們幾個兄弟。」
他看起來無比的懊惱,無比的悔恨。
餘九齡道:「那兩個女人被捆的結結實實,真沒有想到還能脫身,澹臺看過那幾個兄弟的屍體後說,應該是用嘴咬著刀片殺人。」
澹臺壓境道:「我們搜查了半夜,卻一無所獲。」
李叱抬起手拍了拍餘九齡的肩膀,然後邁步往前走:「先去幫那幾位兄弟凈面更衣。」
澹臺壓境道:「我回來是想和你說一聲,我帶人一路往北追,她們一定會回塞北,便是追到塞北我也會把人追回來。」
李叱搖頭:「她們不會回塞北。」
澹臺壓境一怔,唐匹敵對她說道:「那兩個女人是狼,葉先生說過,她們那樣的人,一定會回來報仇。」
他往北方看了一眼後說道:「如果我沒猜錯,她們會想辦法去燕山營,去見那個八當家。」
澹臺壓境隨即明白過來。
唐匹敵看向餘九齡道:「咱們後院還綁著一個,明天埋葬幾位兄弟的時候,你把他在墳前殺了吧。」
餘九齡使勁點了點頭。
他眼睛微微發紅的說道:「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想那麼多,兄弟們也不會......」
唐匹敵也如李叱一樣在餘九齡肩膀上拍了拍,澹臺壓境伸出手放在餘九齡的另一邊肩膀上。
這一刻,餘九齡沒能忍住,眼淚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