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羅境覺得李叱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但他的條件卻沒有改變......李叱和他再打一次。
再有意思的事,也不如再打一次更有意思,羅境這樣只有求勝之心的人,大概不會允許有人在他手下不敗。
而李叱的回答是,等我傷好。
不是怕,而是認真。
他的傷勢已經好轉了很多,時隔兩個多月後,現在動手也不是不行,可必然發揮不出全部的實力。
羅境聽李叱說完後,他的回答是,你我之間這一戰務必全力以赴,所以我等你就是。
你現在能發揮九成我也不和你打,唯有恢復到巔峰時候,我贏你才有意義。」
馬車在大街上緩緩而行,既然架暫時打不起來,那麼就說說下一件事。
「請我喝酒。」
羅境道:「我不要你那十萬兩銀子,但是這一頓酒如果你都摳門不請,那我大概隻好去你車馬行裡搗亂,我搗亂,大概會讓你很難受。」
李叱道:「我請你喝酒可以,但地方我選。」
羅境點頭:「你選便你選。」
所以當馬車在一家很小很小的菜館停下來之後,羅境下車一看到這寒酸的門店,就忍不住譏諷了李叱一句。
「錢那麼重要?比臉面還重要?」
李叱回答:「既然是吃飯,那麼菜才重要。」
羅境跟著李叱走進這家只有三間小屋的酒館,進門之後眉頭皺的更深了些。
這裡一間是廚房,兩間是客人吃飯的地方,屋子太小,所以這兩間的面積也隻擺得下四五張桌子,顯得有些擁擠。
讓羅境好奇的是,這個狹小的地方居然擠滿了人,那些看起來卑微寒酸的人在這卻好像都很快活。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大,也很粗鄙,這種氣氛讓人覺得厭惡,可是又讓人覺得新奇。
羅境這樣出身的人,怎麼可能來過這種地方吃飯。
「沒地方了。」
那掌杓的掌櫃看向李叱喊了一聲,略微有些歉意。
李叱回答:「我們等著。」
羅境皺眉道:「你居然想讓我在這種地方和你等著?等到那些人吃完後,在他們坐過的臟汙地方再吃?」
李叱搖頭道:「你哪裡都好,就是太高了。」
羅境一時之間沒有理解李叱這句話的意思,等他理解過來的時候,以為李叱是在譏諷他。
就在這時候,有一桌客人起身,大概是覺得佔用太多時間不太好。
他們竟然自己把吃的乾乾淨淨的菜盤收拾起來,送到廚房裡,然後又主動把飯錢放在廚房門口的一張小桌子上。
那桌子上放著不少銅錢,吃過飯的人也不問多少錢,數出來後放下就走,那掌櫃的連看都不看一眼。
羅境就越發覺得好奇起來。
在他眼裡,這些沒錢的人都是卑微的,甚至是骯髒的,他們會為了一個銅錢就爭的面紅耳赤,會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吵的不可開交。
所謂誠信,似乎是那些衣冠楚楚的人才有的東西,和這些布衣之人沒有關係。
這是第一次,他看到了這些普通百姓的另外一面。
「這裡沒有葷菜,只有素菜。」
李叱介紹了一句後就邁步過去,一邊自己擦了擦桌子一邊說道:「我在這裡請你吃一頓飯,大概只需要幾百個製錢,若你吃過後覺得不滿意,咱們再去尋最好的酒樓,點最貴的酒菜。」
因為這句話,羅境在李叱對面坐了下來,他就是想看看李叱到底要耍什麼花樣。
「點菜吧。」
他說。
李叱搖頭:「這裡不用點菜,陳師傅會看一眼幾個人吃飯,他自己安排,也就是說......他做什麼咱們吃什麼,因為點菜是很耽誤時間的一件事,他說自己沒有那麼多時間因為別人不知道如何選擇而被耽擱。」
羅境又笑了笑,雖然沒有之前那麼輕蔑和譏諷,可依然不覺得這裡的菜能有多好吃,但是隱隱約約的,覺得這些話有那麼一點道理。
片刻後,掌杓的陳師傅端著兩盤菜出來放在李叱他們面前,一盤醋溜白菜,一盤爆炒豆芽。
「先吃著。」
陳師傅說了一聲。
李叱起身自己去拿了兩壺酒過來,再次坐下後說道:「酒不好,但純,陳師傅不許任何東西摻假。」
羅境也知道很多酒肆裡賣給百姓們的酒,都摻了不少水,聽說滋味寡淡。
羅境拿起筷子夾了一口,很小的一口,也只是不想表現的太過了而已。
他看不起李叱請的這頓酒,但他的教養讓他再堅持片刻。
一口,他微微停頓了一下。
然後就是第二口,第三口......
陳師傅出菜很快,沒多久又端上來兩盤菜,顯然他知道李叱的飯量大。
要是換做別人來吃飯,兩個人,他最多上三個菜,絕對不會多上,你就算是砸銀子他都不會多上菜,他說那是浪費。
「喝一杯?」
李叱問。
羅境搖頭,有些不理解的說道:「為什麼......完全不想喝酒,現在隻想要一碗白米飯。」
李叱回答:「糧食緊缺,白米飯沒有,有饅頭。」
他知道有,是因為陳師傅這裡的糧食,是他賣的,不賺錢,怎麼買來的怎麼賣給陳師傅。
李叱覺得冀州城裡應該有這樣一個地方,陳師傅這樣的人應該憑自己的手藝活著。
他起身,不多時端著一個籠屜回來,又白又圓熱乎乎的大饅頭,這一屜有二十四個。
羅境伸手拿過來一個饅頭就吃,李叱也不說話了,兩個人吃完一個拿一個,速度都很快。
最終停下來的時候,兩個人一共吃了二十四個饅頭,九盤菜,連菜汁都用饅頭泡乾淨了。
羅境沉默了很久,忽然笑起來。
「如果不是和你來,我這樣的人,也許永遠也不知道這樣才算是吃飯。」
羅境看向李叱道:「我請你了。」
他起身,取出來一塊銀子放在桌子上,陳師傅看了一眼後說道:「自己找錢。」
羅境回答:「不用了。」
陳師傅臉色微微有些不喜。
李叱過去,數了銅錢後遞給羅境:「陳師傅不收賞錢,他說一盤菜值多少錢就是多少錢,少給了不行,多給了不要。」
羅境怔住。
李叱道:「陳師傅還說,這是一換一,吃飯的人不覺得虧了,他也不覺得虧了。」
羅境沉思了好一會兒,點頭:「明白了,一換一,怪不得你帶我到這個地方來。」
他看向李叱說道:「你不虧,我也不虧。」
李叱笑著點了點頭。
一個時辰後,車馬行。
唐匹敵坐在那看著李叱,一臉的好奇,哪怕他已經如此的熟悉李叱,還是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真正看清楚過。
許久之後他輕輕吐出一口氣,笑著說道:「所以你能做出來的事,我可能永遠都做不到,換做是我,肯定不會帶羅境去陳師傅那裡吃飯。」
李叱道:「這冀州城裡再好的酒樓,難道羅境還能覺得好?我在最好的酒樓請他吃最貴的酒菜,他大概覺得理應如此,也不過如
此。」
唐匹敵道:「所以他會輕視,因為他覺得你也不過是個俗人。」
李叱道:「我確實是個俗人啊......陳師傅那裡吃飯真的很便宜,如果早知道羅境會請客,大概我也真的會選一家貴的,然後再拎回來兩壇酒......」
唐匹敵噗嗤一聲笑了,他知道李叱做的出來,李叱從來都不在乎別人看他用什麼眼神,是覺得他大方還是覺得他摳門。
用李叱的話說,省下幾個銅錢,將來就夠給士兵們多買一口糧食。
「他懂了你的意思?」
唐匹敵問。
李叱點頭道:「應該是懂了,一換一......」
唐匹敵嘆道:「你真是一個壞人。」
李叱笑起來。
他思考了一會兒後說道:「羅境又不是真的傻,當然知道曾凌對他的心思只是想利用,所以我第一要讓他知道,我不是曾凌的人,第二讓他知道,這一換一的換法是什麼。」
唐匹敵道:「留你,換曾凌。」
李叱道:「虞大哥大概會心急,局勢如此,燕山營就應該多等等,我擔心的是他等不下去,所以我就得想辦法讓冀州變得更亂。」
唐匹敵道:「羅境因為知道了曾凌的心思,所以自此之後,絕對不會再對曾凌交心,而且還會報這個仇,最直接的報仇方式,莫過於拿下冀州。」
李叱道:「幽州羅耿兵強馬壯,他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冀州落在崔燕來或是劉裏手裡。」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話的速度很快,銜接的又是完全沒有任何間隙。
唐匹敵道:「所以你想讓羅境知道,你會幫他。」
李叱道:「羅耿入局,曾凌出局。」
唐匹敵道:「幽州軍,青州軍,豫州軍,先聯手再翻臉。」
李叱道:「燕山營入局。」
唐匹敵笑起來:「那三方出局。」
這幾句話,兩個人對話的速度更快。
一換一,表面上李叱換曾凌,實際上李叱想讓羅境知道的是,燕山營不會與你為敵。
唐匹敵長長吐出一口氣後說道:「只要虞朝宗能沉得住氣給你半年時間,冀州就是燕山營的。」
李叱道:「最快也要半年,我擔心......」
唐匹敵道:「要不然你趁著現在還能出城,回一趟燕山營,你親自對虞朝宗說,他大概會被你說服,你不在他身邊,那些眼睛看不遠的人會勸他,一個勸他不聽,十個,百個,都勸他的話,他就會被架起來。」
李叱沉默片刻後搖頭道:「我再寫一封信吧,把我計劃詳細寫明,我若離開冀州,來回最少三個月......」
唐匹敵沉默下來。
連續三封信送過去,虞朝宗應該能體會到李叱的良苦用心。
十幾天后,幽州。
羅耿看了一眼羅枝節,沒有說話,眼神閃爍不定,顯然他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做決定。
良久之後,羅耿對羅枝節說道:「你且先回去告訴我兒,冀州我拿了,我明日就派人給崔燕來和劉裡分別送信,曾凌欺辱了我兒,我必殺之。」
羅枝節俯身道:「大將軍,屬下記住了。」
羅耿道:「告訴我兒,讓他先虛與委蛇,莫讓曾凌太過懷疑,待我說服了崔燕來和劉裡之後,三面出兵,合圍冀州,到時候他在冀州城裡接應。」
羅枝節再次應了一聲。
羅耿擺了擺手:「你先儘快趕回去......等下。」
他吩咐道:「你帶我親衛營三百人回去,這三百人分批進城,你們要記住,我兒生死,我交託在你們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