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
這是一座李叱已經魂牽夢繞了許久的大城,可他的腦海裡卻從來都沒有這大城的具體模樣。
哪怕整座長安城的設計,都是他親手劃出來的,那越是如此,越是不清晰。
原本長安就有,而且還可算作是中原西部重鎮,雖然只是一座縣城,卻有著極為重要的戰略地位。
這裏曾經的規模,也遠遠的超過了一般的縣城,最繁華的時候,曾經有將近四十萬人口。
戰亂摧毀了這裏的繁華,留下了一道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
連夕霧連大人自從領命開始擴建長安城以來,心就都是懸著的。
他肩膀上的擔子著實是太重了些,若是這長安城建不好,就勢必會影響寧王的定都大計。
太多人希望還是把新朝都城定在大興城了,太多人覺得江南才是錦繡之地。
一旦他們發現這裏不盡如人意,就會把這些地方無限度的放大,攻擊,詆毀,甚至把這裏說的一文不值。
原本的長安城有許多坊市,當初如此的規劃,是官府為了便於管理。
且作為西北重鎮,這裏有著很繁華的貿易往來,經常有來自西域和漠北的商隊匯聚於此。
規劃出來的坊市,就把長安城分成了一個一個的豆腐塊一樣的區域。
有圍牆將坊市隔開,大街上只見到圍牆,基本見不到臨街的商鋪。
而這,就是李叱所不喜的地方。
一座要被定為都城的地方,這樣的封閉顯得不夠大氣,也不夠張揚。
在李叱看來,既然是未來大寧的都城,就要有包羅萬象的氣勢才行。
於是他的設計之中,是要把這些坊市全部拆除,但如此一來,工程過於巨大,這短短幾年的時間別說修建新的城牆,修建宮城,就算是重建原本的城區都不夠用。
所以連夕霧請示了李叱之後,基本保留了原來熱鬧的坊市區域,一東一西兩片最為繁華,所以又被稱之為東市西市。
以東市和西市的中心,建造了一條南北走向的寬大且平坦的大道。
這條大道被李叱命名為朱雀大道,貫穿了長安城南北。
而在已經修建好的宮城南邊,承天門外東西走向的,便是長安城另外一條主幹道,被命名為承天門外大街。
連夕霧給李叱的建議是,先把新城區都修建好,城牆修建好,舊的坊市,留到以後再慢慢拆除重建。
尤其是東市和西市,保留下來對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有巨大的好處。
此時此刻,李叱就站在長安城最南邊的城門上,向北俯瞰這座雄城。
此時的長安已經初具規模,比起大興城的蕭條來說,這座雄城一眼看過去,就給人一種欣欣向榮的愉悅感。
「未來的大寧......」
李叱站在城牆上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強敵不過有二,一是北疆黑武,二是西疆蠻族,長安城就在這兩處強敵的中間。」
他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得讓百姓們看到大寧的不一樣,大寧的皇帝沒有留在江南錦繡地的享受之心,而是有身居北方以天子可守衛國門的志氣。」
李叱說到這之後,回頭看向餘九齡:「我自誇了一些,你一會兒稍加潤色,等到人齊了之後,要當面誇我。」
餘九齡:「放心吧當家的,這幾天什麼都沒幹,一直都在準備著如何在人前誇你了。」
李叱笑起來:「格局要大。」
餘九齡點頭:「特別大。」
李叱哈哈大笑。
原本在冀州城,他真的是想和高希寧成親來著,但是高希寧卻還是覺得應該遵從那三位老人家的意思。
不是她不急,而是她覺得不該在這個時候急。
其一,那三位老人家年紀都已經真的不小了,不能在他們人生最後的時期給他們留下遺憾。
其二,就算是在長安城大婚之後,也完全可以再去那個小院,舉行一場隻屬於李叱和她,來賓也只有那些親朋好友的婚禮。
此時此刻,高希寧笑著對餘九齡說道:「從各地來的大人們陸續就要到了,將是你舌戰群儒的時候,所以你的馬屁稿子,一定要過硬才行。」
餘九齡一拍胸脯:「戰場上打仗我不行,可是和人打嘴仗我什麼時候輸過。」
夏侯琢提醒道:「這次不一樣,你要打的嘴仗都是和自己人打,非但要贏,還要控制一下尺度,萬一被你氣壞了幾個,也不大吉利。」
餘九齡道:「這可不敢保證,那些大人們只要不咄咄逼人,我也就收斂些。」
就在這時候,有親兵從城下跑上來,遞給李叱一封信。
李叱把信打開看了看,-->>
然後眼神裡的愉悅就更重了些。
「葉小千派人加急送回來的信,那個叫元楨的黑武人已經死了。」
夏侯琢聞言後一怔:「怎麼會死了?這個人不能死啊,他若是活著帶回來,將來北伐的時候必有大用。」
澹臺壓境也點了點頭:「對,如今我們兵強馬壯,也士氣如虹,黑武人歷次南下都是慘敗而歸,國力必有影響,此時若我們有一個嚮導的話,北伐就可收回大片失地。」
大將軍沈珊瑚也已經從蜀州趕過來,她也點了點頭道:「確實有些可惜,這個人活著,對北伐來說大有裨益。」
李叱嗯了一聲,也有些懊惱的說道:「雖然人死了也是值得開心的事,但一想到對北伐的影響,確實讓人覺得可惜,這個葉小千,辦事也著實毛糙了些。」
高希寧看完了信之後說道:「倒也不能都怪他,他也是身負重傷,所以難免有些疏漏......」
她說到這看向李叱道:「但失職是肯定的,居然沒有想到那個元楨會咬舌自盡。」
李叱道:「是啊,那傢夥也是個兇狠的人,居然敢咬舌自盡。」
眾人其實皆知道,單純的咬舌並不能自盡,而是要把斷掉的舌頭咽下去,所以咬掉的小了根本沒用,得咬掉一大塊才能堵住喉嚨進而把人憋死。
試一試就知道了,要把舌頭儘力的往前伸,才能保證要下來的哪一塊足夠大。
咬下來還不能掉地上,那就沒用了,真的,這種事只要稍稍嘗試一下就知道很難。
不用真的去咬,比劃一下就知道難不難了。
不是一個狠人,根本做不到。
李叱道:「葉小千的傷勢也很重,這次他也是儘力了,雖然辦事確實有些失職,也不能過於責備。」
一聽李叱這話,高希寧就明白過來,剛才她還替葉小千辯解了一句,此時卻連連搖頭。
「我是廷尉府的都廷尉,雖然他為了辦案身負重傷,但失職這樣的大錯,不能沒有懲治。」
高希寧認真的說道:「尤其是犯人那麼重要,他出發之前,你對他千叮嚀萬囑咐,這個犯人一定要活著帶回來,他居然疏忽了!」
說到這,高希寧回頭看向張湯說道:「張湯,這件事就交給你辦了,葉小千回來之後,革去千辦之職,你將他拿辦下獄,仔細審問,看看他到底是疏忽了,還是有可能與黑武人存在勾連,或者是收了那犯人的好處。」
她看著張湯的眼睛認真說道:「不能因為葉小千是廷尉府的人就不嚴查,也不能因為他是葉先生的.....該動什麼刑罰手段就要動。」
站在不遠處的葉先生連忙俯身:「都廷尉大人說的是,不能因為我的關係就對他寬仁,該怎麼辦就要怎麼辦。」
一聽到他們這樣說,夏侯琢都有些急了。
「不至於不至於。」
夏侯琢連忙說道:「葉小千怎麼可能和黑武人有勾連,又怎麼可能會收那犯人的好處,都廷尉大人,你對手下要求嚴苛可以,但也不能不講道理。」
澹臺壓境道:「廷尉府的千辦萬裡追兇,身負重傷才把人活捉,就因為犯人咬舌自盡而處置千辦的話,別說會寒了廷尉府其他人的心,就算是我們這些人也會覺得寒心,都廷尉大人千萬要慎重。」
高希寧道:「那不行,身為廷尉府的千辦,更要嚴於律己......」
李叱道:「也不能太嚴苛......」
高希寧:「不行,一定要先查,查出來沒什麼大問題就算了,但革職是一定要革職的,那犯人對北伐大事有多重要,諸位也都知道,如此大錯,人是萬萬不能留在廷尉府了。」
沈珊瑚沉默了片刻後說道:「其實北伐,也並非急於一時之事啊,況且那犯人若狡猾的話,一旦他故意帶錯了路,或者是設計什麼奸計,就可能讓北伐大軍受挫......」
她看向高希寧說道:「臣鬥膽為葉小千求情,他確實並無大過啊。」
高希寧道:「並無大過,小過也是過,難道還要獎勵他不成?」
李叱試探著說道:「要不然不如這樣......他萬裡追兇又身負重傷,是有大功的,你們廷尉府嚴苛律己,我不能幹預,但是我覺得,不如用大功抵掉小過,功過相抵之後,不獎也不罰......」
高希寧沉默下來。
夏侯琢連忙道:「主公既然發話了,那不能不聽,主公可是主公啊。」
他這話的意思是,當著大家的面,主公的面子你不能不給。
高希寧輕嘆一聲後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功過相抵了吧。」
李叱點頭:「嗯嗯嗯,功過相抵可以,可以的。」
高希寧白了他一眼:「以後廷尉府的事,你可不能再縱容了。」
李叱:「是是是,不縱容,我也一定要嚴苛律己,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