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從東方一層一層的灑下來,給世界一層一層的鍍色,峽谷中的鳥兒在這一刻叫聲顯得特別空靈,彷彿在用吟唱迎接聖輝。
一身鐵甲的夏侯琢邁步走向山坡那邊,陽光在甲胄上留下了聖輝的祝福。
這讓他看起來就就顯得格外的高大,也顯得格外的有氣勢。
走路的時候,甲胄葉片摩擦的聲音,戰靴才過砂石路發出的聲音,壓製住了鳥兒的吟唱。
他走到高坡下停住,抬頭看向上方。
「高老將軍可在?」
夏侯琢大聲喊了一句。
高廣效從大石後邊邁步出來,朝著夏侯琢回應了一句:「這位將軍可又是來勸降的?」
夏侯琢回答道:「不是,和老將軍說幾句話後,就要進攻了。」
高廣效道:「那你請說吧。」
夏侯琢道:「我家主公又求賢之心,也不想多造殺戮,所以才會連續幾天請高老將軍考慮下山之事,既然高老將軍堅持,我家主公也尊敬老將軍的心志,所以......」
他稍稍停頓了一下後大聲說道:「所以即將攻山,但我家主公愛惜手下士兵,不願多有傷亡,所以準備燒山。」
「我來,是告知高老將軍一聲,若你心疼手下部將士兵,燒山之前,可準許你手下人下山,我家主公不會為難他們。」
高廣效聽到這句話,心裡猛的一緊。
以那麼多的兵力圍堵山峽,打的還是他這幾千人的殘兵敗將,居然要燒山?
他哪裡知道,打秀山的時候李叱一開始就打算燒山來著。
只是姚之遠有遠慮,將秀山上的荒草提前都燒了,所以才會有了後來的事。
此時高廣效他們所在的山上可是荒草叢生,在這個時節,一把火點起來,火會順著山坡一直往上燒。
所以聽夏侯琢的話說完之後,高廣效的臉色已經難看下來。
「老將軍,還請多考慮一下,正午十分,不管山上下來多少人,到時便會放火。」
說完後,夏侯琢轉很回到了軍中。
走到李叱身邊,夏侯琢輕輕嘆道:「也不知道這番話,能不能把那老將軍被逼下來。」
李叱微微搖頭:「怕是有些難。」
夏侯琢道:「想收服這樣一個人,確實極難,可若是真能把他拿下的話,接下來的路就會好走許多。」
站在旁邊的方別恨道:「要不然我再去試試?」
李叱問他:「你與高廣效可有交情?」
方別恨搖了搖頭道:「並無交集,也沒有見過他......不過以我身份去勸說幾句,或許有用。」
李叱道:「不必,你去勸說,知你身份,他可能會下令對你動手。」
方別恨也不再多說些什麼,因為他也知道自己這幕營身份,有多不討人喜歡。
蜀州軍中,哪有一個人會喜歡幕營的人,他上去勸說,高廣效真可能會亂箭放下。
李叱道:「既然已經給了他期限,就不能再有放縱,若一而再再而三的拖下去,我們軍中也會有些聲音。」
夏侯琢點了點頭:「那我就準備一下。」
李叱道:「讓高真去準備。」
李叱讓夏侯琢去給出了最後期限,可是李叱也不能真的燒山。
這裡地形和秀山不一樣,秀山很小,還是一座孤山,燒了也就燒了。
可這裡山脈連綿,一把火點了,就可能山火縱橫,燒出去千裡都不一定。
夏侯琢上去說的那些話,也只是
嚇唬嚇唬蜀州軍而已。
就在這時候,忽然看到山坡上有一些蜀州軍士兵揮舞著白布下來。
顯然夏侯琢那燒山的話,真的起到了作用。
這些士兵們默默的走下來,也沒有人讓他們做什麼,他們就自發的到一邊蹲下來等著。
陸陸續續的,一直都有士兵往下走,顯然是高廣效下了令。
不願意和他留下來死守的人,全都放了下來。
寧軍的人在這邊清點人數,等到近正午的時候,從山上下來的竟是又七千人左右。
問這些下山的士兵,他們說,只有幾百人留在山上,願意與高廣效死守此地。
料來這幾百人,也都是高廣效的親兵,還有高廣效手下一些部將。
正在清點著人數,就見高廣效從高處出現。
他大聲朝著寧軍這邊喊話。
「寧王,此時只剩下老夫與數百親兵在此,就不必要放火燒山了吧,山後便有村寨,一把火少過去,無辜也受牽連。」
他停頓一下後繼續喊道:「老夫代表蜀州軍人,在此向寧王宣戰,寧王,來這高處取老夫首級吧。」
高真聽到這句話後轉身朝著李叱抱拳:「請主公下令,我願帶三百狼猿上去剿滅殘敵。」
李叱忽然笑了。
看到李叱這笑容,夏侯琢等人就覺得那山上有決死之心的老將軍,可能要遇到麻煩了。
「告訴高老將軍,既然他身邊只有幾百人了,那打不打也沒什麼意思了。」
李叱轉身朝著隊伍那邊走過去:「再告訴他,我會留下一支隊伍等著他,要打就下來打吧,我要去進攻眉城了。」
夏侯琢聽到這番話就忍不住笑起來。
高廣效是想以死明志,可李叱這顯然是不打算成全了。
夏侯琢讓人朝著山上喊了幾句,把李叱的意思傳達了一下,然後他也走了。
寧軍在山下留了一些人看守,其他人押送著俘虜朝著虎壁關那邊回去。
山上的高廣效等人本是滿心決然悲憤,數百人皆已抱定必死之心。
可此時看到寧軍退回去了,這居然赴死之心,也散了......
散的還不是挺好受的。
其實李叱並不急於攻打眉城,因為接下來要打的眉山大營,可比虎壁關和秀山都要難。
眉山大營兵馬,是眉城的門戶,和眉城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可與眉城守軍互為支援。
在進攻之前,李叱必須把眉山大營的情況摸清楚。
方別恨很熟悉那裡,把他知道的情況都和李叱說了一遍。
眉山大營的守將叫裴經綸,是裴旗的侄子,武藝高強不說,還很有頭腦。
此人年少時就隨裴旗領兵,因為裴旗沒有子嗣,所以裴經綸自幼就過季給他為子。
裴經綸從七八歲的時候開始,就跟著裴旗領兵,那時候,裴旗還不是蜀州節度使。
裴旗對他視如己出,要什麼給什麼,可裴經綸卻並非那種被驕縱溺愛出來的世家子弟。
他自幼就喜讀兵書,愛聽打仗的故事,到十幾歲時候,便隨裴朗入蜀州,在這,裴旗讓他參與練兵之事。
先有楊玄機後有韓飛豹,都是自蜀州出進而想爭霸中原。
這其中兵馬,不少都是裴經綸訓練出來的。
眉山大營可以算是蜀州軍力的根本,每年都會有大量的士兵從這裡分派出去。
當初楊玄機也愛極了裴經綸之才,和裴旗要了好幾次,裴旗只是不肯放人。
而且眉山大營那邊,攻勢完整堅固,被裴旗用十幾年的時間,打造成了一座山地堡壘。
這裡非但有大量的糧食儲備,武器儲備,還配備了數量眾多的防禦武器。
方別恨還說,在眉山上,安裝了不少拋石車,可以覆蓋官道。
若是寧軍行軍至此的話,拋石車可以居高臨下的打擊。
整個眉山被打造成了梯田一般的模樣,每一層都有大量的重型城防武器。
這座山地堡壘,才是擋在眉城前邊的,最難啃的一塊硬骨頭。
李叱不急於進攻,這幾日都在軍營裡和方別恨等人商議攻打眉山大營的事,倒是還把山上高廣效等人給忘了。
過了五六天之後李叱想起來,推測著山上那些人應該快要熬不住了。
倒也不是糧食不夠吃,那些降兵下來的時候,都把自己的乾糧留給高廣效等人了,所以他們那幾百人省著些,吃幾千人的口糧,足夠堅持一陣子。
可是精神上的那種煎熬,更加讓人難以承受。
從上山那天算起來,到現在也有十天了,十天,按照預計,援兵也應該到了才對。
李叱特意問了問有沒有蜀州軍的援兵過來,手下人回答說沒有,別說大隊人馬的援兵,連蜀州軍的斥候都不敢靠的太近。
就在李叱想再去勸勸的時候,說是軍營外邊有人求見,來的人居然是姚之遠。
高廣效派人去他老家找他,本以為姚之遠是被寧軍脅迫了才會投降的,誰知道是姚之遠出於自願。
派去的人也是一臉懵波一,也不好多說些什麼。
姚之遠知道自己的恩師也一定守不住虎壁關,所以就趕過來看看情況,他想向寧王求情,放他恩師一條生路。
李叱見過姚之遠後,姚之遠自請去勸勸高廣效。
山坡上。
已經十幾天沒有洗過澡洗過臉,連水壺裡的水都已經有些發臭,何況是他們身上。
高廣效這位頗在乎自己易容外表的老將軍,也沒什麼精力在乎這些了。
韓載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忍不住問:「老帥,援兵......」
高廣效搖頭道:「不會有援兵了。」
韓載道:「應該會來的吧,算算日子,今日沒準就到了呢。」
高廣效知道自己這愛將其實並不笨,只是不願意相信被拋棄的事實。
「眉山大營才是重中之重。」
高廣效道:「節度使大人斷然不會調遣眉山大營的兵馬來救你我,虎壁關已經丟了,死傷無數的來把我接回去,又有什麼意義。」
韓載道:「可我們是為節度使大人死守這虎壁關......」
話沒說完,就被高廣效的眼神阻止。
韓載嘆了口氣:「可我聽聞,寧軍那邊,絕對不會有同袍被丟棄之事發生。」
高廣效一怔,他看向韓載:「莫非你也有降敵之心?」
韓載道:「若是我等不忠,節度使大人不救也就罷了,這不是寒了將士們的心麽?」
高廣效道:「孤軍之事,自古有之......」
話音剛落,就看到有個人,順著山坡一步一步的走了上來。
負責在外圍戒備的那些蜀州軍士兵,卻沒有一人阻攔他。
高廣效起身,見是姚之遠的那一刻,臉色頓時變了。
他立刻喊了一聲:「把他趕下去,不要讓他來見我!」
遠處,姚之遠雙膝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