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將張屹被殺,曹家的私兵立刻就亂了。
雖然口頭上一直都在說,曹家私兵的戰力不輸於大楚府兵,甚至要高於一般府兵,因為畢竟是左武衛的人訓練出來的。
可是在訓練場上表現出來的東西,和在戰場上怎麼可能一模一樣?
一邊是自詡超過大楚府兵的私兵,人人心高氣傲,實則根本沒有上過戰場。
一邊是從冀州一口氣打到豫州的寧軍老兵,哪一個沒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
所以理論上的東西,一旦放在實踐中來,往往都會被實踐打的體無完膚。
尤其是打臉,臉上更加沒有完膚。
沒錯,曹家私兵不管是在武器裝備,人員配置,還是在訓練配合上都已經達到了大楚府兵的標準。
可是這標準,只是一名新兵的標準。
有多少人,在平日裡吹牛皮的時候驕傲的說,我可以打十個......
真到了戰場上,見了血,看到了殘缺不全的屍體,看到了同伴好友倒下去,還能依然冷靜?
看到這邊的同伴被人砍掉了腦袋,看到那邊的同伴被人開膛破肚,這種情況下,多數人都會立刻崩潰。
領兵作戰的人,一直都在強調說士氣如何如何,毫無殺氣的士兵,又怎麼會有士氣如虹。
士氣這種東西,並非看不見。
殺氣這種東西,也並非看不見。
一百多年前,大楚出現了一次騷亂。
來都城參加大考的學子們,緊張準備應試,卻發現有人明目張膽的販賣考題。
當時還以為是騙子,畢竟這種事可是要抄家滅族的。
可是到了大考的時候才發現,考題居然是真的......
這一下,學子們都炸了,大考之後,他們圍堵了衙門,向朝廷討要一個說法。
一開始只是學子們的訴求,要求嚴查此案。
可是到了後來,都城裡無數潑皮無賴趁火打劫,搶奪財物,焚燒店鋪。
都城一下子就亂了,那時候的大楚皇帝立刻下令都城戒嚴,調集禁軍維持治安。
可是那些錦衣玉食的禁軍士兵,居然看到流血都害怕。
而且禁軍中的士兵,多數都是勛貴家族的人。
他們這些兵,別說打仗,連血都沒有見過,還不如衙門裡的那些捕快。
最起碼捕快整日處理的都是瑣碎雜事,動手打架的事也沒少管。
一開始那些趁亂鬧事的人還覺得禁軍出動會很嚇人,後來才發現禁軍都是酒囊飯袋。
於是鬧事的規模反而更大了,不少巡邏的禁軍士兵被人圍毆,衣甲被扒掉,兵器被搶走。
蒙著面衝上來的人一頓拳打腳踢,禁軍士兵毫無還手之力。
事態越來越嚴重。
實在無奈之下,當時的兵部尚書嚴大人,請求調京州軍右武衛入城。
那個時候,京州軍右武衛,剛剛從兗州戰場上撤回京州不到一個月。
之前,渤海國在黑武帝國的支持下,發動六十萬大軍攻打兗州。
朝廷急調各路府兵往兗州支援,右武衛就是其中一支。
就是這支右武衛,一口氣從國門殺入渤海國內,一路血屠七百裡。
所過之處,人畜不留。
每一名右武衛士兵的手上,都不知道染過多少鮮血。
大楚府兵,殺出了渤海國百年不敢來犯的局面。
大楚皇帝聽從了兵部尚書的建議,下旨調右武衛入都城。
那一天,右武衛大軍浩浩蕩蕩開進大興城。
三天后,大街上連一個人都沒有了,誰也不敢出來。
那些鬧事的潑皮無賴,一開始還以為
右武衛的兵和禁軍沒什麼區別。
結果右武衛處理他們的時候,像是砍瓜切菜一樣。
右武衛一路往前推,大街上就一路染紅。
三天后,所有人看到右武衛的旗子出現,都嚇得瑟瑟發抖。
僥倖沒有被法辦的潑皮無賴,遠遠的看到右武衛的士兵過來,要麼掉頭就跑,要麼立刻跪下來表示自己是個老實人。
一直到幾十年後,老人們提及那件事,一回憶起來右武衛進城的場面,依然心有餘悸。
他們都會說,不要與右武衛士兵們對視,你看他們的眼睛就會發現,那根本就不是人的眼睛。
是野獸。
每個人身上的殺氣,似乎都能肉眼看見。
還有人說,他們親眼看到了,每一個右武衛士兵的身上,都在冒著黑氣。
同樣的裝備,高傲的大楚禁軍如果和當時的右武衛對戰,只怕會被殺的片甲不留。
此時此刻,在這棋山環峰之外,何嘗不是如此?
這些高傲的曹家私兵,在寧軍面前就像是當初的大楚禁軍士兵一樣。
同樣的武器裝備,同樣的戰陣配合。
可就是不一樣的效果。
不得不說的是,所謂的十六驚才,其中四無四有,都是江湖手段無比豐富的人。
把這八個人放進江湖中,都是叱吒風雲的好手。
可是四缺四全,其中只有兩個是真正的府兵將軍出身,其他的都是後來訓練出來的佼佼者而已。
有些時候,得意會蒙蔽人的眼睛。
有些時候,驕傲會讓人心裡麻木。
曹紫蘿看著城外,他的兩萬四千精銳一戰被人屠戮,在那一刻,沒有人能體會到他心裡想了些什麼。
他雙手扶著城牆往下看,此時在身邊的還有不少隨從護衛,每個人都如他一樣,看著城外,呆若木雞。
那可是兩萬多精銳啊。
被寧軍的一萬人打的屍橫遍野。
而此時讓他們害怕的,和一百多年前右武衛在大楚都城裡做的事幾乎一模一樣。
一樣的是,寧軍不接受投降,不管是誰,只要在場的一律格殺勿論。
這就是當初右武衛處置叛亂的方式,只要是在大街上看到的,一律擊殺。
不同的是,此時寧軍在割人頭。
那些身穿黑色甲胄的寧軍士兵們,在戰場上追殺著已經徹底崩潰的曹家私兵。
不管是跪下的,還是逃跑的,其實結局都一樣。
不留活口,人頭會變成軍功,掛在每一個寧軍士兵的腰帶上。
每一名寧軍士兵的腰帶上都有一根用來記錄軍功的紅繩,殺一人,就在紅繩上打一個結。
這個結什麼時候打,怎麼打,也不是隨意為之。
按照軍製配置,報軍功的人找到他們的校尉,校尉當眾清點人頭,然後在軍功結上按照人頭數量加。
夠五個結的人,勛爵一轉。
五個人頭才能一轉,九轉才能升一級。
想想看看吧,如果從寧軍出兵開始計算,到以後有人靠積累軍功而勛至柱國......
那是多少人頭堆出來的。
戰場上,寧軍士兵拎著橫刀割人頭的場面,讓這些山河印中彷彿能掌握眾生生死的大人物們,看的頭皮發麻。
掌握眾生生死?
那是軍隊的力量。
從來都是。
「門主!」
有人急促的喊著,不知道喊了幾聲之後,曹紫蘿才從那種莫名的思緒之中抽離出來。
然後他自己才驚覺,他已經汗流浹背。
可他自己不知的是,他也已
面無血色。
又何止是他,整個城關上邊看著戰場的所有人,哪一個不是面無血色。
唐匹敵練兵,練出來的,皆為虎狼。
「咱們走吧,此時進後山,雖然沒有路走,可是總比被寧軍圍困在此地的要好。」
有人大聲喊著。
後邊的山,從來都沒有人進去過,那裡山高林深,不知道多少凶獸出沒。
非但沒有路,進山之後可能不久後連方向都找不準。
但此時此刻似乎也已經沒有了別的辦法,要麼落在寧軍手裡,像是城外那些曹家士兵一樣被割人頭,要麼就拚一把鑽進深山中以求出路。
「咱們.....」
曹紫蘿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轉身:「走吧。」
可就在這時候,從寧軍後邊,又一支隊伍出現。
這支隊伍和剛才見到的寧軍不同,雖然都是黑甲,可衣甲款式相差很大。
更大的不同之處在於,這支隊伍的旗子不是烈紅色的,而是黑旗紅字。
寧軍的戰旗是紅旗黑字,這支隊伍正好相反。
那是廷尉軍。
李叱帶著一千二百廷尉黑甲從後邊過來,黑旗湧動。
唐匹敵看到李叱到了,迎過去,問李叱道:「你怎麼來了?」
李叱道:「曹獵不見了,九妹盯錯了人,所以我就過來這邊看看。」
唐匹敵點了點頭:「城關高大,但不足為慮,只是擔心曹獵的父親會鑽進深山中,那樣的話便不好搜尋。」
李叱點了點頭:「你已有打算?」
唐匹敵淡淡道:「無非是快些。」
他將長槍遞給身邊親兵,張開雙臂,讓親兵把鐵甲給他卸了,然後要過來一把橫刀,讓人把刀斜著綁在他背後。
「我親兵營聽了!」
唐匹敵大聲喊道:「去甲!」
所有親兵立刻動了起來,沒有一人有絲毫遲疑。
他們互相幫忙把甲胄去掉,隻穿軍服,將橫刀如唐匹敵一樣綁在背後。
三百餘人,皆輕裝準備。
「給我三根鐵標。」
唐匹敵伸手,立刻有人遞過來三根標槍。
「給我一團繩索。」
又有人遞過來一團繩子。
唐匹敵準備妥當,然後緩緩吐出一口氣,他看向高牆:「親兵營,跟我上去。」
「呼!」
隨著一聲呼喊,三百多名親兵跟在唐匹敵身後往前疾沖。
這哪裡是三百多人,分明是三百多頭斑斕巨虎。
唐匹敵沖在最前,城牆上有箭矢落下,可是那些人都非士兵,箭矢並不精準。
唐匹敵猶如虎躍一樣左右閃避,鋒矢無一能近身。
靠近城牆,唐匹敵疾沖之中,手裡鐵標槍接連出手,一氣呵成。
三根鐵標槍帶著雷霆之威,接連戳在城牆上。
隨著三聲沉悶的響聲,三根鐵標槍深入城牆之中,這種力度,看的人目瞪口呆。
這裡的城牆,是成塊的山石壘造,要想如此深入,靠的不僅僅是力度,還有精準。
必須把三根鐵標槍戳進山石與山石的縫隙之中,若是戳在山石上,怎麼可能戳的進去。
三槍命中,唐匹敵高高躍起,雙腳踩著第一根鐵標槍,再一發力,雙手抓住第二根鐵標槍,身子往上一盪又抓住第三根鐵標槍。
雙手握著鐵槍,雙腳蹲在上面,這姿勢像是猛虎蹲在那一樣。
然後雙腳發力,人騰空而起,瞬間掠上了城牆。
這一系列的動作,都在電光火石之間。
速度之快,白駒過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