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天氣還冷著,可是在正午的陽光的下,坐在院子裡烤著火,寒氣也不可入侵。
爐火上放著個鐵架子,架子上放著一些已經快要烤好的肉,味道散發出來,讓人肚子裡開始發出慾望的叫聲。
李叱站在那給烤肉刷醬料,而曹獵則坐在旁邊看著,顯得有幾分慵懶。
他問李叱:「你作為冀州之主,為什麼總喜歡自己動手做飯?」
李叱回頭看了他一眼:「需要我指正你這話裡的兩處錯誤嗎?」
曹獵道:「隨你意。」
李叱道:「其一,我不僅僅是冀州之主,豫州如今也已經在我治下,其二,我不喜歡做飯,我為什麼要自己做飯你心裡沒點數?」
曹獵訕訕的笑了笑。
廚房裡送來的飯菜,著實清淡了些。
主要是這段時間曹獵都是這樣用飯,午餐吃的簡單清淡,基本上不見肉沫。
李叱看了一眼上來的飯菜,當時對曹獵說了一句話。
「家裡已經苦成這樣,怎麼不跟我說?」
曹獵當時就瞪了李叱一眼。
李叱的第二句話是......
「都已經苦成這樣,為什麼還要去外邊打腫臉充胖子,青樓消費不低的。」
曹獵問:「你就是故意來氣我的嗎?」
李叱回答:「是的啊。」
曹獵無言以對。
他感覺此時烤肉已經快能吃了,所以坐在那等著李叱喊他。
可卻不見李叱喊他,熟了一塊李叱就吃一塊,絲毫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失禮的。
曹獵終究還是按捺不住起身:「你似乎一點兒風度都沒有。」
李叱道:「何解?」
曹獵道:「你隻自己吃?!」
李叱像是很驚訝的說道:「你的飯菜,剛才不都已經送過了嗎?用你的話說,那是精緻的菜品,有肉沒有肉都精緻,我這肉烤的粗糙,你不愛吃。」
曹獵道:「做人不能太李叱。」
李叱道:「那做人應該如何?」
餘九齡看了看李叱又看了看曹獵,心說不關我事,他自己烤自己吃,反正架子足夠大。
李叱瞪了曹獵一眼:「想吃就自己動手,像九齡那樣。」
曹獵看向餘九齡。
餘九齡看他,然後笑了笑:「不客氣。」
曹獵心說不客氣你個大腦袋。
於是,如此懶的他也隻好起身自己去烤肉,肚子裡確實有些咕咕叫。
畢竟每天的這個時候,他都已經倒在溫柔鄉裡喝了不少酒。
「你把我弄到冀州來,兩個月,和曹家有關的人,二十一次要殺你。」
曹獵一邊烤肉一邊問李叱道:「你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
李叱反問道:「問題出在我對你們家生意拿的還不夠多?」
曹獵烤肉的動作一停,他看向李叱,突然就變得認真起來。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們這樣出身的人。」
曹獵看著李叱的眼睛說話。
「你在冀州這邊的所作所為,沒有一件事不在證明這一點。」
他問:「就如同江南大寇李兄虎一樣,你們那樣出身寒苦的人,只要一朝得權,就會格外針對我們這樣......」
話說到了這,曹獵忽然覺得自己的措辭有些重。
你們那樣的,我們這樣的。
這十個字,縱然不算是分出來了遠近親疏,最起碼也分出來了你我。
李叱看著他,依然微笑。
曹獵懊惱道:「是......我心裡也會有偏頗,可是你我不同,你已經貴為寧王,你就應該知道做王需要包容接納什麼。」
他再次看向李叱:「你不惜觸怒得罪所有世家豪門,啟用的儘是一些寒門子弟,你不覺得自己比我還要偏頗?」
李叱點
了點頭:「你說的都對。」
曹獵見他態度如此敷衍,越發惱火。
「你就不敢和我爭一爭嗎?!」
曹獵忽然吼了一聲,聲音很大。
李叱伸手,直接在烤的很燙的鐵架子上捏了塊肉,拿起來看了看。
「肉可以吃了。」
說完後吃掉。
曹獵被李叱這種態度,氣的幾乎裂開。
「李叱!」
曹獵大聲喊道:「你這樣是隻想做一時之王,還是爭萬世天下?」
李叱問:「是肉不好吃嗎?」
曹獵因為這句話氣的手都有些發顫。
他上前一步,看著李叱大聲說道:「你難道算不清楚一筆帳?天下如曹家者,何止十家百家,若你能得半數相助,便是數不清的錢糧數不清的後援!」
李叱輕輕嘆了口氣。
曹獵見李叱的樣子,以為他被自己說的動了,於是繼續說道:「比如我曹家,你若善待,得豫州諸多名門望族支援,再圖京州,事半功倍!」
他看著李叱的眼睛說道:「你怎麼不想想,難道你就止步於冀州豫州?你若率軍進入京州的那一刻,京州豪門夾道歡迎,這天下就是你的了!」
「得他們承認,你便是正統!」
最後這句話,曹獵說的語氣很重。
李叱再次輕輕嘆了口氣。
曹獵道:「我知道你的難處,你身邊皆是寒苦出身的人,你自然要做出樣子,凡事以他們為重,但這並不妨礙你啟用貴族,書上說海納百川......」
李叱低頭看著手裡的肉,眼神有些飄忽起來。
曹獵連著說了許多,卻還是不見李叱回應,他忍不住追問道:「你到底怎麼想的,到底能不能給我個答覆?」
李叱把手裡的肉串放下,看向曹獵道:「你想知道的是,我現在在想什麼?」
曹獵點頭:「對,就是你現在在想什麼。」
李叱回答:「我現在在想的......你何必擾了我吃肉?我只是來找朋友吃肉的。」
說完後擦了擦手:「九齡,咱們走。」
餘九齡應了一聲,跟著李叱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看他烤好的那些肉串,又快走幾步回去,一把都抓了,一邊走一邊吃。
曹獵看著李叱走遠,張了張嘴,卻沒有再說什麼。
良久之後,鄧摘嶽回來,俯身道:「小侯爺,寧王已經走了。」
曹獵嗯了一聲,伸手抓起來一把還沒有烤的肉串,放在架子上烤著,笑了笑道:「剛才我的慷慨激昂,有幾分破綻嗎?」
鄧摘嶽回答:「沒有。」
曹獵又問:「舞兒看呢?」
聶羽舞回答:「寧王被小侯爺氣走了,大概只會覺得小侯爺還是因為曹家被壓,而心有不甘。」
曹獵嗯了一聲:「你們看著沒破綻就好......」
他看了看李叱剛才站的位置,有烤好的肉,於是也伸手捏了一塊,舉在眼前看了看。
「是吃肉不好嗎?」
他自言自語了一句。
說完後,把肉放進嘴裡咀嚼。
聶羽舞走到他身邊,從懷裡取出來一塊手帕遞給曹獵。
曹獵最怕冷,尤其是冬天時候,最不喜歡手裡接過來的東西是冷冰冰的。
哪怕是他要用到的手帕,也是在聶羽舞的懷裡暖著。
曹獵看了那手帕一眼,搖頭:「這肉,其實很好吃,奈何他不吃。」
「如今他勢大,得豫州,各家大戶上趕著往他嘴裡喂肉吃,他不吃。」
曹獵道:「還不是隨便敷衍著分給他幾口,而是端著飯碗追著他喂,他卻嫌棄那肉不好吃.....」
啐。
曹獵把嘴裡咀嚼了一半的肉啐掉:「肉就是肉,哪有什麼好吃不好吃的,只有想吃不想吃。」
鄧摘嶽道:「敲打了他三十
二次,他還是不明白。」
曹獵道:「那是敲打的還不夠吧。」
他招了招手,隨從隨即把那把躺椅給他搬了出來。
他在躺椅上躺好,蓋上那張毯子,示意聶羽舞給他烤肉。
可是卻發現聶羽舞有些異樣,眼神裡都是驚訝。
然後曹獵醒悟過來,這椅子若是別人躺過,這毯子若是別人蓋過,他早就已經扔了。
可是現在,他居然沒有絲毫的排斥。
於是曹獵自己也驚訝了一下。
所以他苦笑起來,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可不大好。」
與此同時,冀州城,東原鏢局。
這鏢局已經存在了很久,據說最少也有百十年的時間,之前冀州大亂的時候生意停了,但也堅持了下來。
在東原鏢局東家衛東青的書房裡,坐在主位上的卻不是衛東青,而是諸葛無屠。
「司座。」
衛東青俯身道:「那個張湯確實有點本事,已經查到了雲霧圖。」
諸葛無屠皺眉道:「雲霧圖冀州分號,名下掛著的殺手至少有三五百人,其中能在天下排上號的,至少有一二十人,怎麼......」
他抬頭看向衛東青:「殺不了一個張湯?」
衛東青連忙解釋道:「這張湯身邊的護衛極為驍勇,是廷尉軍中精銳,而且暗中似乎還有高手保護,我們的人十幾次動手,皆沒有成功。」
「而且此人性子狠厲,越是要殺他,他越是不怕,越是要把想殺他的人都翻出來。」
諸葛無屠緩緩吐出一口氣:「是你們無能,還是呂無瞞走的時候告訴你們說,不要真的賣力,留存實力等他回來?」
衛東青嚇得臉色大變:「司座,真的沒有這樣的事,呂無瞞逃走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來過冀州,也沒有聯絡過我們。」
諸葛無屠擺了擺手:「不用解釋,我只看你們做事的結果。」
他起身,在屋子裡來來回回的走動。
片刻後他問衛東青:「門主的意思是,呂無瞞和梅無酒背叛山河印,必死無疑,我來,不是來針對寧王李叱,而是來清查此事。」
「你們若是心裡沒有什麼鬼,那就做幾件事讓我看看,我自會分辨。」
衛東青連忙俯身:「請司座吩咐。」
「一。」
諸葛無屠道:「儘快查出來呂無瞞和梅無酒的去向,查出來之後,想辦法讓廷尉軍的人知道。」
「二,張湯必須死,他再挖下去,明裡暗裡的事,就都快被他挖出來了。」
「三......」
他回頭看向衛東青:「寧王手下最愛錢的是誰,最好色的是誰,看起來弱點最多的是誰,我要儘快知道。」
衛東青道:「司座放心,我會儘快把這三件事辦好。」
他說到這,停了一下,有些猶豫的問道:「司座有沒有收到門主密令?」
諸葛無屠一怔:「門主什麼密令?」
衛東青道:「我昨日接到門主密令,讓冀州的人全都潛藏起來,不要輕易活動。」
「不可能。」
諸葛無屠道:「我從門主身邊來,門主為何沒對我說?」
衛東青連忙取出來一封書信遞給諸葛無屠:「昨天有人送來的,放下就走了。」
諸葛無屠把書信展開看了看,然後臉色就變了。
「門主的意思是......」
諸葛無屠忽然間反應過來,心裡震撼,實在沒有想到,門主遠在豫州,卻籌謀如此之深。
門主的意思是,讓冀州山河印所有人潛藏不動,不許離開,不許暴露。
而這樣做,不是為了保全他們,而是為了讓諸葛無屠下手的時候,一個都跑不了。
所以諸葛無屠才會害怕,因為他才知道,門主的意思是......冀州這邊的所有人,都不要了。
他叫諸葛無屠,而門主讓他來,是來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