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孫悄悄拉了拉歸元術的衣角,歸元術回頭看他,老孫眼神裡的意思是......這丫頭不簡單。
歸元術這樣的人精,自然也看的出來這丫頭不簡單,有著歸元術生平僅見的清純容貌,但是看她這手段心思,又讓人心裡有些害怕。
她從昨夜裡才開始接觸歸元術,從天亮之前才決定跟著歸元術,而現在,卻有著一切盡在掌握的自信。
徐公公此時也沒有別的辦法,那張紙上記著的他近半年來做的事,每一件都足以被處以極刑。
比如凌辱逼死了小宮女,比如盜竊宮中財物,比如暗中剋扣太貴妃的月例供奉,比如暗地裡罵過多少次甄小刀。
徐公公暫時猜不到是誰想整死他,但有資格和他爭位置的人也沒那麼多,大概有個方向。
可是不管他猜是哪位公公想整死他都不可能對,因為就沒有這樣一個人存在,這紙上的字是雲小昭寫的,這些事,都是根據那些到雲酥樓裡消遣的公公們交談所記錄下來。
「裴爺到底想讓我做什麼?」
徐公公問。
雲小昭道:「徐公公也不用那麼擔心,其實裴爺又能有什麼事勞煩你?只是吧......裴爺沒有見過聖旨是什麼模樣,想請徐公公帶出來幾張看看。」
「聖旨?!」
徐公公的眼睛驟然睜大:「還幾張?!」
雲小昭笑起來:「徐公公覺得為難?」
不等徐公公說話,雲小昭道:「那咱們走吧,換一位公公問問,裴爺不喜歡為難朋友,但不能幫裴爺忙的人當然算不上朋友,裴爺喜歡交朋友不假,不喜歡被人當傻子更真。」
歸元術立刻點頭道:「裴爺更不喜歡的是麻煩。」
他看向徐公公:「比如,現在有人已經知道了裴爺想要幾張聖旨看看的事,萬一泄露出去的話,那就是麻煩事。」
徐公公回頭看了看,這裡有那麼多人在,都是世元宮裡的太監,可相對來說,他寧願更相信面前這幾個人,而不是相信宮裡人,只要滿足了裴半成就不會有事,但若被身後那些人知道了的話,現在知道了,半個時辰之後內侍總管甄小刀就可能知道了。
所以徐公公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裴爺真是照顧我,還要請我去雲酥樓?那好那好,盛情難卻,我這就隨你們去。」
說完後回頭朝著那些之前與他一起賭錢的太監喊道:「你們回宮的時候不用等我,我去裴半成裴爺的雲酥樓裡快活了。」
一群太監隨即投來羨慕的眼神。
徐公公轉身後嘆了口氣:「裴爺要那東西做什麼?」
雲小昭道:「裴爺要那東西只是玩玩而已,你也知道,裴爺玩心重。」
徐公公想著,那傢夥大概也不敢太過分,裴半成喜歡收集東西是出了名的,也許真的只是想要聖旨看著玩。
況且,那東西沒有用印就毫無作用,說廢紙一張不為過。
「行吧......要多少?」
「三五卷?」
雲小昭試探著說了一句。
徐公公道:「明天我會親自到雲酥樓裡把東西交給裴爺。」
雲小昭道:「那自然最好,不過,剛才忘了說,裴爺要的聖旨是空白聖旨,但一定要用過玉璽的。」
徐公公的腳步猛的停住,怒視著雲小昭:「你要是想殺我就直說,何必如此?」
雲小昭道:「裴爺在大興城裡的產業那麼多,你覺得裴爺會自毀前程嗎?裴爺只是想留著傳家......」
她壓低聲音說道:「公公覺得大楚還能堅持多久?如果過不了幾年大楚沒了,這用過大楚皇帝傳國玉璽的空白聖旨,你猜猜會不會有點收藏
價值?」
徐公公的臉色變幻不停,若只是偷出來幾卷空白的聖旨,他不用太為難,也不會太難辦。
如今宮裡這風氣,別說偷空白聖旨出來,你就算是偷帶出來一些珍玩古董都不是什麼太難的事。
現在宮裡的那些貴人們,可比以往更離不開他們這些太監。
貴人們手裡缺錢了,又不想日子難過,好辦法就是把宮裡的東西帶出去賣了。
她們那些貴人怎麼可能親自去做這種事,都是交給自己宮裡的小太監去辦,久而久之,太監們的手腳也就不幹凈了,甚至有些肆無忌憚的不幹凈。
「裴爺可以給你承諾。」
雲小昭道:「這事做好了,如果大楚撐不了多久,別管是誰進城做新主子,裴爺都保你不會有事,最起碼讓你後半生衣食無憂。」
這句話,真的打動徐公公了。
就算他如今在世元宮裡有那麼一丟丟地位,可相對於真正的大人物們來說,他就是個不入流的小角色,現在已經不是緝事司可以無法無天的時候,他們的老祖宗劉崇信一死,太監們就成了一群沒有樹的猢猻。
「這東西,我不敢保證明日就能拿到手。」
徐公公緩了一口氣後說道:「若是沒有用過印的,明天就可以給裴爺送上門,用過印的......我不確定有沒有機會,便不敢保證。」
雲小昭道:「這樣吧,現在雲酥樓裡歇著的那位公公,我可以讓他消失三天,三天后他萬一冒出來,可能是我沒能藏好。」
徐公公的眼神裡又閃過一絲陰狠,可他確實不答應不行。
「等消息吧。」
徐公公丟下一句話,急匆匆的走了。
雲小昭看著徐公公消失在視線之外,她鬆了口氣:「可是嚇死我了,我是第一次騙人。」
歸元術和老孫對視了一眼,兩個人同時抬起手開始鼓掌。
歸元術道:「雲姑娘你剛才這句話,是第二次騙人?」
雲小昭笑起來:「不管你信不信,我確實是第一次騙人。」
說完之後轉身就往外走,歸元術問:「現在要去什麼地方,回雲酥樓裡等著?」
雲小昭道:「我好不容易才能出來一次,為什麼要馬上就回去,我要在城裡好好轉轉......對了,還沒有吃早飯,肚子好餓。」
歸元術看向老孫,老孫撇嘴:「你看我做什麼,又不是幫我,你難道還想讓我請你們吃早飯?」
小半個時辰後,路邊一家賣拉麵的攤位,雲小昭把那一大碗拉麵吃的乾乾淨淨,還端起碗把湯都喝了。
老孫嘆道:「這麼看的話,雲酥樓裡的日子應該也不是我以為的那麼好。」
雲小昭笑起來,笑起來可真好看。
別說歸元術沒見過有比她更清純容貌的女子,老孫比歸元術大十幾歲也沒有見過,當然老孫可不就覺得雲小昭有多好看,最起碼沒有紫衣女子好看。
雲小昭道:「你們不懂,雲酥樓裡的東西不好吃,比路邊攤的味道差遠了。」
老孫懂了,這姑娘就是典型的過的太好,所以才會覺得路邊攤好吃。
雲小昭用腳尖踢了踢歸元術的腳:「你知道我為什麼說路邊攤好吃嗎?」
歸元術敷衍了一句:「因為什麼都好,你覺得好吃那就多吃些,要不要再來一碗?」
雲小昭用一種看渣男的眼神看著歸元術,用一種埋怨負心漢的語氣對歸元術說道:「我說這路邊攤好吃,是因為我想讓你知道,我其實很好養活。」
歸元術嚇得一哆嗦。
他這般見多識廣也飽經風霜的人,都被這姑娘突然冒出來的話嚇得心裡發緊。
歸元術:「你好養活......那以後養你的養人可真是好運。」
雲小昭嗯了一聲:「他確實運氣好,第一次進青樓就遇到我,不然的話指不定被禍害成什麼樣子呢。」
老孫忽然間反應過來什麼,他把歸元術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問道:「她不會是覺得你還是個......是個雛-兒吧,這是要佔你便宜啊。」
歸元術:「你跟我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老孫道:「我的意思是你得跟她要紅包啊。」
歸元術:「你閉嘴......」
雖然歸元術不怎麼相信老孫的推斷,可就因為老孫說了這些話,他再看雲小昭,總覺得雲小昭看他的眼神裡確實不懷好意。
歸元術心說我是個那玩意的事,到底是誰泄露出去的?
按照老孫的推測,他覺得雲小昭一定是這樣以為的,一個男人進了青樓,面對她那樣的姑娘卻不動心,那麼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歸元術不敢,一個是歸元術不行。
所以老孫說,你要善待人家姑娘,人家姑娘這就是在賭啊。
二分之一的概率是不敢,二分之一的概率是不行,萬一她賭輸了,人家後半輩子可怎麼辦。
歸元術說要不是怕有人弄死我,我現在就想弄死你。
雲小昭看起來是真的不想回雲酥樓,看到什麼都覺得好玩,什麼都想買,可她確實沒帶錢出來。
老孫自然是不會掏錢的,所以歸元術隻好硬著頭皮的付帳,他到寧王李叱身邊之前就不是個大手大腳花錢的人,你還指望他到了寧王李叱身邊之後變得豪闊起來?
那不符合寧軍的整體氣質。
「這個好漂亮。」
雲小昭拿起來一根頭繩,歸元術心說一根繩兒有什麼漂亮不漂亮的,看了看價格,只需要五個銅錢,也就由她去吧。
「給我包三十一根。」
雲小昭對貨郎比劃了一下:「我看你這好像不夠三百多根,也就勉強夠一個月內一天換一根的。」
貨郎可開心了,一百五十個銅錢,對他這樣的小貨郎來說那是大生意。
歸元術連忙勸道:「你要這麼多一模一樣的頭繩做什麼。」
雲小昭道:「一天一根,難道我還要洗嗎?」
歸元術:「一模一樣的,何必呢,都顯不出來你用的東西不同尋常。」
小貨郎舉起來一根玉簪,歸元術急了:「手放下!」
雲小昭嘆道:「你總是這樣,我剛剛為你花出去五千兩銀子,而你卻連一些頭繩都捨不得給我買,不買就不買吧,免得又惹你生氣,生氣了還要我來哄你。」
歸元術眼睛都睜大了,老孫卻道:「她說的有道理,是實話。」
小貨郎看了看雲小昭,又看了看歸元術,怎麼都想不明白,這麼摳門的傢夥是怎麼配有媳婦的,媳婦還這麼美。
歸元術嘆了口氣,指了指那些頭繩:「包起來吧。」
雲小昭立刻就開心起來,笑的好像夏花一樣燦爛。
歸元術沉默片刻,又指了指那根玉簪:「這個也包了吧。」
雲小昭連忙道:「這個不要,是假的。」
歸元術道:「但......這是他的東西裡,最漂亮的。」
雲小昭竟是有些愣神。
歸元術把玉簪拿起來仔細看了看,然後遞給老孫:「帶回去給你那個紫衣姑娘,把我的原話對她說一遍,她還能不感動?這一招必然好用,相信我。」
雲小昭:「......」
老孫看著那玉簪有些替歸元術發愁的說道:「也不知道你是精明還是傻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