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
在冀州城裡有一條河穿城而過,在城內的河道並不是很寬闊,可算是冀州城內一道風景。
在李叱之前,冀州百姓不準隨意釣捕河中的遊魚,不準下河游水,因為這河會經過冀州節度使府後院,也會經過羽親王府的後院。
大概是怕有太多臟汙,被節度使大人看到了或者是羽親王看到了不好。
李叱入主冀州之後,廢除了這一條禁令,任何人都可以在這河裡釣魚,但不可撒網。
廢了一條規矩,也立了一條規矩,誰把雜物扔進河道,那就把誰扔進河道。
幾年來,河水倒是越來越清涼透徹。
在河道旁邊有一片沙灘,這地方李叱有些熟悉。
他才到冀州之後不久,和師父長眉道人約好了在第一個旬假之後去道觀相聚。
可是師父根本就沒有被城中道觀收留,而是被驅趕離開,長眉道人那些天過的淒苦無比。
就是在這河道邊的沙灘上,李叱給師父煮餃子吃,也是在這河道邊上,因為長眉道人衣衫不整而被捕快欺負,是夏侯琢替李叱出面。
此時此刻,在這片沙灘上,李叱負手而立,似乎是看著河道發獃。
不久之後,一輛馬車停下來,燕青之從車上下來後就快步走到李叱身邊。
「殿下。」
燕青之俯身行禮,卻被李叱一把扶住。
「先生,不用。」
李叱轉身指了指面前不遠處的東西:「先生可知道這是誰搞出來的?」
在沙灘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塊石碑,正面寫的是至孝兩個字,後邊的碑文寫的是寧王在此地為他老師煮餃子的故事。
燕青之搖頭:「不知道,是我疏忽了。」
李叱道:「那應該就是冀州府的官員搞出來的東西,查一查,不管是誰的主意,出主意的和同意的,都可以捲鋪蓋卷滾蛋了。」
燕青之點了點頭:「這等風氣確實不能助長,是我沒有發現,他們就會以為是默許,進而就會有更多這樣的東西出現。」
李叱道:「先生不用自責,我若不來,我也沒有發現這個東西。」
燕青之問:「不是因為此事找我來?」
李叱道:「我是因為豫州的事請先生來。」
燕青之道:「豫州是有什麼變故了?」
李叱道:「還不知道,但是我感覺不大好,張湯去了豫州,我又讓歸元術去了,但我並未告知歸元術豫州那邊的情形,本意是想讓他把局面攪亂,為張湯分散一下那些人的注意,這兩日我想來想去,可能還是不夠。」
當日燕先生和李叱商量好的,李叱假意要早去豫州,燕先生出言阻攔,為的就是能給張湯足夠多的時間。
如果李叱去了,張湯就必須事事處處向李叱請示,這樣一來,張湯就會有更多掣肘。
燕青之道:「可以再派人去。」
李叱道:「我在想讓誰去,想來想去,卻不知選誰,所以隻好請先生來商量。」
燕青之思考了一下,如今冀州城裡可用的人,誰去合適,這個合適指的是不會影響到張湯。
文官眾人,誰都不合適。
因為不管是誰看到張湯那般行事,都不會同意,也會成為張湯的掣肘。
「張湯不能出事。」
李叱聲音很平緩,但是語氣格外的篤定。
「現在,將來,都不能出事,他背負起來的是替我背負的,所以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他的安全。」
李叱側頭看向燕先生:「所以......」
燕先生道:「所以不能用文官去,當派武將,莊無敵可去。」
李叱的視線回到河道那邊,沉默了片刻之後道:「莊大哥是可去,但他差了一些什麼......」
燕青之又仔細想了想,然後明白了,自己剛才還是想的簡單了。
莊無敵足夠沉穩冷靜,如果李叱告訴他,不管發生什麼都以張湯為主,莊無敵也絕對可以做到,但他差了的是殺氣。
既然是要在豫州那邊開殺戒,那就需要一個比莊無敵更冷更硬更兇狠的人。
所以燕青之知道,其實李叱應該已經做出了安排,只是他心裡有些難以取捨。
之所以請他來,不就已經說明李叱想讓誰去了嗎?
莊無敵肯定已經有所安排,但莊無敵不是那個對的人,至於莊無敵之外是誰去,燕青之還猜不到,但一定是個更狠厲的人。
如果真的那麼做了,那豫州就會更加的血流成河,所以這時候就需要另外一個人去坐鎮。
「我可以去。」
燕青之道:「等春暖之後,我先去,你再去。」
之前在眾人商議的時候,燕青之是要留守冀州的,但是很多事都非一成不變。
李叱昨日接到了從豫州送回來的密報,才知豫州的水究竟有多深。
相對來說,冀州這邊誰留守都不會出問題,但豫州那邊需要下重力,用重典。
不得不說的是,因為李叱長期不在豫州,再加上大將軍唐匹敵的精力都在戰事上,而絕大部分官員的精力也都在支援戰事上。
所以豫州那邊的官員已經自成體系,他們對於從冀州調過去的人,會排斥針對。
如果這個人的身份地位不夠高,那麼這種被排斥針對就會格外嚴重。
燕青之可以,他是寧王的老師,他是冀州節度使。
「謝謝先生。」
李叱長長吐出一口氣:「他們不知道冀州是怎麼好起來的,那就讓他們親眼看看好了。」
與此同時,豫州。
官道上,一萬兩千精銳寧軍正在疾行。
戰馬上,莊無敵把李叱給他的親筆信又取出來看了看,臉色有些凝重。
李叱的信裡根本就沒有讓他回冀州,而是讓他接到書信之後,即刻率軍南下與唐匹敵匯合。
莊無敵不笨,他只是不願意多說話。
一路上,他已經把這封信取出來看了很多次,每一次看都覺得不對勁。
李叱讓他去匯合唐匹敵,一開始莊無敵以為是豫州戰事吃緊,後來卻覺得不會這麼簡單。
在他的懷裡還有一封信,不是李叱給他的,但是和李叱給他的信一同送到。
他懷裡的信沒有拆開,李叱在給他的信裡說的是,見到唐匹敵之後,將另一封信親手交給唐匹敵。
所以莊無敵覺得,大概是豫州出了別的問題,而非是戰事上的問題。
戰事,唐匹敵從來都不會讓李叱擔心。
「傳令。」
莊無敵回頭看向手下人吩咐道:「讓副將高奪來見我。」
不多時,將軍高奪飛馬而來,他本在後軍壓陣,聽聞將軍找他就立刻趕了過來。
莊無敵見高奪來了之後說道:「你帶軍馬繼續趕路,我要帶親兵營脫離大軍,先一步趕去匯合大將軍。」
高奪問道:「將軍,可是出了什麼事?」
莊無敵搖了搖頭:「是我領會錯了,我一開始就該把隊伍讓你帶著南下,而我趕去見大將軍,希望沒有誤了我王大事。」
他說完之後把將軍令牌交給高奪:「不可延誤,不可擾民,一切按軍律行事。」
高奪接過令牌後俯身一拜:「屬下遵命。」
莊無敵催馬向前:「親兵營,跟上我!」
說完之後一馬當先沖了出去,三百多名親兵緊隨其後。
一天之前,毛陽縣。
歸元術帶著隊伍到了毛陽縣外邊,在那片玉米田裡,他看到了地上留下的痕跡。
他蹲下來仔細看了看,然後眉頭就皺了起來。
「至少是有千餘人的隊伍。」
他看向手下人:「也就是說......」
鄭順順道:「也就是說,寧王殿下不只是安排我們來了,又或者我們來,不是主力。」
歸元術點了點頭,心裡總算是透亮起來。
「我明白了。」
他起身道:「寧王讓我們來,確實是來攪局的,但是在局外攪局,是再搞一個局出來,寧王沒有對我們明言,是因為......寧王也根本不知道他之前派來的人會如何辦事。」
丁滿道:「寧王派人來豫州,但是又不知他派來的人如何辦事?這似乎有些說不通。」
歸元術道:「說的通......因為寧王派來的人,根本就沒打算向寧王彙報,所有事,都是他一人做主......寧王是要在豫州開殺戒了麽......不然的話,不會用此脫線之計。」
丁滿道:「脫線之計?」
歸元術道:「對,脫線之計,如果說每一個外放出去公幹的人都是風箏,那麼線自然都在寧王手中,但是這次,寧王把線放開了,風箏會飛到什麼地方,怎麼飛,寧王也不知情。」
張有棟道:「但是寧王擔心這個風箏會扛不住那麼大的風。」
歸元術笑了笑道:「所以我們就是第二個風箏......第二個脫線的風箏。」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我現在才明白寧王的意思,他沒有告訴我們什麼,其實就是告訴我們了......放開手腳,不用請示,不用彙報,想怎麼乾就怎麼乾,如果豫州之內有一股邪風的話,那我們就和另外一隻風箏,把這邪風分散。」
一念至此,歸元術心裡已經無比透徹釋然。
「既然是這樣的話......感覺忽然就爽了起來。」
歸元術看向手下人道:「在大興城的時候,從沒有一次由著咱們放開手腳去幹,這次那就乾的漂亮些,你們也應該都知道寧王為何選了我們,最主要的原因是,豫州這邊的邪風如果不是一天刮起來的,那麼他們對於冀州那邊的人,一定早就有所了解。」
丁滿道:「不管寧王安排誰從冀州來,豫州這邊的人,都已經詳細了解過,但他們不知道我們在。」
歸元術從懷裡把李叱親手交給他的夜叉面具取出來看了看,總算是明白了李叱給他這個東西的緣故。
「我們在這裡沒有人認識,沒有人了解,我們在那些豫州邪風的檔案裡一片空白,所以我們現在就是鬼魂。」
歸元術把夜叉面具舉起來:「這個東西,大家都有。」
他翻身上馬:「那我們就用這個東西,去震一震豫州的邪風。」
眾人都應了一聲。
丁滿問:「那這個人呢?」
他指向尹信平,上安縣的縣令。
歸元術道:「他已經不重要了,是我把事情看得太小,所以才覺得他是重要的人證,現在.....去挖坑吧。」
尹信平聽到這句話嚇得面無血色:「你說過要帶我去冀州的!」
歸元術道:「我們現在是鬼,鬼話你也信?」
他笑了笑道:「原來之前的皆為序曲,豫州的大戲才剛剛要開始,上台之後才知道我們還是主角,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一天后。
毛陽縣東南有一個小鎮子,鎮子裡來了一位府治大人,住進了鎮子中唯一的一家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