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盞她們回到客棧之後就沒有再出門,呂青鸞其實還是不放心,一直都在一樓守著。
這是荊州,謝秀如今是荊州節度使,要想把他們留下的話,其實真的可以說易如反掌。
下午的時候,客棧外邊來了七八輛大車,車夫們也不進門,只是在門外等著,引得路人都頻頻側目。
馬車上那節度使府的標徽太過醒目,所以路人好奇但也不敢靠近。
呂青鸞從客棧裡出來,一個青衣小廝連忙上前,俯身道:「是呂爺嗎?」
呂青鸞問:「你怎麼認識我?」
小廝客客氣氣的回答道:「回呂爺,是節度使大人交代,第一個出門來問我們怎麼回事的,大概就是呂爺。」
呂青鸞在心裡苦笑了一聲,謝秀知道自己肯定在,他也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去相見。
「這是什麼?」
呂青鸞指了指那些車馬。
小廝回答道:「節度使大人擔心明天一早呂爺你們北上會不安全,所以調派了一千二百騎兵護送,人馬還沒到,這馬車裡的東西,是節度使大人送給沈先生和呂爺你的禮物。」
呂青鸞走到其中一輛馬車旁邊,打開車門看了,馬車裡裝著的都是綢緞之類的東西。
他又走到第二輛馬車旁邊打開門,裡邊裝著的是一口一口的箱子,貼著封條,倒是不知道箱子裡是什麼。
「節度使大人交代過,明天一早大人他就要出征去京州了,所以不能親自護送沈先生和呂爺回去,特意吩咐小的一路隨行,一定要護送兩位過了河再回來。」
那小廝取出來兩塊牌子遞給呂青鸞:「呂爺,這是節度使大人送給兩位的牌子,若是半路還有人為難,這牌子也有些作用。」
呂青鸞伸手把牌子接過來,看了看,然後揣進懷裡。
在距離這大概不到百丈左右,茶樓二樓的露台上,謝秀扶著欄杆站在那看著,臉色有些難過。
他看到了呂青鸞,可呂大哥不想與他相見,他便不過去。
謝秀知道呂大哥不會恨他,每一個活著的兄弟都不願與他相見,也不是因為恨他。
而是所有人,都不願意回想起來那段過往。
「大人。」
心腹欒唐壓低聲音問:「真的不過去再見見?」
謝秀搖了搖頭:「不去了,明日就要出征,還有許多事沒做。」
欒唐勸道:「正是因為明日就要出征了,若大人再不去見的話,以後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謝秀側頭看向他:「你話裡是什麼意思?」
欒唐擺了擺手示意身邊的親衛全都退下,所有人都離開了露台。
欒唐見人都離遠,撩袍跪倒在地:「大人,其實有幾句話,屬下很早就想勸大人,此去京州,兇險萬分,天命王楊玄機對大人心有芥蒂,真若開戰,大人必會被楊玄機指派為先鋒,與武親王或是李兄虎開戰時候,首戰必是大人率軍。」
謝秀道:「那又如何?」
欒唐道:「若是敗了,楊玄機必會以此為借口,去掉大人的兵權,家族......家族也對大人不滿,或是已經安排好了接替大人的人選。」
他還沒有說完,謝秀就打斷了他:「直接說你想說的。」
欒唐略微沉吟了片刻後說道:「大人本就不願委身於天命王帳下,之前與天命軍交手,家族之中也有許多人對大人頗有微詞,所以屬下鬥膽諫言,請求大人考慮投靠寧王李叱。」
「你大膽!」
謝秀看起來臉色有些發寒:「你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欒唐道:「大人,屬下並非胡言亂語,如今天下格局,看似楊玄機已有七成把握,實則大勢未定,楊玄機此人反覆無常心地狹窄,就算現在他不與大人計較,等將來他登基稱帝,必會對大人動手。」
謝秀道:「你莫非是寧王李叱派來的姦細?」
欒唐抬起頭:「大人,這話大人不該說的,屬下從大人在左領軍衛的時候就追隨大人,到現在已有十年。」
謝秀嘆了口氣:「我知道,只是你莫名其妙的提起這些,讓我有些惱火。」
欒唐道:「大人,楊玄機為人如何,其實大人比我看得清楚,退一萬步說,楊玄機將來真的登基稱帝且不打壓大人,但以大人的實力,以大人的功績,大人在楊玄機手下那麼多功臣之中,又能排到多遠之外?」
他看著謝秀的眼睛說道:「若此時投靠寧王則不同,出兵與寧王前後夾擊在河岸的天命軍,如此大功,寧王必會重用,再加上大人獻出荊州之地,將來若寧王登基稱帝,大人的開國公身份,必不會旁落。」
謝秀忽然嘆了口氣,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我不治你的罪,你讓我一個人安靜會兒。」
欒唐連忙俯身一拜,然後起身退了出去。
謝秀站在那看著客棧方向,良久之後,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這些話本不該你來說,若是我姐她之前對我說了,我會答應。」
就在距離這家茶樓大概四五十丈遠的地方,幾個人在暗中觀察著,他們看起來似乎滿臉都是擔憂。
其中一人吩咐手下:「回去向大人稟告,就說那女人極有可能是寧王派來的說客,節度使大人親自接見,並且送上厚禮,或許已有投靠寧王之心。」
不多時,正三品將軍楊松石的府裡。
聽手下人說完之後,楊松石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他是楊玄機派到謝秀身邊的人,誠如欒唐所言,楊玄機對謝秀並沒有十分信任。
之前荊州軍與天命軍激戰,打的頗為慘烈,看著可不像是為了展示謝秀的能力。
好在謝秀還是降了,謝家的人也給楊玄機送信,說謝秀只是做做樣子,以後對天命王必會順從。
可楊玄機還是覺得,此人反覆,不可輕信。
所以他安排自己的遠房堂弟,同為楊氏皇族出身的楊松石過來。
只不過楊松石這出身,比起楊玄機來說要差的遠了,楊松石祖上被封王,歷經幾百年,如今王爵封號都已經沒了,到了他身上,只有個侯爵身份。
楊松石起身,在屋子裡來來回回的踱步,臉色上也是變幻不停。
他想著,若此時再派人往天命王那邊請示,一來一回,早就已經耽擱了。
所以必須儘快做些什麼,阻止謝秀帶兵投靠到寧王李叱那邊去。
若是隻謝秀一人去也就罷了,荊州軍十五萬,若是被謝秀帶到豫州,對於天命王的大計來說,便是沉重打擊。
手下人想到一個計策,俯身對楊松石說道:「此時還不確定謝秀是不是有反心,而且他也確實已經把出兵的準備做好,明日一早就要領兵開往京州,一個不小心,便可能引起他的惱火,反而會出岔子。」
「不如,將軍現在派人去請謝秀來,就說商量明日出兵的軍務事,若是謝秀敢來,便不用說些什麼,將軍隻請求謝秀,說將軍想擔任先鋒,若是謝秀不敢來,大概就真有問題。」
楊松石問:
「若他不敢來,又當如何?」
手下人道:「若他不敢來,將軍立刻派人趕赴大營,下令大軍不準輕動,然後調派將軍親信人馬圍節度使府,將謝秀等人拿下,押赴天命王面前。」
楊松石猶豫不決,著實是有些難辦。
這十五萬人中,只有兩萬人歸他調遣,如何才能做到穩妥?
手下人:「越快越好,遲了,謝秀若做好安排,便更加難以下手。」
楊松石隨即點了點頭:「你現在就去城外大營,調我的人馬入城。」
然後又吩咐另外一人:「去請節度使大人來我府中議事。」
他的人立刻就分派出去安排,楊松石則在府中等候消息。
也就是才把人派出去大概一刻左右,外邊有下人急匆匆的跑進來:「將軍,節度使大人到了。」
楊松石一怔,心說這是怎麼回事,可能去請人家的人還沒到地方呢,人家倒是自己來了。
手下人勸道:「大人,此事蹊蹺,不如把府中兵馬安排好,既然他送上門來,大人可做試探,若察覺此人已有反心,可在府中將其擒獲。」
楊松石點了點頭:「去把府中人馬全都調到客廳四周埋伏。」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小跑著往大門那邊迎接過去。
到了大門口,楊松石見謝秀已經站在門外,連忙俯身:「大人恕罪,卑職不知道大人突然到訪,有失遠迎......」
謝秀哈哈大笑,過來扶了楊松石一把:「我也是順路過來,沒有提前派人知會,倒是我冒昧了。」
楊松石道:「大人快請進,已經為大人備茶。」
「不進了。」
謝秀拉了楊松石的手:「我要去大營巡查,看看明日出兵之事可有疏漏,另外,想來想去,還是應該讓你做先鋒將軍才好,之前的安排卻有不妥之處,你隨我去大營,我當眾宣布任命。」
楊松石心裡有些吃驚,還有幾分放鬆。
看來這謝秀,並沒有那麼大的膽子造反。
他連忙應了一聲,回頭交代人去把他的馬牽來,謝秀道:「你騎我的馬即可,何必如此麻煩。」
謝秀招手:「把我的馬給楊將軍騎,隨便給我一匹馬即可。」
楊松石一怔。
可是不由分說,他就被謝秀拉著到了戰馬旁邊,謝秀甚至親自扶著他上了馬背。
隨著一聲招呼,謝秀他們隨即朝著城外沖了出去,楊松石心中莫名忐忑起來,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
好在是看謝秀身邊隻帶了七八人,不像是要動手的樣子。
出了城門之後,謝秀抬起手打了個口哨,他那坐騎忽然間人立而起,直接把楊松石摔了下去。
謝秀看似驚呼一聲:「小心!」
他像是拉不住自己的馬,馬蹄子正好在落地的楊松石身上踩了過去,這一下,把楊松石的胸口都踩出來個坑。
謝秀勒住戰馬,回頭看過去,楊松石嘴裡已經在往外溢血。
與此同時,節度使府裡大批人馬調動起來,圍了楊松石的宅子。
謝秀從戰馬上跳下來,走到楊松石身邊緩緩蹲下,看著那張痛苦的臉,微微嘆息著說道:「你覺得,是你安排盯著我的人多,還是我安排盯著你的人多?」
楊松石眼神裡立刻就出現了一種恐懼。
謝秀起身:「本來我還有些猶豫不決,倒是要謝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