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我來?」
羅境回頭看了看那滿地屍骸,再看向張湯,語氣平淡的說道:「因為論殺人,你大概不如我。」
這一戰,一萬兩千寧軍,在這明陽河邊,殺叛軍三萬餘,盡皆斬首。
賊首王盪之,被羅境一槍刺死,此時人頭就掛在羅境的戰馬一側。
另一賊首謝井然,帶著殘兵逃往登州方向,一路潰散,最終身邊跟隨者不過三五千人。
此時此刻,每一名寧軍士兵的腰帶上都掛著至少兩三顆人頭,這場面,若是被別的敵人見到,怕是會未戰先怯。
莊無敵帶著那封信趕去豫州南線見唐匹敵,李叱的信中只有兩句話。
一句是:莊無敵留在你那,換羅境回豫州。
另一句是:哪支隊伍殺氣最重,就讓羅境帶哪支隊伍回。
有這兩句話在,唐匹敵自然明白了李叱的意思。
莊無敵帶著的也是寧邊軍,可是自從與山海軍一戰之後,東邊的邊軍已經休整很長一段時間,殺氣是會散掉的。
而在豫州南線,寧軍一直都在和天命軍交戰,尤其是就在不久之前,唐匹敵一戰血屠天命軍七萬人。
論殺氣,沒有任何一支隊伍此時能和唐匹敵的隊伍比。
張湯自然很清楚寧軍的作戰習慣,而他本身就是一個陰寒且殺氣很重的人。
可是在看到那些寧軍戰兵將屍體上的人頭割下來的那一刻,他的心還是狂跳不止。
那不是和他一樣的殺戮之法。
從屍體上割人頭已經很血腥恐怖,在俘虜身上割人頭呢?
羅境把手裡的長槍扔給親兵,親兵把槍頭放在自己胳膊上,手臂彎曲,用皮甲把槍頭上的血跡擦掉。
「你們找地方休整。」
羅境吩咐手下人道:「把帶著的乾糧分給廷尉軍兄弟,我們去追逃走的叛軍。」
張湯連忙說道:「羅將軍,叛軍大概要往登州方向退去,登州城牆高大堅固,將軍還需小心。」
羅境淡淡應了一聲:「曉得。」
然後撥馬就走。
一萬兩千寧軍殺三萬餘人後,居然沒有什麼損失,這種恐怖的戰力,這種恐怖的殺氣,如何能不讓人震撼。
他們一路上統計軍功,統計之後人頭隨即丟棄,張湯帶著廷尉軍黑騎隊伍在後邊走,一路上看到的場面有多嚇人?
唐匹敵把寧軍練成了一群虎狼,只要到了戰場上就無比嗜血的虎狼。
這樣的軍隊,面對任何敵人的時候,都絕對不會輸了氣勢。
這樣的軍隊,在一戰一戰的廝殺之中,已經建立起來無比強大的自信。
天下之軍,你強任你強,反正都不行。
這種自信一旦建立起來,就會產生一種極為可怕的後果......陸上之戰,寧軍無敵。
馬車裡,張湯不停的深呼吸來緩解心情上的起伏,他知道寧王必會有所安排,可沒有想到會把那真正的人屠從前線調回來。
由此可見,這次寧王的殺心會有多重。
把如今在前線上的將軍一個一個拿出來對比,誰能比羅境更狠更強?
莊無敵已經是個心腸冷硬的人,可是和羅境比起來,確實還差了些。
從寧王的選人上就能推測出來,這次,寧王沒打算在豫州小打小鬧。
兩天后,登州。
寧軍到了登州城外,城門緊閉,可以看到城牆上有叛軍士兵在戒備。
羅境抬起手輕輕擺了擺,身後的隊伍隨即停了下來。
他獨自催馬向前,慢悠悠的到了城牆外不遠處,城牆上的叛軍全都瞄準著他,可卻沒有一人敢先放出一箭。
「機會我隻給一次。」
羅境朝著城牆上說道:「叛軍賊首必須死,今日之內,城中之人,不管是士兵還是尋常百姓,若放下兵器打開城門,我可不殺,若生擒賊首交給我,我可免罪過往不究,從現在開始算起......」
羅境停頓了一下後聲音驟然一寒。
「十二個時辰內,城門不開,無論是誰,皆視為叛軍,我破城之時,此地不留活人。」
說完之後唐匹敵撥馬回去,再無一言。
回到寧軍隊伍中,有人迅速為羅境搭建起來一座帳篷,親兵動作迅速的尋來乾柴,就在帳篷外邊為羅境架起鐵鍋生火做飯。
在城牆上叛軍的注視下,這位殺人無算的寧軍將軍,坐在那,端著碗吃了一頓火鍋。
不到一個時辰,登州城裡就亂了起來。
不少百姓在得知羅境說的話之後,湧出家門,此時他們哪裡還顧得上對叛軍的怕,他們更怕那個被人稱為不留活口羅蠻子的羅境,也真的在登州城內不留活口。
百姓們衝擊叛軍的營地,焚燒了叛軍的物資。
城中巡視的叛軍隊伍,被百姓們圍起來打,本來謝井然他們就帶著三五千叛軍逃回登州城內,哪裡還有那麼多兵力分撥出來鎮-壓-百姓。
大街上,只要看到叛軍,很快就會被百姓們暴打,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這樣活生生打死。
沒多久,百姓們又衝上城牆,開始和叛軍爭奪。
不少叛軍士兵嚇得脫掉皮甲,扔掉兵器,唯恐被人看出來他們的叛軍士兵。
羅境給出來的是十二個時辰,可是才兩個時辰過去,城內就已經亂作一團。
守城的叛軍士兵四散逃走,到處躲藏。
謝井然知道兵敗已經無法挽回,在一眾高手的保護下,從另外一座城門逃了出去。
羅境自然知道他會逃,可是羅境沒打算堵,因為羅境就是要追著他殺。
那叛軍首領逃走的地方,必然都會和他有所關聯,如果此時就堵住城門不放他走,那也就是殺這幾個人而已,可是放走了他們,不管他們逃到哪兒,寧軍就會追殺到哪兒。
不久之後,登州城門被百姓們打開,羅境帶寧軍入城。
百姓們站在大街兩側夾道迎接,其實每個人心裡也都有些忐忑,他們害怕真的被定罪成叛賊。
羅境勒住戰馬,看了看兩側的百姓後說道:「我希望這次之後你們能記住,有人做惡,就要敢於反抗,你們對待惡人的時候慫了,惡人就會更加兇惡,而你們若全都敢於反抗......」
他伸手指了指那些叛軍的屍體:「那這就是惡人的下場。」
說完之後以催馬:「繼續追。」
寧軍穿城而過,繼續追殺謝井然等人。
此時此刻,謝井然身邊已經只剩下三五百人還跟著,這些都是他的親信。
「咱們去哪兒?」
王宵宵臉色慘白的問。
她這樣對自己武藝極為自負的人,在見識過戰場上的殺戮之後,那種自信蕩然無存,只剩下恐懼。
她眼睜睜的看著她哥哥王盪之,在那個魔鬼一樣的羅境面前連一招都接不住。
王盪之的武藝也不錯,然而卻被那一槍直接貫穿了額頭,槍在腦袋上戳出來一個血洞。
謝井然聽到這句話
後沉默了許久,能去哪兒?
封州肯定是回不去了,尹家的叛軍對他們的態度,和羅境對他們的態度應該並無區別。
「咱們去潦煬城。」
許久之後,謝井然才想起來有一個地方可去。
在潦煬城內,山河印有一處暗道錢莊,在那邊可以暫時躲藏起來。
謝家的人,在山河印中也曾有不低的地位,他們能如此迅速組織起來,和山河印本就存在的關聯有莫大的關係。
曹家雖然倒下了,可是山河印在豫州內的實力,其實還不容小覷。
謝井然想到潦煬城之後,帶著隊伍狼狽逃離。
潦煬城位於封州往北大概二百裡,距離南平江也有二百多裡,算是豫州北境比較大的縣城。
他們從此地趕去潦煬城的話,大概要走上半個月左右,這一路上還要穿過好幾個縣,也不知道能不能甩開寧軍。
登州外邊。
張湯攔住羅境道:「叛賊謝井然的隊伍,逃走的不過區區三五百人,接下來的事,交給廷尉軍吧,還有一支叛軍,賊首為尹客,聚眾數萬,已經奪取封州。」
他看著羅境認真說道:「追查叛賊殘黨餘孽,並非將軍所長,還請將軍把謝井然交給我。」
羅境沉思片刻,以一萬兩千寧軍追擊三五百叛賊,確實有些小題大做了。
他點了點頭:「也好,我現在率軍去封州,謝賊就交給張大人了。」
就在登州城內,一家酒樓的後院,有三個人坐在那互相看著,臉色都有些不大好。
曹獵嘆了口氣:「才回到豫州就碰見這種事......」
凈崖先生和他的小書童坐在曹獵對面,他沉默了片刻後說道:「如果不是有你的話,可能我們兩個也要死於亂軍之中了,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們兩個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這酒樓,原本也是山河印的產業之一,只是這種小產業對於曹獵來說,根本就不值一提。
好在他還記得......
其實在張湯帶著廷尉軍從登州離開之後不久,曹獵和李善功他們就到了。
然而實在是沒有想到居然會遇到叛軍,他們剛要走的時候,謝井然帶著叛軍逃回登州,這一下把他們也給堵在城裡了。
曹獵看向凈崖先生說道:「我得暫時和你們分開一下了,那故事還沒有給你講完,以後若有機會再講給你聽。」
凈崖先生連忙問道:「你要去哪兒?」
曹獵道:「謝井然的叛軍隊伍往北邊逃走,大概是要去潦煬城,我必須得去。」
凈崖先生有些驚訝的問:「莫非這賊首謝井然,也曾是你們曹家的手下?」
曹獵輕輕嘆了口氣:「如果我說,整個豫州之內,現在敢造寧王反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我曹家的手下,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在吹牛?」
凈崖先生想了想,然後也嘆了口氣:「那你可真倒霉。」
曹獵苦笑:「所以我才必須去潦煬城......不然的話,我確實真的很倒霉。」
他才到豫州,就趕上山河印的人謀反,若是被人知道他在豫州的話,那這個謀反的罪名,十之七八會按在他頭上。
誰叫他是曹獵......
這種事,別人才不會相信都是巧合。
曹獵也才不管別人信不信,他在乎的只是李叱信不信,關鍵在於,如果真的是他謀劃的叛亂也就罷了,可不是他所為,若被李叱誤會了是他所為,那真的是......太他媽的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