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陽縣縣令尹信平被歸元術的話搞的有些不會了,場面上的人,初次見面總是要寒暄幾句的才對,可是人家一張嘴就問他準備飯菜了沒有。
所以尹信平也隻好陪笑著問了一句:「大人可有什麼想吃的?我現在就吩咐人去準備。」
歸元術笑著說道:「要說到吃的話,在我看來,吃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吃法。」
尹信平心裡有事,其實哪有什麼耐心哪有什麼興趣和歸元術在這扯皮,他現在倒是更想讓歸元術等人趕緊進了縣城再說。
只要進了城,就能立刻把這百餘人的隊伍拿下,管他是來幹什麼的。
可是此時歸元術卻在門口停下來,尹信平都有些後悔問歸元術想吃什麼這句話了。
但他還得耐著性子陪著笑臉的問:「大人說的吃法,是什麼意思?」
歸元術道:「吃本應是一件很快活的事,如果連吃飯都不快活,那這個世界上也就沒有什麼值得快活的事了,所以吃法,比吃什麼重要。」
他從馬背上跳下來,笑呵呵的走到尹信平面前,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吃法快活不快活,就更為重要。」
尹信平道:「大人還是先請進城吧,至於怎麼吃才快活,到了縣衙為大人接風洗塵,下官再向大人求教。」
歸元術擺手道:「不急,我還沒有說完,幾句話而已。」
他伸出一根手指:「最快活的吃法一共有兩種,第一種是......吃獨食。」
尹信平聽到這話都楞了一下,心說這是什麼跟什麼?!
兩個人第一次見面,完全陌生,這位歸大人說話倒是真不生分,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而此時,尹信安其實就藏在不遠處看著,他不方便直接露面,但他想看清楚諜衛軍的人突然到了到底有何企圖。
那個歸元術的話他隱隱約約也聽到了,所以連他都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他不清楚狀況,他弟弟尹信平更不清楚,於是也只能是硬著頭皮問了一句:「大人,那第二種呢?」
歸元術道:「第二種,是吃霸王餐。」
這話把尹信平說的又是一愣,這話,該是一位有身份地位的人說出口的?
歸元術見他臉色有變,還笑了笑:「你知道什麼是吃霸王餐嗎?」
尹信平賠笑道:「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歸元術道:「你不知道。」
尹信平問:「大人何意?」
歸元術道:「如果你知道天下有一種吃了就跑的人,就不該出來見我。」
說完這句話,歸元術一拳打在尹信平的太陽穴上。
這一拳出的毫無徵兆,別說尹信平,連歸元術手下那幾個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哪怕,他們提前就知道歸大人要幹什麼,可這一拳還是把他們也都嚇了一跳。
一拳,把尹信平打的橫著翻了出去,然而人還沒有摔在地上的時候,歸元術兩隻手伸出去,掐住尹信平的腰一發力就舉起來扛在肩膀上,轉身就走。
他一躍跳上戰馬,把尹信平放在自己身前,撥轉戰馬,催馬疾沖。
一群人跟著他同時轉身,那百餘人的隊伍,來的突然,跑的更突然。
城裡,藏在暗處的尹信安哪裡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當他看到歸元術一拳打在尹信平太陽穴上的時候,下意識的喊了一聲:「臥槽!」
而在遠處樹林裡,舉著千裡眼看著城門這邊的那個陰沉之人,看到這一幕也不由自主的喊了一聲:「臥槽?」
歸元術還管那麼多,他們人數有限,能力有限,抓了個人就跑,這就是很大的勝利。
反正他們這次來豫州之前,寧王對他的交代就兩個字......搞亂。
搞亂也好,搗亂也罷,反正是真的出乎了所有人預料。
董冬冬和齊鏘奇兩個人也看懵了,這是什麼路數?
鄭順順他們四個知道歸元術的計劃是什麼,可是他們兩個不知道。
歸元術雖然答應了帶著他倆一起乾,但不可能對他倆馬上就無條件的信任。
「這......」
董冬冬瞪大了眼睛,一瞬間才發現,他們倆已經落後了,諜衛軍一百來個人跑的那叫一個默契。
倆人連忙催馬急追,齊鏘奇一邊打馬一邊問:「這就是你之前跟我說的,歸大人有些不對勁?」
董冬冬搖頭:「那時候我隻覺得不對勁,但是完全沒有想到會不對勁到這個地步。」
齊鏘奇問:「現在怎麼辦?」
「先追上吧,不然咱倆就被人放箭射死了。」
倆人交談了幾句,發力狂追,不得不說諜衛軍的人跑起來可真快啊。
縣城裡,尹信安也不能再躲著了,連忙跑出來,吩咐人立刻去追。
城裡本來埋伏了不少隊伍,不過可不是為了對付歸元術他們的,而是為了對付徐績。
此時尹信安也沒辦法去考慮那麼多了,那個諜衛軍的大統領如果身份是真的,他來就是抓人來的,那麼說明尹家的事已經暴露了。
這一切太突然,突然到尹家的計劃可能會被完全打亂。
「不用都追出去。」
尹信安大聲喊著:「大部分人留下,還要抓徐績!」
此時此刻,距離縣城大概只有十來裡遠的地方,徐績的隊伍正在緩緩而行。
用尹信安的話說,他確實是一個總喜歡給自己抬高身份的人,總想讓自己看起來地位非凡。
他之所以讓人慢慢走,就是想讓尹家的人迎接出城。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舉薦,尹信安再有才華,能成為登州府治嗎?
所以在徐績看來,自己是許家的恩人,哪怕兩個人現在級別相同,尹信安也應該出城迎接他。
而且他堅信,寧王對於他的封賞很快就會到了,他也很快就真的要比尹信安的級別高的多。
他甚至覺得,尹信安沒有出城十五裡以上迎接他,都已經是很失禮的事了。
所以就在剛才徐績還想著,見了面,不能給尹信安太大的面子,該損尹信安幾句才行。
這次尹信安派人給他送信,讓他來毛陽縣,他就必須要來。
是因為尹信安信裡說,在毛陽縣浮煙山中竟然蘊含一座鐵礦,採石的匠人意外發現,不敢耽擱連忙告知縣衙。
縣衙的人又連忙派人往登州告知尹信安,尹信安想著這等大事,如此大功,不能獨享,所以派人請徐績前來。
徐績當然會上當。
發現一座鐵礦,對於寧軍來說這是天大的好消息。
封州的武工坊,為大將軍唐匹敵的軍隊打造武器裝備,那是曹家曾經的產業,現在被加以利用。
可是武工坊還在,工匠還在,但是鐵礦並不在封州,之前的儲備已經用的差不多了。
此時此刻天降好事,突然冒出來一座鐵礦,這不是天神賜福還是什麼?
尹信安就是算準了這一點,沒有什麼是比這個謊言的誘惑更大了。
徐績才多大?
之前已經有用十萬疑兵解救了冀州城的大功,再加上這發現了鐵礦的大功,他的仕途,就會猶如飛起來一樣,一萬人拉都拉不住。
十幾歲的年輕人如果就封侯的話,那以後的前途,誰能限量?
這就是尹信安的計劃,他太了解徐績的虛榮心了。
以發現鐵礦的謊言把徐績騙來,控制住徐績後,再分派一萬人的隊伍,以運送大量鐵礦石送去武工坊的名義進入封州。
佔據封州之後,唐匹敵的後背就多了一把刀子,他必會撤兵。
楊玄機的密使已經答應了尹家,只要唐匹敵回兵討伐封州,他就保證尹家將來在楊玄機的朝廷裡有極為重要的地位。
楊玄機還許諾,只要事情成了,開國之後,尹信安必為開國公之一。
為了能擊敗唐匹敵,楊玄機又何止是在戰場上無所不用其極?
只要是能將唐匹敵擊敗的手段,他都會用出來,明裡的暗裡的,戰場上的和戰場外的,所有的手段,都要用。
豫州的人都說,唐匹敵在戰場上不可擊敗。
那麼就用這樣的手段,讓豫州後方大亂,唐匹敵兵力有限,他不是神,沒有兵的大將軍,還能戰無不勝?
其實,為了分化豫州,楊玄機又何止是聯絡了尹信安一家?
寧軍在豫州的控制力,本就不穩固。
豫州這邊的門閥世家力量之大,超乎想象,曹家那麼大的勢力,真的就會無比心悅誠服的投靠寧軍了?
曹家明面上不敢,可是這等大家族牽連出去的其他人,盤根錯節。
尤其是李叱對那些門閥世家的態度,更讓這些人不可能真的臣服。
如果二選一的話,是李叱得天下還是楊玄機得天下,那他們當然會選楊玄機。
不管是幾選一,他們也不會選李叱。
楊玄機本來就是大楚皇族身份,背後就有無數貴族的支持,錢糧他根本就不用擔心。
而楊玄機一旦成為新的皇帝,建立新的帝國,哪怕不再叫大楚,可是那些貴族的利益收穫依然會得以延續。
豫州這邊的人,因為曹家和武親王的關係,所以也更期盼著是楊玄機這樣的皇族之人最終取勝。
冀州城。
城牆上,李叱坐在高處看著遠處的風景,深深的吸了口氣。
冀州已經下了第二場雪,看起來銀裝素裹,山河一色。
深吸一口氣,冷冽的空氣鑽進鼻子裡,很快整個胸腹之中就透徹了一下。
「你是在擔心老唐?」
高希寧問。
李叱點了點頭:「戰場上,沒有人可以擊敗老唐,連我也不行,只要是正面交手,老唐便無敵於天下,可是老唐不是沒有弱點......他的弱點就是正面太強,所以背面有些弱。」
高希寧道:「所以你收到老唐的信,老唐迫切的希望你儘快去豫州,你就知道,豫州的問題已經很大了。」
李叱搖頭:「如果是這時候我才知道的話那就有些晚了......其實,就算老唐不派人送信過來,開春之後我也要去豫州。」
他看向高希寧:「如果不是因為黑武人的話,此時豫州,已多十萬墳。」
他的手指輕輕的敲打著城垛,很輕。
「我們在北疆打黑武人的時候,有人直接來冀州想在我背後戳一刀,也有人想在老唐背後戳一刀。」
李叱緩緩說道:「在我背後戳刀的我要殺,難道在老唐背後戳刀的,我就不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