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晴天劈雷?
這樣,差不多就是了。
周披皮和幾個村人聽到女人說是樂韻的媽媽,真的比遭雷劈還震驚,大腦就那麼轟轟的響著,只有一個聲音回蕩:樂樂的媽媽……樂樂的媽媽……
迴音太猛,轟得一個個眼冒金星,都張著嘴變石雕像。
真的,他們做夢都沒想到樂樂的親媽會找上門,猜過是胡氏那邊的,猜過是陳紅英娘家那邊的,就是沒想到會是樂韻的親媽。
當初那個女人偷走樂鴻陳紅英樂清仨所有積蓄逃跑,騙慘樂家,那個女人那般的毒,那麼喪盡天良,他們以為那女人應該一輩子也沒臉出現了吧。
誰能想到那女人竟然還找上門,她哪來的臉有那麼大的勇氣說她是樂樂的媽媽?
村民看著妖氣的女人,情不自禁的站起來,就連依著牆或門框的人也站直,就那麼像看到一隻長有多個頭的老鼠,長有數條腿的怪物一樣看著站在周扒皮店門口的女人,眼神是直勾勾的,定定的。
媽媽在付錢時,王晟軒撕開包裝紙吃雪糕,聽到媽媽說是誰誰的媽媽,猜到媽媽口裡的那個就是姐姐,手抖了抖,聽媽媽像要哭,偷偷的看媽媽,又垂下頭,吃自己的雪糕。
當女人說著說著抽咽起來,難過的擦眼睛捂口鼻,村民才先先後後的從大腦都不知在想啥的情況中回神,看著打扮妖妖的女人,眼神滿是厭惡。
他們還沒完全從樂樂親媽來的震驚之中理清頭緒,周扒皮老婆從屋裡衝出來,扯開嗓門喊:「周披皮,說是樂樂親媽的女人在哪?」
挨老婆一聲吼,周披皮頭皮一陣發麻,扭頭一瞅,老婆還拿著鍋鏟,毫不猶豫的指指站店子門口的女人:「老婆,人在這,就是這個女人說是樂樂的媽媽。」
周扒皮的老婆也是潑辣又火爆的脾氣,又因為她男人的外號,被村人玩笑的叫「扒嬸」,原本是同輩人之家叫著玩,叫來叫去,結果全村也是只知道「扒嬸」是誰,你要說她本來的大名,保證一大堆人會蒙圈,想不起那號人是誰。
扒嬸蹬蹬蹬的衝出後間,像陀螺似的旋到門口,拿著鍋鏟指著女人,氣勢洶洶的問:「你說你是樂樂的媽,你確定你不是冒充的?」
王翠鳳正在抹眼睛,聽到有女人發出河東獅吼聲,抬眼望向小賣部內,見一個人舉著個晃亮的鍋鏟跑出來,眼神縮了縮,一轉而女人衝到門口,紅著眼睛答覆:「我真是樂韻的媽媽,當年在醫院,我因為樂清腿斷的事又驚又急,孩子早產,生下沒了氣,樂清他爸他媽又那麼喜歡小孩子,我覺得沒臉見樂清他們,自己悄悄的躲回老家坐小月子,也不敢打探孩子有沒活下來,只有自己……。
這些年我一直沒有忘記樂清,也沒有忘記那個孩子,直到……前兩個月在運動會無意中聽到樂韻的名字,看到長得像樂清的樂韻,我才敢相信我當年生的孩子可能還活著,特意請人打探,確認樂韻就是我和樂清生的女兒,我立即就從家鄉趕來,哪個孩子不是媽媽的心頭肉,我的骨肉跟我分離十五年,我……我好想看看我的孩子……」
王翠鳳抽噎著,眼淚也流了出來,直到這時候才發現原本坐著的人竟不知什麼時候站起來,一臉不善的望著自己,心顫了顫,他們什麼表情?
莫明其妙冒出來的女人在抹眼睛,扒嬸就盯著看,看她能說出什麼花兒來,聽著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訴,實在沒忍住,「噗」的笑起來:「你T媽的真會說笑,我都被你逗笑了。你當年偷走樂家所有的錢,拿著從樂家偷得的七萬多塊錢跟野男人跑了,現在來說你是悄悄回家坐月子傷心難過去了,呵呵,你哪來的臉說你是樂樂的媽?又有什麼資格說你是樂樂的媽?」
「不要臉。」
「不知羞。」
「麻那隔壁的。」
「不要臉的竟跑來說是樂樂的媽?要是我,自己找根繩子弔死算了。」
幾個村民鄙夷的罵,臭八婆女人當年騙樂清,偷樂家錢,連那麼不要臉的事都做得出來,自然不可能知道羞恥是什麼。
男女村民操著帶鄉音的普通話罵人,王晟軒聽懂了,嚇得往媽媽身邊站。
王翠鳳也嚇了一跳,再心虛也不敢怯場,梗著脖子叫:「樂韻是我生的,我是樂韻的親媽,我沒有資格還有誰有資格?你們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說我?」
「你有個屁的資格!」扒嬸「呸」的吐口唾沫子:「你個毒女人,你有給樂樂吃過一口奶,你有餵過樂樂一口飯,你有抱過樂樂嗎?你有給樂樂洗過澡,你有給樂樂把過屎把過尿嗎?」
一連數問,扒嬸換口氣,鍋鏟恨不得拍女人臉上去:「樂樂是樂清和他爸他媽一把屎一把尿,用盡所有力氣,想盡辦法才養活的孩子,你沒喂樂樂吃過一口奶,沒喂她吃過一口飯,沒給她洗尿布把屎把尿,你哪來資格說是樂樂親媽?
告訴你,站在這裡的每個人都比你有資格說話,樂樂吃過我們村的百家米,喝過我們村的百家奶,這裡站著的人家都有家人給樂樂把過屎尿,家裡誰家生孩子有奶水的親友來我們村做客,都去抱小樂樂向親友討了幾口奶吃。
我也不敢搶功,我們只是在自己有能力的情況下給了樂家一點點的東西,能幫忙照顧小樂樂時幫著看護一下,不敢說對樂樂有恩情,還是可以說有同村鄰裡之間的情分。
你呢,臭八婆,死騙子,黑心肝的女人,你有臉告訴別人,你對樂樂做了什麼?」
扒嬸又是質問又是數落,嘴巴像放鞭炮似的劈哩啪啦的,又快又響,讓別人想插話也找不著縫。
旁聽的村民頻頻聽點,扒嬸說得對,他們以前可憐沒媽的小樂樂,所以在自己有能力幫樂家的地方稍稍幫了點忙,他們或許稱不上對樂家有恩,至少也有鄰裡之間的情分。
有老婆出來頂著,周扒皮朝退兩步站到一邊,像這種討公道的事還是交給老婆,與女人吵架論理,老婆最內行。
有個老阿姨出來罵人,王晟軒嚇得連雪糕都不敢吃,緊張的站在媽媽身邊,抓著媽媽的手提包。
又醜又凶的老女人像放鞭炮似的,王翠鳳被罵得一時懵逼得口瞪目呆,連回罵都忘記了,直到老女人一手叉腰,一手拿著鍋鏟朝自己揮舞兩手,她老驚覺老女人罵完了,正用要吃人似的眼神瞪著自己。
被人罵,心裡本來就夠憋屈的,還被人拿鍋鏟指著臉晃來晃去,王翠鳳頭頂直冒火,一挺肚子,理直氣壯的懟對:「我憑什麼?當然是憑我生的樂韻,樂韻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是我懷她生她,是我給她一條命,你們能比嗎?」
「你說你生的樂樂?」扒嬸笑樂了:「你口口聲聲說樂韻是你生的,究竟是不是,你心裡有數,但願你能一直堅持到最後還能說得這麼響亮。」噗聲一笑,對自己的男人說話:「周扒皮,給滿哥打電話,告訴他說有個自稱樂樂親媽的死女人來了,讓滿哥通知樂清來這裡。」
「不要臉的臭女人。」當扒嬸叫周扒皮給村長打電話,村民們朝著自稱樂家姑娘親媽的女人鄙夷的罵了一句,又坐的坐,倚的倚,卻沒有誰叫那個女人坐。
有人打電話通知樂清,王翠鳳求之不得,也不跟老女人計較,帶著兒子站到屋簷下等樂清來接自己,對於一群鄉巴佬滿是鄙夷,一群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等她與女兒相認,天天帶著女兒來他們面前晃,看氣不死他們。
老婆不跟外來的女人爭吵叫自己打電話,周扒皮嗯嗯的應著,從扣皮帶上的手機袋裡摸出手機打電話給村長。
周村長早上牽牛去出去,半上午去割了一擔草回家,快中午又去給牛添草和水,回頭在堂屋跟老婆說中午吃點什麼,正說著話兒,收到周扒皮電話,初以為鄉裡有什麼人又來了叫自己去村委,當聽到說樂樂親媽來了,當時還不相信的笑罵一句:「周扒皮,你閑得沒事去抓蛇吃,別開這種玩笑。」
「滿哥,這是真的,你快來,」周披皮打通電話說了原因村長不信,不由急了:「我沒開玩笑,自稱樂樂媽的女人就在我家屋簷下站著,還帶著個小把爺,還有,我老婆和三麻子他們也在,我叫三麻子……」
他本來說想讓三麻子給自己作證,附近坐著的、站著的,七嘴八舌的作證說有個女人帶著個男孩子來了,口口聲聲說是樂樂媽,還說女人嘴巴抹得像猴兒屁股。
從電話裡傳來的方言像狗打架似的嘈雜,周村長差點跳起來:「我日他娘個仙人板板的,她真來了?!不要臉的三八,誰給她的臉!」
男人氣得直罵娘,周滿奶奶沒好氣的嚷:「你能不能別罵人娘?你好歹是村長,帶頭罵娘,哪天挨人批不要說我沒管你。」
周村長對著手機吼一句,也沒說話其他的先摁斷,聽到屋裡的嫌自己罵娘難聽,氣沖沖的解釋:「老婆子,你先別罵我,這次我沒法不氣,給你說吧,樂樂的媽找來了,就是以前偷走樂鴻哥家錢逃跑的那個女人找來了,已經到村委,你說我能不火。」
「找來就找來,有什麼火……等等,」周滿奶奶本來渾不在意,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騰的跳起來:「你說樂樂媽,那個騙樂清感情的死女人找上門來了?」
「對啊,就是那個臭不要臉的婊婆。」
「他N的,日他娘個仙人板板的,她還有臉找上門來?!操,看老娘不呼死她!」周滿奶奶氣得直跳腳,一邊捋袖子,噌的跨出門檻,順手抄起放在屋門口的大掃把,蹬蹬蹬的跑。
我我……我的個娘啊!
周村長驚呆了,老婆還罵他罵娘難聽,結果老婆子自己先冒火,還……氣得要去找人打架,怎麼說呢,簡直就是炸藥桶的。
瞅著老婆子火急火燎的跑向村委,他反而不急了,打電話給樂清,等半分鐘那邊才接通,先問是不是在照看孩子,回說不是,他才說原因:「樂清,告訴你個不好的事兒,以前騙你、偷走你們家錢的那個姓王的女人找樂樂來了,已經到我們村委樓,在周扒皮那裡不要臉的說是樂樂親媽,你快來,樂清樂清……樂清,你有在聽嗎?」
樂爸上午去地裡,將近十一點天太熱才回家,又到屋前屋後的園子裡轉一圈,摘回菜洗凈準備炒,接到周滿叔的電話,以為要問樂樂什麼時候回家,卻沒想聽到說某個人來了,當時整個人都呆了。
那個女人……她還有臉來找樂樂?!
做夢都沒想到樂樂的親媽會找來,樂爸被消息炸得腦子裡轟轟響,連周村長說話都聽不見,被一連串的聲音轟炸耳朵,慢慢的,機械似的將手機舉到眼前看,又舉到耳朵聽,茫然的問:「滿叔,您說……姓王的女人來了?她說她是樂樂親媽?」
周村長也能理解樂清的反應,他都被嚇了一大跳,何況樂清,講真,他還真的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還有臉跑來尋親。
周村長再三確定是某個女人來了,樂爸應一聲,掛電話,望著手機發獃一下,轉身,看見嶽母和老婆皆無比驚訝的望著自己,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嚅嚅難言,過得幾秒鐘才艱難的解釋:「媽,小鳳……樂樂她親媽……找來了。」
「我也聽到了,」周秋鳳是聽到樂清聲音古怪才從睡房出來,就站在睡房門口,見樂清一副被霜打過似的,嘆口氣:「我和柳嫂趙嫂她們也論過樂樂親媽等樂樂將來有出息會不會又跑來相認,我們猜著有可能她會來,沒想到來得這麼快,這也沒什麼,你去見見她吧。」
「……」樂爸用力的攥緊手機,眼眶一下子發紅:「小鳳,你……是不是不想跟我過,要跟我散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