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陸正正的屋子之後，鬱藍有些驚訝。

整間屋子都是打通的，除了前方左邊角落有一個看似是衛生間的小隔間，其餘地方都被用作了拍攝場地，正中央就是各種設備。

還有兩個年紀看起來和郁藍差不多的年輕人——應該是助理——縮在角落裡吃泡麵。

見到跟著走進來的鬱藍，兩人嗦面嗦了一半，睜圓了眼睛，嗆了出來。

“神仙！”他們異口同聲地震驚道。

鬱藍：“……”

陸正正趕緊走到一旁把音樂聲調小了，隨後興奮地在拍攝場地間穿梭，擺弄著工具，還對那兩個年輕人招了招手，和他們說著什麼。

一邊說，一邊三人不斷回頭看鬱藍，就好像他是什麼奇珍異獸。

鬱藍硬著頭皮適應著三人熱烈的視線，打量起了這間屋子其餘的角落。

方平平解釋道：“今天要拍的是陸正正的自由作品。”

鬱藍回頭看去，認真聽方平平向他解釋。

現在一些主流時尚雜誌經常會不定期採用攝影師們的自由作品。

自由作品是如今時尚雜誌中很特殊的一種元素。主題、模特、風格，所有的一切都由攝影師自己決定，自由度非常高，基本只注重藝術性，合了雜誌方的胃口就會被採用。

不同的雜誌安排自由作品的位置也不同，有些雜誌只放在封面，有些雜誌只放在內頁，也有雜誌兩類都安排。

方平平說得比較簡單，鬱藍也大概知道了情況。

方平平又糾結道：“陸正正……他的水平比較不穩定，爛的時候很爛，厲害的時候又非常厲害。不過——之所以這樣還要帶你來見他，是因為他確實是有實力的。”

方平平望著自己的好友，緩緩道：“我能感覺到，頹了那麼長一段時間，他快重新飛起來了。”

陸正正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把一切準備好，讓鬱藍換好衣服過去，其中一名助理將鬱藍按在了椅子上，說道：“我來幫你化妝。”

“好。”鬱藍對於陌生的一切都有些局促，“我只要坐著就行了嗎？ ”

“對。”助理笑笑，“按我說的做就可以了。”

“你到底打算怎麼拍？”方平平問。

陸正正手中拿著一支鉛筆，在鬱藍的下巴處比了比，神采奕奕：“他的臉——這張臉是完美的，只要這一張臉就夠了。這張臉和這雙眼睛已經能夠講出足夠多的故事！”

方平平一怔，旋即看向鬱藍。

鬱藍茫然地回視他。

沒錯，青年的五官是無暇的，然而將整張照片的重點只放在臉上的話，突出的就是模特這個“人”。一般只有名氣很大的模特或人物，會拍這種照片。

鬱藍雖然長得漂亮，但到底只是一個新人。

方平平猶豫道：“是不是太冒險了？”

陸正正沒有受僱於任何一家雜誌，自己的作品想投稿到哪家就投稿到哪家——當然，一般都會選擇長期合作的伙伴，而陸正正的長期合作夥伴正是時尚雜誌《BM》，來之前，方平平就知道這次的照片也是衝著《BM》去的。

陸正正自信滿滿：“你放心，老林早就在催我了，我出的照片他一定會要！”

方平平一想，也對，《BM》雜誌主編老林和陸正正交情很好，也很喜歡陸正正的風格，就如陸正正所說，他出的照片只要給了《BM》，大部分都能上封面。

這樣一來，反倒是他多擔心了？

方平平又高興了起來。

來之前他就想過了，《BM》已經算是高端時尚雜誌，要是鬱藍的第一張硬照真能直接上《BM》的封面，那一擊就打出不小的名氣。

鬱藍聽得很茫然，而陸正正對方平平說完，在他面前半跪了下來，望著他的眼睛，忍不住道：“'藍'……你爸媽真的挺會取名字的，你的眼睛真的太漂亮了。”

鬱藍聞言，垂眸。

見他表情微妙，陸正正疑惑道：“怎麼了？”

鬱藍動了動唇，說道：“……我沒有父母，這個名字，是孤兒院的人起的。”

“是嗎？”陸正正和同樣詫異的方平平對視一眼。

鬱藍想起方平平的誤會，對他解釋了昨天見面時感覺還不太方便解釋的事情：“我現在住的不是我自己的家。”

方平平趕緊點頭：“噢噢，原來是這樣。”

這個話題有些敏感，兩人沒再繼續。

小助理給鬱藍化妝，方平平去一旁看陸正正的電腦。

然而陸正正調整完一旁的設備，經過鬱藍的面前時，猶豫了下，停下來道：“不過不管怎麼樣，給你取這個名字的人，一定很愛你。”

鬱藍詫異。

他想搖頭。

孤兒院的那些大人，沒有一個愛他們這些小孩子。

開設孤兒院，只是為了利益，和地下黑色交易鏈。

說起來，鬱藍把孤兒院的信息也提供給宋澤宋警官過，上次宋澤來時，他都忘了問孤兒院那邊查得怎麼樣了。鬱藍希望所有做過壞事的人，都能得到應有的懲罰。

然而他一動，小助理就小聲提醒道：“別動。”

鬱藍便沒能搖頭。

陸正正更沒發現端倪。

他只道：“因為如果不愛你的話，根本注意不到你的眼睛。”

鬱藍怔忪。

陸正正笑道：“藍寶石一樣的顏色，以這個顏色作為你的名字，那個人一定也很愛你的這雙眼睛。”

“你自己喜歡你的眼睛，喜歡你這個名字嗎？”

鬱藍回答：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陸正正：“我想拍的照片是'藍'，是你的顏色。你可以好好想一想，你的過去，你的未來，愛你的人，你愛的人，還有作為鬱藍，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語罷，陸正正就走了，繼續做準備工作。

鬱藍卻呆在了原地。

這些問題太過深奧，他從未考慮過。

他的過去是黑暗，他的未來是白茫。

愛他的人……隔著一層霧。

他愛的人，是那個高大的背影。

而作為鬱藍，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鬱藍忍不住伸手，想要碰碰自己的眼睛。

“啊，別動別動。”小助理再次提醒。

鬱藍回過神：“抱歉。”

“沒事。”小助理開始往鬱藍的臉上畫彩繪，畫之前，他想了想，在鬱藍的手背上點了一點藍色，抬頭笑道， “這個就是我打算在你臉上畫的顏色，也是你眼睛的顏色。”

鬱藍不由得低頭看去。

是深藍色。

鬱藍不是沒有照過鏡子，但這確實是他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看屬於自己眼睛的顏色。

像是深空的顏色，也像是想像中大海的顏色。

“是很自由的顏色。”小助理專注地在鬱藍臉上畫了起來，輕聲說了一句，“也是很積極、很陽光的顏色。”

鬱藍抿唇。

給他起這個名字的人……愛著他嗎？

理智上，鬱藍知道陸正正說的根本不可能。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不由自主地反復回想著這句話。

孤兒院中理應無人愛他。

而過去，到底是誰給他取了這個名字？

鬱藍試著回憶了一下……已經許久沒有發作過的頭疼卻再次襲來，一有徵兆，鬱藍立刻放棄了回想，也是這一瞬間，他才愕然發現，孤兒院裡的很多細節，他想不起來了。

很奇怪，鬱藍幾乎可以確定是孤兒院中的人給他起了名，但是給他起名的人到底是誰？

他問過這個問題嗎？有人回答過他嗎？

心臟開始加快跳動。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麼在腦海中幾乎就要浮現出來，然而轉瞬又沉沒了下去。

可是那一瞬間，鬱藍確實感受到了什麼。

是一種溫暖、酸楚的情緒。

難道……真的有那樣一個愛著他的人存在過嗎？

鬱藍有些無措，也有些緊張，甚至還有著一絲毫無緣由的期待。

明明是非常荒誕的想法，但彷彿有什麼誘惑著他思考下去。

如果真的有陸正正說的那樣一個人存在，那個人給他起名的時候，到底在想些什麼？“他”注視著他的雙眼時，希望“鬱藍”能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鬱藍久久凝視著手背上的那點藍色。

天空、大海。

自由的，陽光的。

鬱藍的內心顫抖了下。

莫名的，更為濃重的酸楚湧上了心頭，他的鼻腔，以及眼眶。

又半個鐘頭後。

見青年在陸正正安排的位置上坐下，拍攝正式開始，方平平趕緊走過去，想瞧瞧青年的狀態。

畢竟是第一次拍攝，又是直接對著臉拍，會覺得彆扭、不自然、僵硬，眼神毫無力度，都是很正常的情況。最重要的是，陸正正這人其實也沒啥耐心，一旦模特不給力，就很容易暴躁起來。到時候為了保護鬱藍，他絕對要製住那個暴脾氣的傢伙……

方平平正這麼想著，走到陸正正身邊，想開口，看到鬱藍的狀態時，愣住了。

陸正正的嘴角劃開一絲笑容。

他問道：“小朋友，你現在在想什麼？”

鬱藍坐在道具後頭，直視著鏡頭。

開口時，嗓音微微沙啞：“如果真的存在你說的那個人——”

如若真的存在陸正正所說的那個人。

不論那個人是誰，“他”過去到底扮演著什麼角色，如今又在哪裡。

鬱藍希望，在二十二年的黑暗結束之後，自己終將能夠成為“那個人”期待中的……自由，強大，毫無畏懼，能夠不斷向未來奔赴而去的……“鬱藍” 。

——成為真正璀璨的藍色。

……

“等等，你說什麼？！”

拍攝的整個過程比鬱藍預計的時間要短。

他被陸正正引導著思考了一番人生，又被燈光照著，接受了攝像機“劈裡啪啦”一頓狂照，這會兒正在恍恍惚惚卸妝洗臉，就听到了外頭傳來的方平平抓狂的叫喊。

鬱藍洗完臉，用紙巾擦了擦，走出去。

方平平沒注意到他，還死命晃著陸正正的肩膀吼道：“你剛不是還說老林催著你要照片嗎？！怎麼就變卦了，啊？！”

“……我怎麼知道。”陸正正顫抖著，手中還拿著手機，顯然是剛剛聯繫過，他回過神，憤恨道，“肯定是又跟哪個小妖精有了PY交易，那傢伙就是個色鬼，這不是第一次他這麼乾了，每次都是因為又有人爬了他的床！”

鬱藍走過去，兩人注意到他，頓時表情都變得格外心虛。

“鬱、鬱藍啊……”方平平聲音都弱了，“事情是這樣的，剛剛……”

“我都已經聽到了。”鬱藍溫和地打斷了他。

其實鬱藍倒沒什麼特別失望的感覺，畢竟他本來就對什麼爆火、一擊成為名模之類的沒有特別大的期待。事實上，能認識陸正正這樣一名攝影師，鬱藍已經覺得很高興。

他對陸正正道：“照片能發我一份嗎？”

“當然可以。”陸正正說起這個，懊惱道，“老林那傢伙……”

剛才的拍攝結束，不管是他，他的兩名助理，還是方平平，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喜和興奮。

這次的照片，絕對是方平平至今為止拍過最完美的作品。

拍攝結束的一瞬間，陸正正清晰地意識到，他面前的那個青年，未來絕對會在時尚圈掀起巨大的浪花。

他的心中澎湃著，沒想到回頭就被潑了一盆冷水。

那個老林甚至連看一眼照片都懶……當然了，不是不能過段時間再聯繫對方，等對方有好奇心瞧了，再看看到底喜不喜歡，但是——嘖，算了，對方既然這麼敷衍，那麼把鬱藍的照片給了對方也毫無意義。

但是對於這樣的結果，陸正正自然是不甘心的。

擰著眉頭，他想了想，對方平平道：“等我兩天，我再試試。”

“你想試試其他雜誌？”方平平的眉頭也緊縮著。

陸正正手頭長期合作的雜誌，除了一本《BM》是高端時尚雜誌，其他的都沒什麼水花。

功利點講，方平平自然希望鬱藍的起點越高越好，但是……

“算了，那你先試試再說吧，成之前跟我說一聲。”方平平鬱悶道。

陸正正揮了揮手，方平平便帶著鬱藍走了。

方平平看起來很失落，倒是鬱藍還安慰了他幾句，最後兩人分開，鬱藍找到了司機，上車後回了莊園。

之後的兩天，方平平暫時沒聯繫鬱藍，鬱藍就按部就班地上課、上班。

王嘉林……依舊在奶茶店打工。

面對鬱藍戒備的目光，他也無所謂。

反正身份已經被鬱藍識破，他也用不著偽裝了，從那天起就是純純正正一打工的大學生，至於鬱藍要不要告訴溫子丞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情……看鬱藍的決定。

但鬱藍猶豫了幾次，最後還是放棄了。

他知道溫子丞要找一個穩定的店員不容易，王嘉林雖然帶著目的來到奶茶店，但是除去任務，其餘時候確實是認認真真地在打工。

只要王嘉林並沒有破壞奶茶店生意的意思，之後也不會再動什麼心思……那麼，鬱藍可以為了溫子丞，和王嘉林偽裝和諧地共處下去。

而邵先生出差的第六天，攝影結束的第三天，鬱藍剛從奶茶店下班，就接到了方平平的電話。

方平平在手機那頭興奮地尖叫：“阿藍，成了，成了！！你猜猜哪本雜誌要了你的照片——”

方平平在電話那邊一通嘰里呱啦，鬱藍聽了吃驚，怎麼這麼突然？

方平平喘了一口氣，又道：“不過這次是特殊情況才會臨時用你的照片，那邊今晚在緊急重印，這批雜誌明天就會上市。”

……

宇宙中，一艘飛船上。

男人從頂樓的拍賣會場中出來，幾個商界人士跟在他身旁，打趣道：“邵總怎麼有興趣拍下那顆寶石？是送給美人的嗎？”

男人勾唇：“嗯。”

幾人只是隨便一問，畢竟邵銘聿對戀愛毫無興趣是出了名的，不管對男o還是女o都是一貫的冷淡，他們問是這麼問了，但心中知道這顆寶石多半是送給長輩，沒想到男人還真應了。

幾人登時愣住，面面相覷。

反應過來後，一個個都吃驚不已。

“邵總……您戀愛了？”

“這是有好事了？”

“是哪家的小姐……或者少爺？”

林語幫著擋了擋，解釋說邵總馬上還有場電話會議，得趕緊上樓。

而把人擋下了之後，林語跟了上去，賊兮兮道：“邵總，做成戒指求婚嗎？”

邵銘聿瞥他一眼，莞爾道：“做成戒指未免太浮誇了。”

也是哦，畢竟那顆寶石他也看見了，超——級大的！林語想道。

boss真的超級寵小o了，也不知道這幾天……是不是也跟一個正常戀愛中的男人一樣，天天想著回家呢？

林語的小眼神一飄一飄。

而走在他前方的男人眸色微濃。

明天——

明天就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