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從床上爬起來,身上衣衫完整,神色卻有些慌亂。

烏銜雲躺在少年身邊,露出光潔的手臂,察覺到楚星淵似乎坐起來,便迷迷糊糊地用手摟住他的腰，將腦袋枕在他的膝蓋上,呼嚕呼嚕又睡起來。

兩人神交,明明是烏銜雲的神魂更為強大,按理說楚星淵受到的魂力衝擊應該十分可怕。縱使他的元神是前世大乘期的實力，但在仙君級別魂力的衝擊下,也應該難以抵擋。

可他不僅不難受,反而覺得很舒適。

似乎兩人神魂差距沒有那麼大,並非烏銜雲是仙,楚星淵是普通修真者,而是兩人都為仙。

為什麼會這樣？

楚星淵低頭揉揉仙君散落在床上的長發，強大卻慵懶的烏銜雲“喵”了一聲，抻了個懶腰，翻個身變成小貓，整個貓盤在楚星淵膝蓋上，享受地枕著他的大腿，讓楚星淵能夠將他全身的毛順個遍。

看來仙君也是滿意他的服侍的,元神雙修之事可以安排上日程了。

楚星淵一邊撓著仙君的下巴,氣沉丹田,分出一縷神念探入紫府中,查看自己的修為。

元嬰變得更加強大了，有突破元嬰期邁入分神期的跡象，看來同仙君雙修對他的修為大有幫助，再來幾次大概就可以進入分神期，飛升也不過數年光陰而已，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呀。

楚星淵心中滿意，正待離開，忽地察覺到一股視線，似乎正在窺視著這裡，又好像不是。

他連忙將神念從體內抽離，釋放出神念四下一看，卻什麼也沒發現。

根本無人窺視他們，仙君元神強大，若是有人窺探，哪怕只是遠遠陣法試探一下，都能夠被仙君察覺到。

那他方才感受到的視線是怎麼回事？

楚星淵細細回想，發覺視線竟是在他氣沉丹田時出現的，這是為何？

前生今世閉關修煉時，氣沉丹田、內視紫府是常有的事情，卻從未感受到這股視線，為什麼這一次就會有？

若說前後唯一的差別，便是他剛剛與仙君元神雙修完畢，接觸到了仙界的仙氣……

難道是有人利用仙君在他元神內留下的仙氣窺視凡間？

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必定身處仙界，是仙君的敵人還是關心歷劫轉世的仙君的友人？他又該怎麼做？

楚星淵的指尖擦過烏銜雲毛絨絨的臉，捏了下他的耳朵，仙君不悅地抖抖耳朵，發出奶聲奶氣的叫聲，睜開無辜的大眼睛瞪了楚星淵一下，便又閉上眼睡過去，喉嚨裡發出舒服的呼嚕聲。

見到仙君這般，楚星淵的心頓時像是要化了一般甜蜜，為了仙君，他就是魂飛魄散又如何。

楚星淵果斷地作出決定。

正氣宗是正道的大本營，劍意掌門又與師父結緣，可以說是人間最安全的地方了，就算他將全部神念都投入紫府之中，也不用擔心有人會貿然闖入房間中偷襲他們。

楚星淵立刻布下三重陣法，第一重告訴外面的人他與烏銜雲師兄在閉關修煉，突破元嬰期，不要輕易闖入；第二重是防禦陣法，就算魔道真的攻入正氣宗大本營，用仙品靈石作為陣眼的防禦陣法也足夠抵擋一陣；第三重則是凝神靜氣的陣法，以防對方為敵，自己在與窺視神念交戰時心神受損，在心魔的影響下會傷到仙君。

他終究是魔修，容易受到心魔所惑，必須加一層保障。

三重陣法布下後，楚星淵深吸一口氣，封閉自己的五感，元神全部進入體內，內視丹田。

這一次，楚星淵的神念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元嬰上纏繞著三股氣，一股是與仙君雙修後的仙氣；一股是他身為魔修的魔氣；而最後這一股清氣是什麼？

並非靈氣，也不是仙氣魔氣，更不是他自身修煉出來的真元，不像是人間該有之物。

前世他魂飛魄散時也沒見過體內有這種氣，今世又是何時出現的？

他的神念靠近那第三股清氣，凝神望去。

忽然一股極強的力量透過那股清氣將他的元神拉入一個玄之又玄的境地，他看到一個寬敞卻冰冷的宮殿，一尊巨大卻寂寞的王座上一位身穿華服的男子，靜靜地端坐在王座之上，正透過那股清氣看著他。

楚星淵還記得，他見過這人！

在師父元清決定寧可放棄飛升的機會也要參與正魔大戰重振天一派時，在元清說出“無愧于心”四個字時，鋪天蓋地的悔意將楚星淵包裹住，他的神念似乎飛到一個虛幻的地方，與那華服男子四目相對。

無論那時還是現在，楚星淵都清楚地知曉，這人便是玄天帝君！

只是那時楚星淵看到的只是一段遙遠的記憶，現在卻是能夠與他四目相對，縱使隔著仙凡兩界，但在這股清氣的幫助下，他們依舊見面了。

“我一直想見你。”玄天帝君緩緩開口道。

“因為仙君？”楚星淵問道。

他已經察覺到玄天帝君對烏銜雲的感情，只是玄天帝君是個孬種，深愛仙君卻從未表達過自己的感情。現在他也愛上了仙君，即使對方是玄天帝君，也絕不會放棄。

楚星淵是魔修，慾念極重。他重生一次，所有的慾念全都維繫在仙君身上，已經成為的執念，縱使再次魂飛魄散，這股執念也不可能消失。

“是，也不是。”

眨眼之間，玄天帝君便出現在楚星淵面前，一身華服也變成了素白衣衫，身後的宮殿消失，虛空中與楚星淵對視。

仙帝的壓力讓楚星淵幾乎喘不過氣來，但他絕不可能低頭，倔強地望著玄天帝君。

“好強的執念。”玄天帝君輕輕搖頭，“你我一黑一白，一正一邪，好似白天黑夜，好似碧落黃泉，好似仙界魔界，我為純白，你則是純黑。我心存公理正義，而你眼中只有執念。”

“我是魔修，自然如此，我並不認為這樣有什麼不好。”楚星淵毫不畏懼，“我的執念便是烏銜雲，他若希望我與他成立喵喵派，與他一起，帶著天地間的妖修幸福快樂地生活，那我便做一個善人。若他瞧天下人不順眼，我就是毀天滅地做個邪魔又如何。”

他看向玄天帝君，這人畏首畏尾，在意過多，是絕不會像他這麼愛仙君的。

仙君也曾說過，宮殿太大，玄天帝君又不經常抱他，他這樣愛暖和的生靈，很難受，一直在與玄天帝君賭氣。

楚星淵直接對玄天帝君說出自己對仙君的感情，就是要告訴他，即使他是仙帝，自己也絕不放棄仙君。

玄天帝君並未生氣，反而微微笑了下：“能夠這樣執著於一件事，也是不錯的。”

楚星淵彷彿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面對著幾乎是無欲無求的玄天帝君，他不知該再說什麼了。

“成了仙，就會像你這樣嗎？”楚星淵問道。

若真是如此，忘掉所有感情，他倒不如成魔，還能與仙君雙宿雙飛。

“大部分仙人還是有慾念的，畢竟是生靈，怎麼可能完全摒棄感情。”玄天帝君搖搖頭道，“慾念越是深重，越容易被心魔所惑，徹底墮入魔道，甚至可能傷害到自己最重要的人。我正是因為如此，才捨棄了一顆充滿慾念的心。”

“沒有心？”楚星淵微微皺眉，他摸著自己的心，微微有些不安。

“古荒時期，我與銜雲相依為命，在洪荒巨獸的追逐下努力活著，那段日子雖苦，卻很開心。銜雲也為了傷了根基，我不想他再受到傷害。

可正是這樣的想法，讓我慾念漸漸加深，竟是對陪伴自己千萬年的銜雲升起了執念。我時刻想著他，想抱住他，佔有他，將他撕碎揉入自己骨血中，將他拆骨入腹，徹底融為一體。這樣的執念讓我惶恐，我知道自己被心魔所惑，可能會傷到對我至關重要的銜雲。

為了不讓他被我的執念所傷，我挖掉了一顆心，將它捨棄，丟在荒原上。”

“人沒有心可以活嗎？”楚星淵不解道，“修真者肉身就是缺了一部分，都很難渡劫的，更何況是心。”

“古荒時期的生靈就是只剩下半邊身體也是能活的，那時天地靈氣不同，我又得了太陽真火，自是與現在的修真者不同。”

玄天帝君對楚星淵十分和善，竟然是沒有半點敵意，還為他耐心講述過去發生的事情，這令楚星淵略有不安。

“我認為這樣對銜雲是最好的，我們還是同伴，斷情絕愛讓我更容易修煉，能夠更好地保護他。可是我錯了。”

玄天帝君長長地嘆口氣：“對於銜雲來說，他最怕的不是我魔性大發不顧一切佔有他，而是我的心口不再溫暖了。

我想安慰他，可已經不知該用什麼表情對待他了。”

玄天帝君似乎想露出苦澀的表情，但只是抽了抽嘴角，卻做不出這樣的表情。

“我本以為那顆心沒了我的神念支持應該早就死去了，千萬年來我都未曾試著去尋找它。可這次銜雲歷劫轉世，我竟又在下界發現了它的踪跡，它還活著，且始終如一，執念不變，兜兜轉轉，即使逆天改命，轉世重生，也要抓住那一瞬與銜雲相遇的機會。”

聽到這番話，楚星淵心中升起一個荒謬卻又理所當然的念頭。

“莫非……我就是那顆被你挖出的心？”楚星淵指著自己問道。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