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這聲音雖然平平淡淡，連平仄高低都不曾有，卻蘊含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如同一座高山，倏地從天降落，直接壓向了還立在雲端之上的後土。

「嗡——！」

空氣瞬間一個震動，像是有萬千狂狼從天際邊席捲而來，齊齊地匯聚在一點之上，再轟然爆開，甩向四周。

剎那之間，音震天地！

這是天道聖人的威壓！

「噗——」後土的瞳孔一縮，身子猛地一顫，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腳下更是一個不穩，直接從雲端上掉了下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竟是砸出了一個人形的深坑。

「！」

無論是地上的修鍊者，還是天上的魔神們，都懵了。

他們獃獃地看著深坑之中的後土，根本無法回過神來。

凡間的修鍊者們或許還好，只是震驚而已，又或者是被嚇傻了罷了。

但是這一幕映在魔神們眼裏，更多的是驚懼。

玉帝更是捂著心臟，快喘不過氣來了，略帶驚恐的目光看著四周，聲音顫抖：「老、老祖？」

像是聽到了這一聲，下一秒，「唰」的一下，便見雲端之上，一個身影緩緩地顯現了出來。

那是一個鶴髮老者，並不高大，也不威武，甚至是面黃肌瘦之態。

可他的眼眸是那麼的銳利，銀白色的發須在空中飄揚，淡然脫俗，仙風道骨。

老者的身上並沒有散發出任何威壓，乍眼瞧去，似乎與普通的山間樵夫沒有什麼兩樣，但偏偏讓人感覺到了一種無上的強大。

他只是站在那裏，就手握住了整個天地。

然而，這並不止上位者的強勢，而是海納百川，才得以包羅萬象。

「天啊……」

這一下，修鍊者們是徹底地傻眼了。

君慕淺抬頭看著雲端間的老者，不由一愣，忽然之間，思緒就被牽引到了很早之前看到的古籍之中。

有詩曰：

「大覺金仙沒垢姿，西方妙相祖菩提；

不生不滅三三行，全氣全神萬萬慈。

空寂自然隨變化，真如本性任為之；

與天同壽莊嚴體，歷劫明心大法師！」

洪荒六聖之一，曾經的西方極樂世界主宰菩提老祖……現身了！

廣闌一驚，顯然也是沒有料到菩提老祖會突然駕臨。

他衣服一撩，跪了下來：「廣闌拜見師傅。」

魔神之中，最先回過神來的是文殊、普賢和觀音三位菩薩，他們也急忙拜道：「拜見老祖。」

這一聲，也終於將其他人從失神之中拉了回來。

哪怕是三界之主玉帝，哪怕是祖巫共工，哪怕是樂意也好，不樂意也罷，在這一刻，都齊齊地朝著菩提老祖躬身行禮了。

先天魔神們都是如此，凡人們又豈能例外。

「拜見老祖！」

「吾等拜見老祖——」

一時之間，整個崑崙虛都回蕩著這滔天之聲，震動天地，響徹山河。

東皇太一雖然沒有拜，但他也是吃了一驚。

雖說他作為聖人之下第一人，在上古時期也經常見天道聖人，同元始天尊他們一起去聽過道祖鴻鈞講道。

菩提老祖雖然見得不多，但也說過不少話。

可是他還真的沒有見過，菩提老祖會為了一個徒弟，親身出來，和十二祖巫直接對上，毫不猶豫地對土之祖巫後土出手了。

天道聖人何其尊貴？又何其強大？

三界生靈，洪荒萬族，誰不想拜天道聖人為師？

只是天道聖人並不好插手三界之事，因為他們太過強悍，一旦插手，會有逆天數。

所以，哪怕是遇到了量劫這樣的洪荒大事，天道聖人們也只是派遣手下門徒而已。

只因逆了天數，很有可能被天道懲罰，

因此，就算是不守教條如通天教主，也未曾為他的徒弟親自出面過，更不用說，還是懲罰十二祖巫這樣的盤古正宗。

但菩提老祖出來了，真的來了。

根本不會有人懷疑有人假扮菩提老祖，此等玄通，只有天道聖人才能辦的到！

廣闌瞧見君慕淺還愣著，伸手拽了拽她的衣服，悄聲道：「小師弟，快，快拜見師傅啊。」

君慕淺這才回神，正當她要誠心誠意地拜的時候——

突然就是一股大力傳來，直接將她拽上了雲端。

一轉頭，身旁就是菩提老祖。

「戰鬥這麼久，累了。」菩提微笑，「這點繁文縟節，就省了罷。」

君慕淺困惑了幾分：「？？？」

她怎麼感覺，菩提老祖不讓她拜，並不是覺得她累，倒像是她拜了之後，會有人來追殺他一般。

君慕淺敲了敲腦袋，好笑了幾分。

她想什麼呢，菩提老祖都是天道聖人了，一定是她鬥了這麼久，真的累了。

看到這一幕，廣闌感覺有點心痛：「……」

他師傅太雙標了，這簡直是有了新徒弟忘了舊徒弟。

罷了，他們早該習慣，反正在小師弟還在的時候，他們就沒有什麼地位。

而菩提老祖這一舉，又讓所有先天魔神們齊齊一震。

竟然這麼護著？

這未免也太……

若說先前眾魔神還以為是菩提老祖許久未在三界現身，又被十二祖巫挑釁了尊嚴，所以出來要立威

但現在不一樣了，分明真的只是出來為這個容慕撐腰。

玉帝的臉已經僵到不能夠再僵了，但是作為如今的三界之主，不論是什麼事情，也必須要先行。

他隻好硬著頭皮站了出來，又兌袖拜了拜：「拜見老祖。」

「嗯。」菩提卻是受了他這一拜，聲色淡然，「幾十萬年未見，昊天你還是老樣子。」

玉帝的臉更僵了：「老祖……」

這話並不是在敘舊，也不是什麼客套話，分明是在說他這幾十萬年都沒有一點長進。

而在菩提老祖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君慕淺赫然發現菩提老祖的目光之中有著冷意，是對著玉帝的。

她稍稍一怔，忽而就想起來了那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也是菩提老祖門下。

孔宣也同她說過，孫悟空是菩提老祖最寵愛的弟子。

可玉帝做了什麼？

玉帝先是以招攬為由，派使者接孫悟空上天庭，說是要封官，封的卻是一個養馬的小官。

不，連小官都算不上……弼馬溫這一官職按在齊天大聖身上，那根本就是一個侮辱！

這還不算，玉帝後又請出如來佛祖，將孫悟空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

自己寵愛的弟子被這樣對待，菩提老祖不可能對玉帝沒有芥蒂，可是偏偏又在玉帝發難之際，沒有出來護著孫悟空。

天庭那般相待，不正是因為孫悟空只是一個石猴，沒有後台麽？

君慕淺擰眉，又想起她當時在接受菩提老祖傳承的時候，看到的那段話了。

——然，為護其命，吾不得以將其逐出師門，至今，仍未相見。

一句話，道盡了悵然和苦澀。

君慕淺看著菩提老祖，欲言又止。

她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反而是為了要護孫悟空，才要將其逐出師門？

這其中，到底是什麼緣由？

深坑之中的後土此時終於爬了起來，她早已沒有了先前的高高在上之姿，狼狽不堪。

在看到菩提老祖之後，身子顫得更加厲害了。

「後土，你方才說，吾這徒兒是一派胡言。」菩提將目光從玉帝身上移開，看向後土，再問，「是麽？」

後土驚詫抬頭，面色更加蒼白：「老祖，我只是……」

「你只需回答吾『是』，或者『不是』。」菩提老祖抬手打斷了她的話，「如果不是，吾不僅不會偏袒吾之徒，也會親手懲罰她，逐她出師門，讓她知道汙衊別人是不正確的。」

「吾之門下，不能有如此不講誠信之徒。」

聽到這句話，廣闌一急：「師傅！」

菩提仍看著後土，淡淡道：「但若不是……」

語氣一頓，肅殺之意驟然而起：「你會知道是什麼後果。」

後土身子一震，渾身冰涼，她神色倉皇，卻仍咬著牙堅持著：「……是！」

菩提笑了笑：「好。」

下一秒，他忽然揮手。

「嗡」的一下，蒼穹一震。

眾人有些詫異地抬頭看去，旋即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