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大胤,還是京城,還是坐擁一個奢華府邸的明月家。
不同的是,那是一個小姑娘,瘦小孱弱。
身子單薄得像是一張紙,一推就會倒。
她獨自一人蜷縮在角落裏,獃獃地望著前方嬉戲打鬧的其他孩子,目光之中流露出了幾分羨慕。
可她卻不能上前,因為明月家中的其他孩子都排斥她。
她曾經試著想要加入他們,卻被他們拳打腳踢,直至遍體鱗傷。
她還記得那些殺人誅心的話,自從她記事起,她每日都能夠聽到。
「明月淺,你真是個廢物,竟然連先天修為都沒有,丟了明月家的臉!」
「明月淺,聽說你娘已經死了?啊,那你是個沒娘的孤兒了,薑家不要你,爹爹也不喜歡你,你怎麼還不滾?」
「明月淺,你怎麼有臉跟在凌寒哥哥後面?除了一張狐媚的臉,你上上下下哪裏配得上凌寒哥哥?識相的話,還是主動請求凌寒哥哥休了你。」
後來,哪怕只要碰見她,明月家的其他孩子都會衝上前來,先將她狠狠嘲笑一番,再輪番痛打。
她沒有一點修為在身,更沒有煉體,根本承受不住這些傷害。
她托著遍體鱗傷的身體去找明月涯,可卻連面都沒有見到,更不用說得到醫治了。
隻得來明月涯一句冷酷無情的話:「打你是為你好,說不定多打打,你的修為就能夠上去了。」
這是她的父親。
後來,她不論挨了多少打都只能默默地忍著。
春秋尚好,許是已經被打了太多次,身體已經有了免疫,修養幾天便能重新下地。
但到了炎夏和寒冬,她要用一個月的才能勉強行動,還因為傷口惡化,落下了不少病根。
不過七八歲的年紀,走路已是蹣跚。
這又成了其他孩子嘲諷她的事情。
「明月淺,你是不是快要死了呀?剛好和你的死鬼娘親去作伴,聽說你娘還是什麼京城第一美人,可死得怎麼那麼早?真是太活該了。」
自從薑末離世,明月涯將明月紗的母親抬為正妻之後,將她貶為庶女,她就沒有一天好日子過。
可她記著薑末的話,她要好好地活著,哪怕再苦,也要呀呀切齒地活下去。
因為一旦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轉眼就是三四年過去,小姑娘也漸漸長大,雖然年紀尚小,還未長開,但已然是一個美人胚子。
比起其母薑末,更要勝上百分。
但這不僅沒有讓她的日子好過一些,反而愈加的艱難。
府邸裡的男性會用惡劣的目光打量著她,女性更是對她厭惡萬分。
雖然她的地位連僕人都不不如,也終究是明月涯所出,這些人也隻敢看著,討些口上的便宜。
可當然不包括明月緋了。
明月緋一直跟在明月紗身邊,明月紗成為嫡女之後,明月緋的位置亦是水漲船高,在明月家作威作福。
在第一次天才大會看見風凌寒的第一眼,明月緋就對他一見傾心了。
而明月淺是風凌寒的未婚妻,明月緋自然是對她恨之入骨。
見她出落得愈發風姿綽約,及笄之年也將到,明月緋終於忍不下去了。
「明月淺,你是不是就靠著這麼一張臉去勾引凌寒哥哥?」等來了一日,明月緋將十五歲的明月淺一腳踹到了牆角處,惡意地笑,「我倒是要看看,你這張臉毀了,凌寒哥哥還會不會看你一眼。」
說著,就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對著少女的頭上狠狠砸去。
一下,又一下。
頭破血流。
可沒有哭聲。
她死死地咬著牙,一聲也不吭。
她知道,她若是哭出聲,會更疼。
可真的很疼很疼,她都快看不見眼前的東西了。
明月緋的力度控制得很好,砸了半天,忽然見到少女鮮血淋漓的面龐之後,尖叫了一聲:「大姐,血!好多血!」
明月紗是之後聞聲而來的,看見這一幕之後,臉色沉了下來:「緋兒,你做什麼呢?」
明月緋嚇得將手上的石頭扔了出去,哭了出來:「大姐,怎麼辦?我只是想教訓她,沒想砸死她。」
「還說沒有!都流血了。」明月紗擰眉不悅,她半蹲了下來,從袖中抽出了一塊手帕,溫聲道,「小淺,我給你擦一擦。」
下一刻,手就按了上去,動作看似很輕,但卻用上了靈力。
狠狠地按著,指甲都已經掐進了肌膚深處。
瞬間,在這突如其來的錐心之疼下,少女眼眶中打轉的眼淚終於沒忍住掉了下來。
可她還是沒發出聲音,雙眸赤紅地看著眼前的溫柔女子,恨意在頃刻間爆發。
「小淺,別哭了。」明月紗手上的力更大,仍是溫溫柔柔的語調,教誨道,「緋兒比你小,做事一向莽撞,這次也不是故意的,你是姐姐,你要原諒她。」
「難道,你還想又告到父親那裏去?父親在朝中本就事務繁忙,會更不滿你的。」
在明月紗確認這個傷口會留下疤痕之後,才終於收回了手,笑吟吟:「小淺,今日的事情就這樣吧,回去之後許你休息兩日,後日要接著幹活,明白了嗎?」
那笑,那綾羅曳地的聲音,隨著恢復的記憶一同出現,在君慕淺的耳邊不斷迴響著。
那撕裂般的痛更加洶湧,讓她幾乎無法喘過氣來。
記憶還在飛速流轉著,來到了十幾天前。
當她跟著下人們做完了一日的活之後,已經累到無法行動,卻因為又被明月緋以試招為由打了一頓,疼到無法入眠。
也正是她沒有睡著,親眼看著明月緋和明月紗派人將喝醉了的明月恆抬到了她的房中。
可她動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第二日的時候,明月涯帶著一隊人破門而入,上去就將她提了起來,狠狠地甩了幾個巴掌。
「明月淺,你太讓我噁心了,居然能做出這種事情來!」明月涯憤怒地咆哮,「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不好,對你不公平,所以你才要勾引你大哥來報復我,報復明月家?!」
「滾!滾出去!以後,你不是明月家的人。」
她的身上還有傷,依然無法行動,是幾個侍女上前,將她抬起,扔出了府邸。
她艱難地回頭看去,就瞧見那個身材修長、俊美清冷的少年用極其失望的眼神看著她,還有厭惡和避之不及。
那是大胤的第一天才,風凌寒。
她從小就知道,她是他的未婚妻,及笄之後就要嫁給他。
只是因為風凌寒拜了大胤朝外的仙人為師,這婚約一直都沒有履行。
她還看見明月紗就站在風凌寒的身邊,慌忙解釋:「凌寒,這一定不是小淺的本意,你也知道我這個大哥生性風流,以前就有不少少女糟了他的毒手,而他這一喝多之後往往認不清路,所以……」
「夠了。」風凌寒並沒有聽完,他眉目寒著,朝著她冷冷地笑,「既然如此,婚約也作罷吧。」
他沒有再看地上狼狽不堪的少女一眼,轉身就走。
並非是人們說得那樣,她偷盜了明月家的寶物從家裏逃走了,她是被明月涯驅逐出來的。
可她只有後天二層的修為,又是一個女子,這一路不會太平。
直到在行走的過程中遇到了一場糾紛,不幸被波及到,至死都沒有洗脫身上的「罪名」。
君慕淺按著自己的心臟,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強壓著體內將要噴薄而出的某種力量。
另一隻手抬起,掀開額前的鬢髮,輕輕撫摸著那裏的一塊傷疤。
這是洪荒的她。
被陷害至死的她。
有點慘。
君慕淺就站在比武台上,一動未動,台下的人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麼。
「小淺,你實在是太過分了。」明月紗目光冷冷地看著紫衣女子,「大姐以前是怎麼教你的?不能欺負妹妹!可你怎麼做的?」
她像是無法忍受一般:「今日,我就替爹爹好好地教導你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