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眼,全身就都寒了下來。
清奉的心劇烈地跳著,幾乎直接爆破而亡。
但所幸,威壓只是轉瞬之間。
等到清奉松下一口氣癱倒在地的時候,大殿裏就只剩下了一眾凡人。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皇帝才有些疲憊地揮了揮手,命令眾官員散去。
風毅一夜之間彷彿蒼老了數十歲,他將風元殘破不堪的屍體收殮了之後,步履蹣跚地走到了風凌寒的身前:「走了,凌寒,回去吧。」
心中,此刻卻是無限的自嘲。
沒想到到頭來,不是他看不上明月淺成為他的兒媳婦,而是明月淺根本瞧不起他們風家。
是了……
在那個強大而又尊貴的男人面前,雲鬢花顏又算得了什麼?
風凌寒任由風毅拉著,久久未言,茫然失措不已。
薑老夫人瞥了風家的人一眼,拄著拐杖踱步至同樣失魂落魄的明月涯面前,冷冷道:「這就是你們明月家教養出來的好女兒!」
不知尊卑,不知長幼,大庭廣眾之下,和男子摟摟抱抱、親親我我,當真是下賤不堪!
明月涯本就懊悔不已,現在被這麼一質問,當即大怒:「這事兒能怪本將軍?不如你先去地底下問問你那個好女兒!」
「咳咳咳!」薑老夫人被氣得咳嗽了起來,渾濁的眼睛銳利如刀,「老身把話給你放在這裏了,從明日開始,薑家就會把末兒的這個女兒接回去,免得她以後嫁不了人。」
「接回去?」明月涯嗤笑了一聲,「說得好像你薑家就有多麼厲害一樣,別到時候連人家的門都近不了。」
「這就不是明月將軍你要操心的事情了。」薑老夫人睨著自己這個女婿,又冷冷地看了薑婕一眼,「什麼事情都辦不好,滾回去跪祠堂。」
薑婕哆嗦了一下,聲音驚顫道:「娘,這怪不得我,您難道沒看見今天,這個雜種是怎麼囂張的嗎?還有那個男人,他……」
「女子,就要遵守女戒。」薑老夫人不為所動,「今日一事,證明她不適合修鍊,到時候好好地在家裏學女紅和書法吧,等過一年,京城中把這件事情忘了,再把她嫁出去。」
薑老夫人對海外仙人一流嗤之以鼻,對她來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才是正確的做法。
而且,她可是明月淺的外祖母,她要把明月淺嫁誰,誰還能阻止得了?
薑老夫人鼻孔裡冒出了一聲哼,手中的拐杖在地上敲了幾下,才頗為傲慢地轉身離開。
明月涯氣得要死,但又沒辦法對她做些什麼。
他陰沉著臉,也要離開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咚」的一聲悶響。
薑婕愣了了一下,下一秒尖叫了起來:「娘!娘?!」
其他薑家兒女也都懵了,忙上前去:「怎麼回事?娘怎麼了?」
薑老夫人緊緊地閉著眼睛,倒在地上沒有生息。
一個貼身嬤嬤手顫抖著搭在了她的鼻孔處,嚇得大叫了起來:「老夫人!快,快請禦醫,老夫人沒氣了!」
然而,他們都沒有看見的是,薑老夫人的魂魄早已離體,在一旁焦急地飄著,努力地往自己的身軀裡撞,可怎麼也進不去。
薑老夫人完全不知曉發生了什麼,都快崩潰了。
怎麼回事?
她身子還硬朗著,怎麼就死了?
「嘿嘿,哪裏跑!」
這才隆重登場的白無常,一把甩出長長的鏈銬,猛地將薑老夫人上下亂竄的魂魄禁錮了起來。
「唰——」
黑無常也同時而出,同樣用另一條鏈銬鎖住了薑老夫人的腳。
「老不死的,本來你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螞蟻,根本不必本勾魂使者出手——」白無常冷哼了一聲,「奈何你作惡多端,判官那個狗雜碎都看不下去了,下一世,你必然只能去畜生道了。」
黑無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有戳穿他的謊話。
什麼判官看不下去了,分明是想藉機去討好那個明明肉軀很弱,元神卻強到恐怖的人類女子。
見到只有傳說中才有的黑白無常竟然真的存在,薑老夫人瞪大了眼睛,終於驚恐了。
她不知道畜生道是什麼,但知道畜生:「不……不!我不要當畜生,不要!」
「由不得你。」白無常嘖嘖,「說不定你連投胎都資格都沒有,看什麼看?你陽壽已盡,神醫都救不了你。」
話罷,鏈銬一緊,強行將不斷掙扎的薑老夫人帶走了。
白無常喜氣洋洋:「哎呀,一會兒就找死老太婆討口湯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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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慕淺並不知曉這件事情,而就在皇宮亂成一團的時候,她已經順手將國庫洗劫了一番。
不過大胤確實太過貧瘠,竟然連一株千年之上的藥材都沒有。
她隨手拿了幾副百年份的,將其中的靈氣抽取了出來,送到了自己的元神之海中,送給小美人吃了。
但這一點,連塞牙縫都不夠。
君慕淺嘆了一口氣:「好歹也是個幾千年的大國,怎麼還不如華胥。」
容輕聞言,抬眸淡淡:「大胤氣數將近了,本來還有至少幾百年,如今看來,應該沒有幾年,凡間就會改朝換代了。」
在洪荒,氣運之力要更為重要。
皇朝的更迭,皆源自於氣運的高低。
而這氣運,卻又是由天道定的。
天界更是將凡間當成了眾仙爭奪權勢的戰場,天庭中的各路神仙,都喜歡拿凡人來打賭。
君慕淺頷首:「與我無關了。」
找到了薑末的藏信,她已經沒有留在大胤的必要了,只是……
君慕淺忽然轉頭,眸光灼灼:「我是不是隻把你忘了?」
這件事情此刻提起來,確實難免扎心。
容輕眼睫微動:「大約是的。」
能和宇宙力量相抵抗的,也唯有最重要的那個人的記憶。
「那我應該真的不知道那個道人是誰了。」君慕淺捏著下巴,「應該不會是菩提老祖,有沒有可能是他師兄?」
曾經還接受過菩提老祖傳承的事情,君尊主已經忘了。
「道人……」容輕眉心微擰,「這個稱呼,可以稱很多人。」
「罷了,管他是誰。」君慕淺索性不想了,她抬頭望了一眼天,自言自語,「該去蓬萊了。」
九月初,就是海外仙山宗門開放的日子了,會在凡間大肆招攬弟子,充盈宗門。
除了大胤會派一些天才,其他江湖散客也會前去。
甚至,還會有真正的仙門之後來凡間歷練,藉此加入海外宗門。
有了考核令,只是獲得了一個初步的資格而已,想要真正加入蓬萊上,還要通過考核。
然,一百個擁有考核令的修鍊者中,只有一個最後能夠脫穎而出,幾率低之又低。
大胤離著東海太過遙遠,以她現在的修為,恐怕得趕一個月的路。
容輕側眸,正要開口,就聽到了自家君後的心聲。
——「哼哼,等本座到了蓬萊,就甩人,安心修鍊。」
答應的話收了回來,容輕按著眉心:「不行,太晚了,睡一覺再啟程。」
他怎麼有一種,他隨時都會被拋棄的感覺?
宇宙的力量太過龐大,他也不能斷定這記憶錯亂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恢復。
這種日子,委實過於煎熬了。
「嗯?」聽到這話,君慕淺詫異了幾分,「以我的元神強度,根本不用睡覺啊。」
容輕垂眸看了她一眼,聲音悠悠:「養胎。」
君慕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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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處,亦不知何時。
這裏空間是封閉的,時間也是靜止的,什麼聲音也無,更無一絲一毫的生靈氣息。
那虛無之中,有身影盤腿而坐,就坐落在空中,穩穩噹噹。
他穿著紫色的長袍,眉間一點硃砂,雖是一頭銀髮縹緲,但面容卻出乎意料的年輕俊美。
青年頭上是滾滾而過的萬千星子,腳下是清濁二氣,來回湧動,浩瀚萬千。
下一秒,他忽的睜開了雙眸,眸光冷冷一眯:「好一個魔祖羅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