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離川?」秦不晝眨了一下眼,把提手裡的小獅子隨手一扔開心地拍了拍白離川的肩,「哎呀這不是小白嘛!」
小獅子在空中翻滾一圈停下,劃動四肢歡快地往曉的方向滾動。
精神體本質上是哨兵嚮導精神的具象化,沒有實質的存在,能在空中滯留並不是多稀奇的事情。
白離川被秦不晝拍的肩膀一麻,側目,秦不晝伸臂過來一副哥倆好的樣子搭住白離川的肩頭:「還在忙那事?身體好點了沒?」
屬於哨兵的強大存在感在眼前的圖景之上綻放出奪目的光華,幾乎在白離川的精神世界裡具象化。白離川呼吸微滯,頸側的腺體脹痛發熱,心臟也不由漏跳了一拍。
嚮導服從哨兵的天性烙印在骨髓裡,他向來對這人有著感情上的愛與包容,自然還有從一開始就始終存在著的忠誠和敬慕,而此時產生的本能臣服,卻讓白離川有些無所適從。
不應該是這樣的。
白離川蹙眉,曉敏銳地感知到主人的情緒,擔心地扒了一下白離川的褲腿,白離川回神,命令自己清醒,站直身子注視著秦不晝:「還要多謝秦先生的配合。」
秦不晝……不記得他了?無數念頭在白離川腦內飛速轉過。
他不怕秦不晝忘了自己,他擔心的是失去記憶會損傷秦不晝的靈魂。
「沒事啊,遇到什麼困難都歡迎來求助,我們東區人可熱情了。」秦不晝笑吟吟,正鬆開手,突然抬起眼,有些疑惑地嗅著空氣,看向白離川,「……你用香水?」
平日裡他都是封閉了沒有太多作用的感官。而此時舒展開嗅覺,秦不晝能感覺到白離川身上縈繞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氣味。像是海水般潮潤而冷冽,又有著天空的寥廓。
這種氣味裡還帶有一種溫和純粹的力量,只是稍一接觸就把秦不晝受哨兵體制影響有些躁動的精神安撫下去。
白離川悄然加固了屏障,讓無形的力量環繞著他,避免氣味外泄,淡然說:「是人工嚮導素。」
秦不晝砸吧一下嘴:「什麼牌子的?是軍部特供的麽?」
白離川:「問這個做什麼?」
秦不晝揚眉:「我喜歡這味道。」
在一個嚮導的面前稱讚他的信息素,無疑是最炙熱的示愛了。雖然秦不晝只是無意,但對本就與他高度契合的白離川來說卻是一場鋪天蓋地的浪潮。
白離川抿唇,屬於的秦不晝的在他的精神圖景上熠熠生光,而秦不晝醇厚氣味在他腦海裡盤旋。清醒的意志警告著他,但是,白離川感到就這樣離開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不行……現在還不是時候。
小獅子不知什麼時候回到白離川腳邊,在狼王曉的面前打著滾兒撒嬌,翻過身露出柔軟粉嫩的肚皮求憐愛,絲毫不知何為矜持。
曉低下腦袋舔了舔小獅子的小臉,小獅子被它舔的眯起圓圓的眼,末端是個毛球的小尾巴甩了甩纏住曉的前腿,抱住它不撒爪。
小傢夥身上香香的,牙還沒長齊,裹著層奶膜,連聲音都甜軟軟的。曉幽深的獸瞳閃了閃,伸爪把兩隻前爪抱著自己兩隻後爪直立站著的小獅子撥倒。
小獅子在地上滾了一圈屁股朝天:「嚶嚶嚶qaq!」
曉把它翻了個身,舔毛:「嗷嗚。」
小獅子金色眼睛亮晶晶,乖乖地讓巨狼把自己身上的皮毛舔得油光水滑。
秦不晝在路邊又買了一杯丸子,這次是黏乎乎的糯米糰子,一邊吃一邊圍觀兩隻體積不成比例的毛茸茸互相舔毛。精神體的歡愉舒服傳達到秦不晝的腦海裡。
啊……原來小動物被舔毛的感覺是這樣的啊。秦不晝眨眨眼,往嘴裡塞了個糰子嚼啊嚼。
如果秦不晝對哨兵嚮導有更深的了解,就一定能從小傢夥的舉動中察覺出些許不對。然而秦不晝以往見到別的嚮導的時候那些精神體都被他給嚇跑了,並沒有用作參考的記憶。
秦不晝看著看著,胳膊肘撞了撞狀似在發獃的白離川:「我家蛋蛋挺喜歡你家小狼。」
白離川點點頭,沒有告訴秦不晝正常哨兵的精神體都是相看兩厭,尤其是汪星人和喵星人。
白離川抬眼:「那我便告辭了。」
秦不晝瞥了眼旁邊的飛行器:「要來我那裡住嗎?東區和西區往返要兩個小時,一天兩次還睡不睡覺了。也比較方便。」有這個時間還不如陪他在訓練場打一架。
白離川並未猶豫太久:「好。」
夜晚。
四周一片寂靜,唯有風聲颯颯。
白離川無聲無息地坐在東區首領住所的房頂上,如同一具沒有生命的雕塑。他感受著精神力如涓涓細流匯入大江般越發充沛,目光有些茫然。
幸福這種東西,會上癮。
把人的稜角磨平,硬殼剝開,露出最柔軟的內臟,讓人生出更多對愛的渴望,然後再也無法面對孤獨。
在被強烈的刺激喚醒以前,白離川的記憶不是沉睡就是封閉。所以他原本的記憶還停留在和秦不晝共度一生的時候,他在廚房切菜做菜,秦不晝在鍋邊一邊幫倒忙一邊偷吃。
君傾順著梯子爬上房頂,就看到了白離川這幅模樣。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愛一個人是藏不住的。秦不晝尚且沒有意識到,有著深厚經驗的君傾就已經察覺了白離川那一絲悄悄伸出,又小心縮回的情緒觸角。
「是他嗎?」君傾問。
白離川點點頭。
「你喜歡他?」
白離川搖搖頭。
「我願為他構築屏障賦予他永恆安寧,我願指引前路讓他永不迷失道路,我願追隨他的烈火燃燒直到終焉。」
我愛他啊。
永世追隨的誓言不是說著玩玩的。秦不晝就是白離川所追隨的正道,是他願為之付出一切之人。
君傾有些意外。一是因為對象。他原本從未想過是秦不晝,畢竟這兩人之前關係並算不上好,官方和非官方合作了多少年,秦不晝就和白離川杠了多少年。二是因為白離川的態度遠遠超過了君傾的想象。
這是相愛相殺殺出感情來了?君傾扯了扯嘴角。
「不管如何,我和你哥哥會支持你的決定。」君傾看著白離川,語調是歷經世事的溫和,「只希望你別傷害自己,也別總是一個人承擔。」
君傾離開,獨留白離川一個人在屋頂。
白離川發了一陣呆,突然聽到身後一陣窸窣,回過頭,一個人爬上房頂,原來是穿著睡衣的秦不晝。
秦不晝打了個哈欠,黑毛亂翹:「你大晚上在這作妖呢?」慢吞吞到白離川身旁坐下。
兩個人都是沉默,氣氛卻意外的安寧。
晌久,白離川看著漫天的星光,和坐在自己身旁的秦不晝,明亮的色彩從眼中一點一點暈開。
秦不晝感覺著夜風把髮絲吹得一動一動,側目看白離川:「想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
白離川歪頭:「我有笑?」
「是啊,嘴都快咧到耳根了。」秦不晝說著伸手戳他的臉。白離川也不躲開,看著秦不晝真的微笑起來。青年眼角眉梢都舒展開來,嘴角的弧度太柔和,一貫冷清的面容都被那笑意點染,反而把秦不晝看得一愣。
一瞬間秦不晝好像聽到嫩芽破開芽孢的聲音。
「你……」秦不晝下意識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但話語到了嘴邊又忘記。
「?」
「不,沒什麼。」
白離川彎了嘴角重新看向夜空。
他們說好了的,自己一定會找到他。
失去記憶又如何?
哪怕百轉千回,哪怕萬水千山。不過是——重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