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當謝珩醒來時,入目的就是一張放大距離貼近的臉。
他愣怔片刻,瞪圓的桃花眼才恢復往日的清冷沉靜。秦不晝蹲在床邊啃著煎餅果子,見他醒來眨巴眨巴眼把剩餘的半個煎餅果子整個塞進嘴裡,腮幫子鼓鼓囊囊竟還能口齒清晰地打招呼:「早啊。」
「嗯。」謝珩坐起身,拿過擱在床頭櫃的豆漿扎了吸管給他遞過去。
秦不晝吸溜了幾口豆漿嚼巴嚼巴把嘴裡的煎餅果子咽了下去,這才開口問道:「什麼時候出院?」
「月末。」謝珩說。
「到時候去我那兒吧。」
謝珩從秦不晝買的早點中翻出小米粥盒,打開蓋子時被撲面而來的濕熱水汽罩了滿臉,連睫毛都濕潤潤亮閃閃的:「好。」
秦不晝把裝煎餅果子的塑料袋揉成一團塞進空了的豆漿杯裡,輕鬆拋進門口的垃圾桶。他側過臉,看著謝珩慢慢攪拌熱粥,白色霧氣氤氳了五官,卻仍能依稀辨出俊逸面容滿是認真神色的樣子,稍一停頓,「……說起來,薑百川這個人你熟悉嗎。」
薑百川就是昨晚那混血統殺手要進入的病房中住的人,薑家的長子。
能在這家海城頂尖私立療養院擁有一間長期的高級VIP病房,薑家雖在海城只是普通世家,但其主家卻在首都都頗負盛名。
秦氏旗下產業眾多,但近三十年間在國內經營的重心已經放在了娛樂資訊方面,除了看到其背後的巨大利益外,也是為了更好地為除妖師公會的同袍提供掩護。當除妖師無意間在普通人前展露出什麼無法解釋的超自然能力,或者追捕大妖需要清場時,附近帶著專業設備器材的秦家人總能立刻趕到,用一句「拍電影」打消圍觀群眾的疑慮。故而,天道秦家又被其他除妖師家族戲稱「專業救場」。
除妖師公會經過國家認證,是華國的最高機密之一,而它的最高管理人也是政-府之人。秉持著互惠互利的原則,有關部門接到上級命令後自然給秦家大開方便之門。
而薑家發跡於銀行業,和秦氏並無太多重疊,反而謝氏財閥多有合作。
「薑百川?」謝珩腦海中浮現出一張堪稱妖孽的臉龐,停住手上動作,「一個可怕的對手。他,很善於琢磨人心。」
秦不晝自動翻譯過來:「所以是衣冠禽獸斯文敗類這種的嗎……」他摸了摸下巴,覺得自己有必要找對方談談,然後去除妖師公會總部一趟。
「上月他出了場車禍,雖不算嚴重,目前應該還在復健期。」謝珩想了想說。他那時候還遣人送了慰問品,所以記得清楚。
「知道了。」秦不晝點點頭。
這天正是午休,院中少有人出現。薑百川自己推著輪椅的手輪圈在療養院的花園裡慢悠悠曬太陽時,身後傳來樹叢窸窣的聲響。他疑惑地回過頭,首先撞入視野的便是一雙在陽光下耀眼無比的金色瞳。
「薑百川麽,」秦不晝一手攥著樹枝晃蕩了幾下完美落地,姿態輕盈矯健得不似人類。他站定,髮絲被風揚起,「我想跟你談談……關於你上個月得到的那件『青玉池』的事。」
聽到那三個字時,薑百川手指稍一收緊。
他含笑頷首:「我的榮幸。」
青玉池是一件玉雕的名字。
淡天青色的冷玉被雕琢成一方蓮池,將手指浸入竟還有種柔和舒適彷彿被溫水緊緊包裹吸納的感覺,耳邊響起叮咚泉聲。它真正的名字是知星池,雖不屬於秦家,但也是許多年前天道一脈失散的秘寶之一,能力是養魂。
花錢僱人刺殺薑百川的是他的糟心親戚,決定接下這委託的卻是那神秘的殺手集團,他們隻接那些被他們認定有價值的任務。秦不晝於是根據薑百川近期收入的物件逆推,果然就發現了這玩意兒。
「你欠我一個人情。」秦不晝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認真地說。
剛剛被超自然現象刷新了三觀正在粉碎重組的薑百川聞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動了動嘴皮子便白得一件價值千萬的玉雕,秦先生做人別太得寸進尺。」
「我昨晚還救了你的命呢,難道薑大少一命不值一塊玉雕嘛。」秦不晝絲毫不臉紅,「更何況我跟上面求爺爺告奶奶才換來讓你知道妖怪和除妖師存在的機會,否則你一輩子都不一定得知這世界的真相啊!」他一臉「你這傻孩子我這是用心良苦你怎麼不懂呢不懂呢」。
……秦不晝當然是騙人的,他就用傳紙鶴提了句青玉池可能再次現世,上面那群老古董不要太激動,立馬秒秒鐘給他批了同意書。
除妖師在獲得同意書的情況下可以告知普通人自己的身份,在對方面前展露實力,並且要求對方協助自己。
我並不想知道啊!我隻想做個普通人!
薑百川自然不會這麼說,何況他的確對秦不晝救了自己一命有所感激。他只是被對方的奸商嘴臉和厚臉皮震驚了而已。
傳紙鶴飛出去很久,這次是聯繫公會總部呈遞拜帖,需要走流程。又因為他將會帶著重要物品和信息前往,事關重大,上級那幾派人需要商量出一套方案,轉眼便是半月過去。
這麼麻煩又拖拉,也難怪原著中的秦不晝會親自連夜趕往。只可惜被弄死了。
秦不晝迷迷糊糊地把謝珩抱懷裡靠著,溫熱的氣息撲灑在謝珩頸側,捧著書的謝珩稍微有些不自在地垂眸看他:「困了?」
「唔,我睡會兒。」秦不晝下巴抵著他頸窩蹭了蹭,枕著謝珩的肩膀閉上眼睛。
他睡覺時總喜歡抱著什麼才覺得安心,以前是槍和背囊,現在是謝珩。
雖然他不知道如果有外敵來襲自己會不會真條件反射地把謝珩當武器扔出去,不過不硬不軟剛剛好的感覺的確很舒服。
第一個世界他和墨……那人的距離還是遠了些,都沒試過……嗯,如果他對這種感覺上癮了,下個世界該怎麼破。
秦不晝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慢慢陷入夢鄉。
等到秦不晝氣息平穩下去後,謝珩輕輕把手中書放下,伸長手臂摸索著拉過毯子,把秦不晝和自己裹成一團,靠著人堅硬的胸膛緩緩闔上雙眸。
五天以後,等待了二十日的傳紙鶴回信終於到來。
「小界門接引者在海城第二中轉鈕等你。」
秦不晝在窗邊看完蓋著除妖師公會那個騷包紅戳戳的密信,一星靈力將其引燃成灰。灰燼消散在風中,秦不晝靠著牆壁片刻回神,換好衣服,轉身走出病房,在同樓層的露台邊找到了穿著休閑服正攤著本商業雜誌的謝珩。
見秦不晝難得沒有穿睡衣在樓層裡晃來晃去,而是穿戴整齊,謝珩看了過來。彷彿有晨星在那雙墨色眼瞳裡冉冉升起,寧靜而清澈。
「要走了?」謝珩問。
「嗯。」
「什麼時候回來。」
「月末,趕得及的話我來接你出院……趕不及你就先去我家裡吧。」
「好。」謝珩站起身想送他,秦不晝看著他不知怎地心裡微緊,拉住他手腕,把用紅線串著的鈴鐺掛飾從自己手上捋到了謝珩手腕上。
他已經讓方助理把玉紫柔調到別的部門,也提醒謝珩小心玉紫柔,再加上這被他加持了護身靈力的四銅鐘,應該暫時不用擔心玉紫柔那等級的小妖了。
秦不晝把每個細節都在腦海中清楚過了一遍以後,伸手揉了把謝珩的毛:「別太想我。」
謝珩不答話,注視著秦不晝消失在樓梯間,出現在樓外的花園,穿過大門,又消失在圍牆。
「出來。」他沒有回頭,冷冷地道。
「珩少好眼力。」薑百川從樓梯道推著手輪圈出現,彎著眉眼溫和地笑。
秦不晝並不知道,或者說,他刻意將之忽略的是。有道清冷的視線始終遙遙追逐著自己的方向,輕輕地,定定地。
直到再看不見他的身影。
薑百川將輪椅停在露台邊上,側目看著身旁青年淡漠的面容,微微地笑:「我曾經以為謝珩是無懈可擊的,現在的你卻破綻百出……是不是人只要一有了牽掛,就會出現許多弱點?」
「你的話未免多了些。」
謝珩緩緩抬起濃密的眼睫,形如桃瓣的眸瞳沉凝著凍徹人心的冷芒,清寒若淵,便是薑百川,也被他這一刻的氣場壓得呼吸一滯。
秦不晝離開以後,他又是那個清高的、孤傲的、無懈可擊的謝珩。
任何人都不得侵犯,任何人都別想窺其分毫。
作者有話要說:謝珩牌抱枕,你值得擁有(6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