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都退了場,大廳中只剩下一架屏風阻隔著兩人。
秦不晝坐在鋼琴凳上耷著肩膀抖了抖腿。過了一會兒,屏風內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椅子退開,在地上摩擦發出吱呀的銳響。
半扇屏風被推開,一身深藍印荷花長綢衣的康司凌從裡面走了出來。
宋辭安和白瑞晟長得像媽媽宋夕,並不像康司凌。康司凌是個五官儒雅,身材瘦削的男子,他皮膚蒼白,眼如凶禽,眼底青黑很濃重。見著秦不晝,他的雙眼突然就亮了起來。
一個心理脆弱的癮君子,還有點精神失常。秦不晝見多這樣的人,不需幾眼就憑藉經驗做出了初步的判斷。
從這種人口中撬出東西可能很難,也可能很簡單。但暴力逼問的方式似乎不太可取了。
秦不晝眨了眨眼,眼睜睜地看著康司凌跌跌撞撞走到自己面前——
「撲通」跪了下來。
秦不晝:「???」
「秦先生,你果然來找司凌了……」康司凌僵硬的臉上露出溫柔的表情,把手中攥著的已經被他揉成一團泥的花瓣送到秦不晝手上,然後依偎著秦不晝的大腿。
這個動作若是由白瑞茗這樣柔軟的少年來做沒有什麼不對還會顯得可愛,但由康司凌這樣的中年人來做卻顯得怎麼看怎麼扭曲。
秦不晝臉頓時就黑了。
宋辭安臉也黑了。
宋辭安順著外圍監控系統侵入到內部網路,剛打開就看到這樣的畫面。
抖了抖,小聲說:「宋……你,你冷靜……」宋的氣壓好低好可怕qaq
宋辭安頓了頓,眉目冷清,沒有一絲煙火氣地道:「我很冷靜。」
玫瑰突然驚呼:「小心!」
屏幕一閃,瞬間被深藍色不斷上浮過的代碼所充盈,一朵夕霧花在屏幕中心旋轉。防火牆啟動。
這是這套警備系統最重要的設置,也是技術組無法攻破的難關。三十秒無法攻破防火牆就會控制著別院中所有報警器自動發出警示音,並且開啟紅外線掃描將方圓三百米內的活物無差別射成篩子。
華安局大半支小隊都會全軍覆沒。
「做好準備。」宋辭安說。
秦不晝忍著翻湧的胃往後挪了挪,一邊用誘哄的語氣輕聲問:「你記得宋夕嗎?我想知道她的事。」
康司凌凶禽般的雙眼一沉,陰冷得如同填滿烏雲:「你還是愛那個女人?」
這話信息量有點大啊?秦不晝皺了皺眉,順著他的話問下去:「那個女人背叛了我,我怎麼可能喜歡她。我只是想知道當年的真相。」
「真的嗎?」康司凌懷疑地問。
「真的。」
康司凌盯著秦不晝,眼神漸漸柔軟起來,他突然抓住秦不晝的手,輕輕親吻秦不晝形狀完美修長白皙的指尖,秦不晝正自顧著噁心,被他抓了個正著,等到他嘴唇印上手指甚至打算張口舔舐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臥槽!
媽的變態!秦不晝猛地抽回手指一腳把康司凌踹翻,站起身狠狠補上一腳:「你他媽說不說!」
跟這人說話實在太噁心。支線任務只是為了獲得積分,如果問不出來他就直接離開這個世界做下個任務了。
康司凌咳嗽幾聲從地上爬起來,臉上泛起兩團可疑的紅暈趴伏在秦不晝面前:「你還是像當年那麼性烈……」
秦不晝眼角抽搐,敢情這人還是個抖m?
康、秦、宋三人的故事比起最開始的三個小言情世界都要狗血得多了。
康司凌年幼時在家中遭受排擠甚至虐待,上學以後又被同齡孩子欺凌,心理變得極為自閉和病態。他對國學和音樂格外熱愛,經常跑到琴房和音樂教室外偷聽,一旦被發現就會遭到驅趕。
那時秦不晝已經是遠近聞名的音樂神童,在景城求學。年輕的秦不晝還是很溫柔的,有一天康司凌偷聽被秦不晝發現,正準備逃開,秦不晝卻沒有驅趕他,反而請他進琴房聽自己正在創作的新琴曲。
康司凌從此經常來找秦不晝,三番五次以後有人發現,便在秦不晝面前嘴碎道康司凌是個掃把星,不能和他走近,否則會遭遇不幸。秦不晝並不認同這種迷信的說法,微笑著說沒關係。
當天下午,秦不晝出了車禍。據說再也無法恢復到巔峰狀態,出院後再受打擊,他摯愛的女友宋夕和他分了手。
康司凌認為是自己帶給了秦不晝厄運,所以一直不敢再去接近他。但其實他一直都偷偷關注著秦不晝。看到秦不晝整天借酒澆愁,逐漸消瘦,康司凌恨透了宋夕。
後來康司凌被異母弟弟僱人打暈沉塘,被路過的宋夕救起。這時候的康司凌已經長開,看上去俊朗儒雅,沒花費多少力氣就把宋夕騙得團團轉。少女對黑道總是有些別樣的憧憬,宋夕對康司凌產生了崇拜之情。
康司凌躲過追捕,並且獲得了華盟的鄰邦r國的軍火大佬的賞識,藉由對方提供的資源殺了回來,在景城掀起血雨腥風。期間宋夕一直追隨著他,懷了數次孕都因緊張而流產,白瑞晟是第一個安穩生下的兒子。不過康司凌並不喜歡這孩子,將他送給友人撫養。
宋夕再次懷孕的時候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可她的哭鬧卻掀不起康司凌半點同情。康司凌毫不在意她的生命,隻想讓秦不晝對她死心,乾脆把大著肚子的宋夕送回b城,秦不晝果然對她死心。
宋夕並沒有死心,想找秦不晝告訴他真相,被康司凌囚禁起來,定時指派「醫生」給她注射鎮靜劑和治療精神疾病的藥物。宋夕的神智逐漸衰弱,精神狀況也開始不穩定,終於在宋辭安七歲的時候自殺。
「而現在,你回到我身邊了……」康司凌劇烈地喘了口氣,臉色緋紅,雙眼閃亮。
秦不晝:「……」
慢著他的三觀有點不太好。
秦不晝把被這三俗狗血劇情閃碎一地的三觀用口水沾了沾拚好,遲鈍的大腦才繼續運轉起來。
所以這又是個「你愛我我不愛你我愛她於是你把她搶了讓我死心」的故事?宋夕好歹跟了他那麼多年,陪他熬過最艱苦的時候,對一個忠誠又深情的姑娘,虧康司凌這貨下得去手。
還別說,這傢夥和原主,一個是心理變態,一個後來成了人渣,還真挺配。秦不晝這麼想著扯了扯嘴角,他的世界秩序混亂而充滿恐懼,秦不晝不是沒見過這種奇葩,可一次見到兩個還真不容易。
地上的康司凌突然抬起頭,輕柔又誠懇地祈求道:「秦先生,現在我什麼都有了……司凌不是掃把星,您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們要一直一直的在一起……」
秦不晝挑眉,就見康司凌顫巍巍地拿出槍,對準秦不晝的胸膛,語氣裡透著瘋狂。
「做好準備幹什麼?」問。
「警備解除,做好準備衝進去。」
「這麼快?!」詫異地瞪大眼,皺了皺眉猶豫道,「可是那邊還有一個獨立的備用感應點,狙擊組正在往掩體移動,還需要再等……」
「沒有可是。」宋辭安手-槍上膛,右手穩住左手腕,面容鎮靜朝別院方向開了一槍,玫瑰攔都攔不住,硝煙味蓋了一臉。
別院製高的感應點應聲破碎。
目瞪口-交。
玫瑰呆了一霎,立刻朝對講機吼道:「資料已經到手,第一、二、四小隊行動!!速戰速決!!」
秦不晝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側退半步,單腿劃過扇形的弧,身形一壓,康司凌甚至還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自己的視線,手中的槍就被一股力道掀飛出去。秦不晝臉上帶著笑,一腳踩在康司凌的手腕上,漫不經心地碾了碾。
骨骼錯位的聲音在寂靜空曠的大廳中響起,頗令人毛骨悚然。康司凌慘叫一聲,身體扭動了兩下就被秦不晝拎了起來。
「雖然不得不承認你和原主挺配的……不過剛才的帳還是要算的^_^」
秦不晝笑吟吟地看著康司凌,一拳砸上他的臉。
秦不晝收拾康司凌跟虐小雞似的,拳拳到肉的狠揍直到樓下傳來人的喊叫、破門的聲音和槍聲才停止。秦不晝鬆了手,看著趴在地上如脫水的魚般張著嘴大口喘著氣、已經鼻青臉腫到看不清本來面目的康司凌,一字一頓地說:「你讓我噁心。」
康司凌死屍般倒在地上抽搐,看著秦不晝蠕動著想伸出手,眼裡沁出淚水,看上去可憐極了。
槍聲停止,有人正踩著樓梯上二樓,秦不晝看了康司凌一眼,頭也不回地走開。
辛苦的過去並不是報復社會的理由,康司凌是如此,原著中的秦不晝亦然。這兩人一個曾在華夏聯盟的首都呼風喚雨隻手遮天,一個曾佔據了琴壇的半壁江山,最後隻落得了在監獄孤老的結局。
秦不晝走到樓梯口,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光,正在上樓的華安局突擊小隊成員看到秦不晝本能端槍對準他,擺出了警惕的姿勢。秦不晝笑著抬起手敬了個華盟禮:「同志們辛苦了。」
幾個隊員立刻站直啪地回禮:「為人民服務!」
「小夥子們很不錯嘛,好好乾啊。」秦不晝拍了拍他的肩,沒個正行地往樓下走去。
幾個隊員站在原地茫然地對視,聽到二樓大廳中痛苦壓抑的啜泣呻-吟聲立刻回神跑了過去。
夕霧別院的牢不可破主要靠的是密集的火炮和防禦系統。系統一旦被攻破,沒多少人員的夕霧別院便如同一個倒扣的巨大的甕。
宋辭安將資料考入磁碟裡交給,走到別院正門前手握門把剛要打開,就和正好跑出來的秦不晝撞在了一起滾成一個球,骨碌骨碌地順著台階滾到了庭院裡。
秦不晝睜開眼,看見宋辭安趴在自己身上,表情有些呆愣的模樣,突然笑了起來把小崽子搓進懷裡使勁揉揉揉。直到抱著小崽子滾得筋疲力盡,秦不晝翹著嘴角把腦袋埋進宋辭安肩窩,用力吸了口氣。
還是小崽子身上的味道好聞啊。
【叮!支線任務完成。宿主可以選擇立刻離開,也可以選擇留下,直到這具身體壽盡。】
秦不晝:「這次怎麼多出一個選項。」
【系統是非常人性化的,考慮到宿主剛才做支線任務時受到了精神衝擊,系統決定提前開放度假模式,當完成支線任務後您就可以留在那個世界,成為暫時的自由身。】
度假?在秦不晝的記憶裡,這是極遙遠的辭彙了。
他需要這種東西?
秦不晝抬眼看著宋辭安,小崽子深邃清俊的容顏在即將降臨的夜色之中顯得並不那樣冷峻,頂著一頭被他揉亂的頭髮跨坐在秦不晝身上,見秦不晝看著自己,宋辭安眨了一下眼。
極為難得地,秦不晝沒有得到結果卻心情明朗,甚至彎了眉眼勾唇微笑起來。
宋辭安也是。鑲著纖長睫毛的桃花眼彎出一個弧度,柔軟得像是什麼小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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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不晝年輕時一朝陷落泥塵後的消沉放縱終是傷了身體底子,晚來多病痛。宋辭安一日為他梳頭的時候,從那滿頭黑髮間挑出數根銀絲,這才發覺面前的人已是知天命的年紀。
「我老了。」秦不晝笑了笑,目光坦然,眉目間儘是輕鬆神色。
「不老。」宋辭安微微搖頭,從背後抱住他,溫馴得像隻護主的犬。聲音有些悶悶的。
秦不晝轉身揉了揉他的頭髮,慢慢閉上眼。
有點糟糕啊,他似乎越來越喜歡這些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