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辭安重生前追尋當年真相的時候,也聽說了自己母親宋夕在懷上自己前曾有過一個兒子的事。但那孩子出生沒多久就沒了蹤影,他去景城時已無處可尋。未曾想竟是被白家老二收養。
所謂陰差陽錯,大抵如此。
這一世能見到面,應該是秦不晝乾的好事吧。
宋辭安垂眸看著手裡的課本,目光微微放空。
很多事還不是現在的秦不晝應該知道的,他只能繼續扮演著宋辭安的角色。
高三的學業負擔很重,每天晚上的功課壓得人喘不過氣。秦不晝這樣的人看著那堆積如山的資料卷子都有些心裡發慌。
b城一高是b城重點高校,高三衝刺的最後幾個月有著全體住校集訓的傳統。
然而宋辭安自從和白瑞晟見面以後莫名地開始黏著秦不晝,就像個小尾巴似的,也不打擾秦不晝,就是沒事就整天跟他身後。秦不晝多次勸說他住校無果,只能盡量為他申請走讀。
好在宋辭安的功課實在很好,老師都能夠體諒,跟宋辭安談過以後很快就批準下來。有幾門課程的老師還為他免了作業。
這天天空陰沉似欲雨,宋辭安回孤兒院的時候,烏壓壓的一片黑雲間閃著紫白的電光,雷聲轟隆作響。
秦不晝正在沙發上躺著看上次從白瑞晟車裡順過來的的情-色雜誌,封面是個幾乎一絲-不掛的健壯歐美男青年,八塊腹肌塊壘分明,對準鏡頭的緊身皮製丁字褲兜著碩大的一團。
「嘖嘖,哎臥槽城裡人真他媽會玩兒啊……」秦不晝被某一頁各種尺寸精緻到不像話的道具震驚到了,誇張地直抽涼氣。
還沒說完手中的雜誌就被抽走,天花板上懸著的吊燈光線湧到眼前,秦不晝被這光刺的眯了眯眼,掀起眼皮,懶洋洋瞅著俯身在自己上方的宋辭安:「回來了?」
「別躺著看書。」宋辭安隨手把雜誌扔進垃圾桶。
秦不晝:「……那你幹嘛把它扔了。書很無辜好嗎。」
宋辭安給秦不晝下半身蓋了條毯子,歪頭問:「餓嗎。」心中卻在認真思考著下次讓和白瑞晟公司合作時多宰上他一筆。
白瑞晟是個對不熟的人心狠手辣,但一旦入了他的眼就極護短的人。他和宋辭安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生兄弟,這些年來和宋辭安關係一直不錯。
但是宋辭安總覺得這個哥哥有時候和秦不晝在一起時,看著自己的眼神頗為……古怪。
有吃的秦不晝當然不會拒絕,開心地給了宋辭安一個愛的麽麽噠:「餓。」
宋辭安被他糊了一臉口水,抬手擦了擦,轉身進了廚房,從冰箱裡拿出孤兒院午餐剩下的雞湯,蘑菇和一小把蔥,準備下碗麵條。香氣很快就從廚房中溢出。
秦不晝托著下巴屈膝抵在胸前看著忙碌的宋辭安。他終於明白那些整天曬娃的人是個什麼心情,果然怎麼看都覺得自家小孩最好看。
唉,想想當年這孩子才那麼一丁點大,跟個小雞仔似的。可是自己現在都快老了,支線任務還沒完成。
宋辭安端著麵條從廚房出來的時候,秦不晝正窩在沙發上睡覺。他手長腳長的一個人,蜷著身體裹在毯子裡,看上去有些委屈。
宋辭安輕輕走過去,把碗放在茶幾上,坐到秦不晝旁邊的地面,靜靜地看他。
他多少次伸出手,都停留在秦不晝臉龐上方,不敢輕易觸碰。生怕這人是個自己假想出來的幻影,稍微一碰就碰碎了。失望的次數太多,如今他擁有的只是這一刻。
秦不晝被雷雨聲吵醒的時候,就看見自家小崽子坐在地板上,望著他不說話。他有雙很好看的桃花眼,黑白分明,清澈見底,盯著人的時候像隻軟乎乎的小狗崽,可以為主人收斂全部爪牙。
「你坐在地板上幹嘛!我睡多久了?」
秦不晝趕緊把他拉起來,外面在下著雨,地板上冷颼颼的容易著涼。
宋辭安聽話地順著他力道坐到沙發上,看著秦不晝吃得香噴噴,過了一會兒,站起來說:「我去複習。」
秦不晝嘴裡塞著一大團麵條,含糊不清地點頭:「嗯哼。」
秦不晝本來就是專門等宋辭安,既然小崽子已經回來,他吃完夜宵就沖了個澡上床。過不久,宋辭安也關了檯燈,換上睡衣,到主臥爬上床。
床面微微下陷,秦不晝下意識翻了個身,把人抱住埋在頸間蹭了蹭,嘟嚷著幾句就繼續睡了過去。
宋辭安微僵的身體慢慢放鬆,呼吸間都是秦不晝的味道,他安心地閉上雙眼。
秦不晝喜歡抱著人睡,這習慣宋辭安並不討厭,反而有些感激。這讓他有機會和他親近。不過這一次,宋辭安卻因為這具日漸成熟躁動的身體遇到了些麻煩。
半夜雨勢加大,時不時有雷電交加,風颳得土塊和石子直往窗上撞。秦不晝能在炮火聲中睡上整晚,雷雨不算什麼,但這一次他睡得極不安穩。
他夢到他死去的戰友,夢到未曾謀面的父母,夢到不共戴天的敵人。那些影像猶如走馬燈在他眼前一晃而過,突然迸然碎裂——「你還要欺騙自己多久?醒過來。」他聽到自己說。
欺騙自己?他欺騙了自己什麼?秦不晝嗤之以鼻。
他滾了一圈,手往旁邊摸去,空的。
小崽子不見了!
秦不晝陡然睜眼,掀了被子從床上翻下來。
他並沒有慌張,冷靜地找過洗手間和廚房,但宋辭安都不在那裡。
翻修以後,秦不晝和宋辭安的住所跟孤兒院其他職工孩子是分開來的,只有一樓大廳相通,這麼大的雨,宋辭安能跑到哪去?
秦不晝下到一樓,毫不猶豫地跑進雨中,不過是幾分鐘,他卻覺得自己跑過了幾個輪迴。
「宋辭安?」
「宋辭安!」
秦不晝喊著小崽子的名字,回應他的只有嘩啦啦的雨聲。院落裡靜悄悄的,只聽得見他趟過水窪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呼吸。秦不晝穿了件背心當做睡衣,已被淋漓的雨水徹底浸透,那冰冷滲入他的毛孔,膝蓋關節開始隱隱作痛。
隔壁的樓中一盞盞燈亮起,陳護工走到大廳探出頭看著秦不晝在雨中的背影,擔心地問:「秦先生?您沒事吧。」
秦不晝仔細翻找過小花圃邊上那一圈,沒發現人影。他回到房中,雨水順著他的頭髮和褲腳直往下流,打濕了那一大片的地毯。
陳護工問:「是辭安不見了?需要我幫忙嗎?」
秦不晝搖搖頭:「不用。」他皺眉,腦海中飛速掠過一個個不著邊際的猜測,難道是宋辭安父親搞出來的好事?
但他想破頭也不明白為什麼他那個黑道教父老爹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又是如何避開他的警覺把人帶走。畢竟他的警惕性在這個世界只在宋辭安面前失效。
秦不晝想到這,轉身說了句「不是什麼大事,你們接著睡吧」就蹬蹬蹬上了樓。
房間大開著,他走得太急忘記帶上。秦不晝翻出手機正準備打電話給白瑞晟,突然頓住。
浴室有水聲。
主臥的浴室和洗手間是分開的,他剛才並沒有想到檢查浴室。
秦不晝側耳仔細辨認了一下,真的在窗外雨點嘩嘩的聲音之中,捕捉到了一丁點極細極細的水流聲。他繃緊了神經走了過去,輕輕推開浴室的門。
浴室的門是隔音的,裡面漆黑一片,並沒開燈。秦不晝眯了眯眼,反手一拍開關,明亮的光線瞬間充滿了狹小的空間。只見宋辭安正蜷坐在蓬蓬頭下方,詫異地抬眼看過來,蓮蓬頭一直噴著毫無熱氣的涼水,已經將少年淋得像隻落湯雞。
秦不晝心頭的石頭總算落地。可下一刻,又被對方的怪異舉動氣笑了。
「宋辭安,你他媽的搞什麼鬼?!這麼冷的天為什麼要衝兩水!你是智障兒童嗎,洗個澡連衣服都不會脫?……不對,你有病吧,幹嘛大半夜爬起來洗澡?!」
秦不晝一邊罵一邊拽著胳膊把宋辭安拖出來,濕衣服全部扒光,再把赤條條的少年重新塞回調好水溫的蓬蓬頭下。
宋辭安張了張嘴:「秦……」
「閉嘴!誰準你喊我名字的!」秦不晝冷冷地打斷他,就跟給貓兒洗澡一樣把人迅速搓了個遍,然後用浴巾裹起來塞被窩裡。
他草草沖了個熱水澡,也掀開被子鑽進去。被窩被宋辭安的體溫烘得暖暖的,他不由低低喟嘆一聲。宋辭安還沒睡,沉默不語地縮在床上盯著他,秦不晝卻不搭理他,閉眼翻了個身背對小崽子。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傻逼,來這個世界以後總是傻呵呵地跟這個淋雨綜合征的小崽子一起淋雨。誰說他很乖的,蕭洛栩比他可愛一百倍!
可即使背對著宋辭安,秦不晝也能感受到那兩道安靜而專註的視線。
秦不晝在心裡嘆了口氣,轉回身把宋辭安撈進懷裡掐了掐臉,說:「剛才的事我不問你,但以後要做什麼先跟我說一聲,大半夜的枕邊人突然沒了很可怕的好麽。」
他意識到說的話有歧義,輕咳一聲:「總之我不想一覺醒來發現你不見了。」
懷中的身軀一僵,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個細細的聲音:
「嗯……」
「那好,睡吧。」秦不晝揉了把宋辭安細軟的髮絲,鬆了手。
正準備抽身躺到一邊,卻見宋辭安拉住了自己的三根手指,用上了些力道,秦不晝低頭,宋辭安睜著一雙清凌凌的桃花眼,不言不語地看著自己,看上去乖巧得不像話。
……媽的就不能好好說話嗎,撒什麼嬌?!
他這輩子大概是逃不過做奶爸的命了。秦不晝認命地翻了個白眼:「看什麼看,難不成還要我給你講個故事哄你睡?」
宋辭安鬆開他手指,改拽著他的睡衣,小聲說:「給我唱歌吧。」
秦不晝:「……」
要不是來這個世界從沒唱過歌,他幾乎以為這小鬼是故意的了。
秦不晝天生五音不全,屬於擺個破碗在路邊賣唱都能把人嚇得扔錢包的類型。雖然他嗓音不錯,但跟柔和完全沾不上邊,大半夜聽著真的不會被嚇懵麽?
但是想到老師說的「孩子高考前總會有些奇怪的要求,盡量滿足他」,秦不晝憋了半天,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咳,那你聽著啊……一閃一閃亮晶晶,漫天都是……」
也不知宋辭安是太累了還是審美異常,居然在他的歌聲中慢慢閉上了眼睛,呼吸均勻起來。
秦不晝等他睡熟,輕輕撥開他的手,到一樓大廳找了張沙發椅坐下,摸索著點了根煙。
窗外,雨勢依舊,風雷恣意咆哮,朝這人世間宣洩著它的怒火。秦不晝透著落地窗,眼神飄遠,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