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風,白日溫醇如酒,晚上則微涼襲人。
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員,原以為扶著江承嗣出去的是他們自家人,畢竟如此明目張膽,「撿屍」也沒見過衝到酒店裡面的,瞧見祁則衍神色有異,也慌了。
「不是你們的熟人?那……要不要報警?」酒店也害怕承擔責任。
「你們有監控能調出來給我看一下嗎?」若非篤定不是熟人,祁則衍不想報警。
江家四爺,一個開酒吧會所的人,被人「撿屍」了,這事兒傳出去,能聽嗎?
「有,您稍等,我去找經理。」
酒店經理原本還是很高興的,祁則衍與阮夢西在他這裡訂婚,這是個很好的宣傳賣點,一聽說賓客沒了,還是江承嗣,又嚇白了臉。
帶著兩人去了自己辦公室,調出監控,酒店大堂和外面有好幾個攝像頭,也不知哪個拍到了,一一調取,也頗費時間。
祁則衍則拿出手機,一直在給江承嗣打電話,卻始終無人接聽。
「還是沒人接?」阮夢西也緊張得手心俱是熱汗,好好的訂婚,出了這檔子事,喜悅都被徹底沖淡了。
「沒有。」
祁則衍神色冷峻,邊上操作電腦的經理,手指都有些發顫:
自己是倒了什麼血霉,居然遇到這種事。
「祁……祁少,找到了,是這個姑娘。」
祁則衍立刻湊過去看了眼,攥緊手機,手背青筋突突直跳。
這特麽是誰啊……
好像有點眼熟!
「誰啊?認識嗎?」阮夢西見他不說話,也走到電腦前,「這……這不是……『肖小姐』嗎?」
「你們認識啊!」經理長舒一口氣。
得虧不是在他酒店被陌生人帶走了。
「謝謝經理,不好意思,麻煩您了。」阮夢西與經理道謝,拉著祁則衍走了出去。
「那個人是?」祁則衍對司清筱不熟,幾乎沒見過,甚至沒有任何印象。
「你不認識她?」
「我應該認識?」
「她之前……」這位「肖小姐」現在可是俱樂部的紅人,畢竟耿東去砸場子,她和江承嗣聯手的事,已經在圈內傳開了,不過阮夢西細想下來,祁則衍好像是沒怎麼見過她,「小歪滿月的時候,她也去了,就坐在四爺邊上,沒印象?」
「我當時眼裡只有你爸媽,哪兒會記得她啊。」
滿月酒,恰好是祁阮兩家人初次碰面,祁則衍還挺緊張,哪兒會記得不相乾的人。
「不過我沒有她的聯繫方式,我找菀菀問一下。」
……
唐菀手機震動時,正在幫兒子洗澡,接電話的是江錦上。
「小阮,有事嗎?菀菀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我想問一下『肖小姐』的聯繫方式。」
「要她的聯繫方式?」
「她把四爺帶走了,也沒打聲招呼,差點把我們給嚇瘋了,以為他被陌生人給拐走了。」阮夢西此時說話輕鬆許多,對方也算熟人。
「那你們就別管了,不會有事的。」
「別管?不問問四爺怎麼樣?」
「他就算有事,也是他佔了便宜。」
「……」
這話說得倒是挺有道理,只是從他這個做弟弟的人口中說出,總覺得怪怪的。
自己哥哥被人帶走,居然一點都不著急。
不過阮夢西回想,聽俱樂部的人說,這兩人在俱樂部飆車,四爺親自指導她,兩人還擁抱,最後是四爺牽著她離開的,大抵關係非同尋常,也就想明白了。
之前也是太著急,腦子沒轉過來。
祁則衍見阮夢西掛了電話,才詢問這給「肖小姐」到底是什麼來頭。
「應該是四爺女朋友,五爺讓我們別管了。」
「他女朋友,是她?」
祁則衍想著居然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把人帶走了,這姑娘做事也真是……
不著調啊!
兩人還真是天生一對!
莫名其妙受到這般驚嚇,祁則衍真是恨透了江承嗣。
來我訂婚宴搞深沉、扮憂鬱,現在又給我整了「失蹤」這出,你丫是不是故意搞我。
「怎麼?氣著了?」阮夢西挽著他的胳膊。
「你說他是不是故意的!」
「怎麼會是故意的,還去唱歌嗎?大寶剛才還發信息催我們,問我們去不去。」
「不去了,讓他們熱鬧去吧,我現在真的高興不起來,冷著臉過去,怕是大家都玩得不盡興,你要是想去,我送你到門口。」
祁則衍真是越想越憋悶。
這丫的前幾天就來刺激過他,結果在今天給他玩這出。
你給我等著,這筆帳遲早要找你算回來。
「那我也不去了,我跟他打個電話。」
「告訴他們帳單我們回頭去結算,讓他們玩得開心點。」祁則衍被嚇了這麼一出,是真的沒了唱歌玩樂的興緻。
想起自己還給江承嗣開了一間房,就更鬱悶了。
這丫的不僅精神上折磨他,還讓他付了一筆本不該有的開銷。
阮夢西給丁大寶打了電話,就挽著他的胳膊,「直接回酒店?還是我們出去溜達一下,最近忙著訂婚,你也挺累的。」
祁則衍本來沒什麼散步的興緻,瞧著阮夢西頗有興緻,也沒拒絕。
出了酒店,夜風微涼,阮夢西今日穿了件削肩的長裙,冷風吹來,忍不住縮了下脖子,下一秒,一件外套就披在了她身上。
「穿上。」祁則衍知道自己的情緒是由江承嗣帶來的,不該沖著阮夢西發火,聲線放得軟些,語氣難免有些硬。
倒是有些霸道強勢。
阮夢西乖乖穿好衣服,祁則衍就抬手,幫她將西服外套的扣子一一系好。
「其實穿上衣服就不冷了。」阮夢西直言,扣子真的不用系。
「我覺得你冷。」
「……」
阮夢西瞧他心情不好,也就乖乖聽話,這邊本就算是鬧市區,距離夜市不遠,沒走幾步,就看到了不少擺攤的人。
「餓不餓?我看你今晚沒吃什麼東西?」祁則衍看向身側的人。
「餓了。」
「想吃什麼?」
「我看那邊有很多人。」阮夢西指著隔了百米的一個攤位,似乎關東煮一類,離他們有點遠。
「那我們過去。」
「我走不動了,穿了一天的高跟鞋,腳疼。」阮夢西沖他笑得抱歉。
祁則衍皺眉,腳疼還出來散步?「那你在這裡等著,我馬上回來。」
「嗯。」阮夢西說完,還踮腳在他臉上親了下,「你快點去,我等你回來。」
祁則衍有些無奈,他今日穿的是正式得體的西裝,脫了外套,也是黑褲白衣,加上偏分油頭,精緻優越的長相,出現就惹來了不少人的側目。
買關東煮的人不算少,有人想讓他插隊去自己前面,被他婉言謝絕了,「沒關係,我等一下就行。」
「買給女朋友?」周圍有膽子大的問了句。
「嗯。」
「聽說你們今天訂婚,恭喜啊。」
「謝謝。」
周圍人總覺得像是見到了什麼明星,甚至有人壯著膽子拿出手機拍照,只是祁則衍卻有些心不在焉,打量著四周,最後將視線落在了一個小姑娘身上,「抱歉,打擾問一下,你是平江人嗎?」
「對。」小姑娘還有些受寵若驚。
「這附近哪裡有賣鞋的地方,就是女鞋。」
「鞋店啊,好像往前走就有一家。」
「謝謝。」
祁則衍與老闆打了聲招呼,就匆匆朝鞋店方向走了。
來回耽誤了不少時間,等他提著東西回到阮夢西所在地方時,赫然發現……
阮夢西——
也沒了!
他深吸一口氣,訂婚的日子不是兩家人找人合算出的好日子嗎?說是什麼黃道吉日,這一個兩個都給他玩失蹤?
就在他準備給阮夢西打電話時,身後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通過話筒傳出的,聲音很大,還帶著混響。
「那邊那位穿著白襯衫的祁先生……」
祁則衍轉頭,就發現阮夢西站在人群裡,也不知從哪兒借的話筒,周圍還有不少人,都是吃瓜看戲的群眾。
她還穿著自己的西裝,衣服很大,罩在她身上,有些不倫不類。
阮夢西本就長得漂亮,今天又特意打扮了一番,更顯精緻。
「我們認識已經快兩年了,雖然我們之間磕磕絆絆的,經歷了很多事,有苦有甜,其實我一直都想告訴我……」
「認識你的每一天,我都很開心。」
「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夠遇到喜歡的人,而你也恰好喜歡我,而且就在今天……」
「我們還訂婚了。」
人群中忽然就爆發出了熱烈的起鬨聲。
祁則衍嘴角微澀,所謂的有苦有甜,她說得輕鬆,大抵不在其中的人,不清楚這裡面的滋味兒。
「作為訂婚禮物,我有一首歌想送給你,就《月亮代表我的心》。」
阮夢西唱歌不算好聽,可能太緊張,通過話筒傳出來時,還有些顫音。
兩人中間,隔了人群,似乎是跨越了山海般,卻又那般近……
祁則衍看著她,忽然覺著自己今天有點神經質了,為了江承嗣那種那種不相乾的混帳東西,動什麼氣。
反而忽略了他最應該在乎的人。
阮夢西唱完一首歌,祁則衍已經走到她面前。
她雖然平素膽子大,還是有點緊張的,只是眼神卻很倔強,與他相對,片刻都沒挪開。
祁則衍只是一笑,伸手就把她擁入了懷裡。
「禮物我收到了,謝謝……」
「訂婚快樂!」
人群中有人起鬨,讓他們親一個,祁則衍壓根沒理會這群人,居然直接彎腰,手臂穿過她的腿彎,將人給打橫抱了起來。
結果圍觀的吃瓜群眾更嗨了。
那副表情,就好像兩人是要去洞房一樣。
「你……你幹嘛!」阮夢西此時倒是有點害羞了。
「你不是腳疼嗎?」
祁則衍抱著她,只是走出人群,找了個公共座椅,將她放下,才拿出剛買的鞋,他實在不清楚阮夢西的腳碼,又擔心買的鞋不合腳,乾脆在店員的建議下,買了雙拖鞋。
表面鑲了點小碎鑽,稍微有點大,倒也漂亮。
「我自己穿吧。」人群還沒走遠,甚至有人還拿著手機在拍照錄像。
「你當眾給我唱情歌的時候,也沒害羞,現在怕什麼,再說了,我給自己媳婦兒穿鞋,他們也管不著。」祁則衍單膝曲著,幫她穿好了鞋。
惹得遠處的人又開始驚呼。
祁則衍只是看了他們一眼:
「這群人大概沒談過戀愛。」
阮夢西笑出聲,「怎麼樣?還不高興?」
「沒有不高興。」
媳婦兒都當眾給他表白了,心底美滋滋,江承嗣是什麼狗屁玩意兒?他根本就不認識。
「那我們逛逛再回酒店?」阮夢西詢問。
「都行。」
祁則衍被媳婦兒當眾表白後,就有些飄飄然了。
此時沒參加訂婚宴的江宴廷、霍欽岐已經在群裡送上了祝福,也給某人發了專屬紅包
祁則衍道謝收下紅包後,就把阮夢西給他唱歌的視頻發到了群裡,這還是他從網上,從某個熱心網友那裡下載的。
江宴廷和霍欽岐都覺得哭笑不得。
他倆都是已婚人士,一個已經當了父親,另一個則是準父親,他就是剛訂婚而已,就開始給他們撒狗糧了?
霍欽岐:【給我們撒狗糧,你好像還沒資格。】
江宴廷:【他可能太飄了。】
霍欽岐:【等你結婚有孩子再說。】
……
說起結婚、孩子,祁則衍忽然想起醉酒被擄走的江承嗣。
這丫的喝多了酒,把他帶走的,還是他傳說中的那個女朋友,不會來個酒後亂性,真的彎道超車吧。
「怎麼了?」阮夢西覺得關東煮味道不錯,還想讓他嘗一口,發現某人正盯著手機發愣。
「我們回酒店吧。」
「不逛了?」
「先回去吧,我忽然想起有重要的事要做。」
「公司有事?」阮夢西看著他。
「先回去再說。」
阮夢西莫名其妙被他拽著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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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的江承嗣這邊
他今晚喝了太多酒,腦子一直都是暈乎乎的,甚至不知自己身處何地,靠在車上,暈暈乎乎都睡著了。
當他醒來時,渾身都熱烘烘的,覺得衣服都黏在身上,燥得很。
他不停拉扯著衣服,朦朧中睜開眼。
花了數十秒,才好似回過神,他居然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
這應該是個類似於客廳的地方,開著花窗,涼風吹來,卻仍舊熱得讓人透不上氣,喉嚨裡好似有火在燒,呼吸艱澀,讓人幾近窒息。
可這裡明顯不是唐家,裝飾陳設,更不會是酒店。
烏木長幾上有個香爐,鎏金的,邊上還有許多精緻的小擺件,雕龍描鳳,無一不精緻,頗有些民國古風的特色。
他眯了眯眼。
有種做夢穿越的感覺。
他略微調整姿勢,努力看著周圍。
朦朧中,看到了一個穿著素青旗袍的身影,背對著她,好似在做什麼,肩平腿長,清姝窈窕,她忽然伸手,也沒借用外物,就這麼將頭髮給盤了起來,後頸皮膚很白……
瀅瀅透亮。
恣意露出的脖頸,是招搖,是煽動,是誘惑,是萬種風情。
旗袍分明是挺寡淡的顏色,隨著她細微的動作,好似越發撩人起來。
光影斑駁,汩汩從她身上流過,影影綽綽,瓷磚倒映著她溫軟的身子,隨著她微微走動,旗袍側邊開衩的地方,隱約可見細白的腿……
在他眼裡肆意招搖。
江承嗣深吸一口氣,閉上眼!
自己是不是魔怔了,怎麼會做這種夢?
這特麽搞得像是春.夢一樣是什麼鬼?
他閉上眼,略微平復呼吸,可是心跳卻猝然加快……
「四哥——」熟悉的聲音想起,溫糯甜軟,好似在他心上狠狠颳了下,心頭好似被熱雨淋了下,喉尖滾燙。
這個夢……怎麼會如此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