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雲鶴枝家吃了那頓飯,范明玦回家沒少被妻子「責備」,說是出去遛彎,你跑去別人家又吃又喝,還搞得酒氣熏天的讓人送回來,丟不丟人,害不害臊。
范明玦也不知自己怎麼就喝多了,雲鶴枝和那個叫鄭蘭生的小子都是要護嗓子,不太飲酒的人,結果卻輪流給他灌酒。
雲鶴枝:「叔叔,實在不好意思,我沒辦法陪您喝得盡心,那我以茶代酒敬您,您隨意。」
你說這酒,他該不該?
最主要的是那酒實在不錯,他不僅喝了,還一杯下肚,幹了個徹底。
結果轉頭,鄭蘭生就端著酒杯來了:
「叔叔,今天的事就是誤會,您千萬別放在心上,我敬您。」
道歉的酒,他該不該喝?
所以一來二去,他能不醉嗎?
范媽媽便和范徵羽說,讓她改天和雲鶴枝說一下,請他來家裡吃頓飯。
**
那天因為其他人的原因,范徵羽提前結束了排練,直接去了梨園,她知道雲鶴枝今天有演出,原想給他一個驚喜,然後出去約會,知道他演出結束特別累,還特意買了盒甜點。
既然是驚喜,到了梨園,她便打著找鄭蘭生為幌子,成功進了後台。
「小嫂子,你怎麼來了?找我?」鄭蘭生聽說是姓范的小姐,帶著妝就走了出來。
「不是,他演出結束了嗎?」
「我哥今天沒來。」
「……」
范徵羽不可能記錯,兩人中午還聯繫過。
「哦,嫂子,你別誤會,我哥今天原本是有演出的,他身體好像不太舒服,在家休息,這場戲是我來頂替他的。」
「不舒服?」范徵羽蹙眉。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你知道我們這行,最怕感冒發燒嗓子啞,那就完了,我原本還打算演出結束去看看他的……」
鄭蘭生話沒說完,范徵羽轉身就快步離開了梨園,直接去了雲鶴枝的住處。
大門只是合上,並未關起來,老舊的門,推開時,還有吱呀的悶響,院子裡桂樹悄然發了花芽,白瓷水壺落在院中的石桌上,茶水早已沒了熱度,范徵羽不自覺放輕腳步,推開了一間屋子的門。
他的臥室坐北朝南,採光極好,屋內並不算暗,門開了一條足以容納一人的縫隙時,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范徵羽心頭一跳,下意識驚呼一聲,本能要躲,而那人攥著她手腕的力道稍微一松,兩人距離拉開了些。
「是你。」雲鶴枝身上隻穿著單薄的睡衣,聲音細聽有點嘶啞,肯定是不便開嗓唱戲的。
「你是感冒,還是……」
雲鶴枝所處的位置,從窗外透進的陽光落在他背上,半邊身子籠罩在陰影中,有些朦朧的神秘。
頹喪,居然隱隱透著點病嬌的味道。
他盯著范徵羽,沉著嗓子說了句:「過來點兒……」
雲鶴枝的聲音是極好聽的,即便是生了病,染了層嘶啞,卻仍能輕易撩撥人的神經,范徵羽也是鬼使神差,往前走了一步。
「再過來一些。」
再近一步……
雲鶴枝低低一笑,自己往前走了一些,兩人之間的距離瞬時被拉近到了毫米之間,他彎腰躬身,稍一低頭,下巴抵在她頸窩處,伸手便把她摟進了懷裡。
「我正想著你,你就出現了。」
周圍很安靜,除了細碎的風聲,只有兩人的呼吸,一個清淺,一個由於生病呼吸又熱又沉。
舒緩清淺的,熱意四濺的……
交織著,勾纏著,范徵羽的呼吸心跳,逐漸的,有些失了序。
她能清晰感覺到他過熱的體溫,耳畔頸側被他染上一層超乎體溫的熱度。
一點點,一寸寸侵蝕著她。
「雲老闆……」范徵羽試探著伸手,抓住了他腰側的衣服。
雲鶴枝稍稍將身子抽離一些,頸側熱度消散,可他面對著她,呼吸熱切紊亂,這股熱意便撲面而來了。
「我方才做夢,夢到你和我分手了。」
「那只是夢,你先去床上坐下。」范徵羽看他臉色不對勁,扶著他坐到床邊,「我怎麼可能和你分手,再說了,我們連互相家長都見過了,感情也一直這麼好,不會發生那種事的,除非是我們兩個,其中一方不喜歡對方了,那才可能分手……」
范徵羽知道他在生病,說話也格外溫柔,頗有些哄孩子的味道,只是說了半天,卻看到對方並無回應,轉頭看他。
「徵羽,其實說了這麼多,你就是想告訴我……」雲鶴枝坐在床上,認真看她,「你喜歡我。」
他眼底好似有熱風,呼吸也帶著燙人的熱度。
「我們都見過家長了,你說呢?」兩人交往這麼久,范徵羽沒想到他居然還在糾結這種問題。
「你沒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范徵羽抿了抿唇,準備給他去倒點水,沒想到手腕被人拉住。
猝不及防,身子直接朝他撞去,她擔心碰著他,畢竟他此時是病人,結果後腦杓被人扶住,強迫著她,與他——
正面相對。
「說啊,你有多喜歡我?」
他聲音啞得不像話,卻又那麼近,那麼燙。
垂眸睨著他,他呼吸很急很亂,熱意沒有任何節奏的落在她臉上,將她的臉……
層層染紅,燒透。
范徵羽視線下意識閃躲,他卻又靠近了一些,唇貼著她的……
廝磨著,好似要生生磨掉她的命。
「徵羽……」
「你是不是隻喜歡我?」
范徵羽覺得……她快要窒息了。
這都是什麼死亡問題,她喜不喜歡他,他不清楚嗎?
「我喜歡你,隻喜歡你……唔。」
呼吸不暢,腦袋昏了,身子軟了……
周圍太安靜了,細碎的風聲吹過桂樹,枝葉顫動,一如她此時紊亂狂顫的心跳,窒息感,好似要生生奪去她的性命。
他體溫太高,身上散發的熱度,簡直能把人燒得融化,更何況是接吻。
兩人呼吸都紊亂著,十幾分鐘後……
范徵羽看著躺在床上的人,無奈嘆了口氣。
剛才明明還挺有精神的,這就倒了?
范徵羽確定他是發燒,他似乎不願吃藥,就給他採取了一些物理退燒的辦法,她以前獨自在國外生活,照顧一個病人總是沒問題的。
**
他體溫降得還算快,范徵羽正想著去給他熬點粥,外面傳來叩門聲,待她開門時,見到外面的人,有些詫異。
那人穿著簡單,一身黑,搭配一件長款風衣,自有一股子桀驁灑然的風流勁兒。
「六爺?」范徵羽認識面前這位,只是不熟。
京寒川是應了他母親的要求,特意來探病,畢竟某人一人獨居,也擔心出什麼事,他母親甚至說,病的太重,就送他去醫院,或者接到京家養著。
畢竟是他們家梨園的頭牌名角兒,生病了,作為東家,肯定要來探望的。
「范小姐。」京寒川有些詫異。
「您請進。」范徵羽退開身子,讓他進屋。
京寒川過來時,還帶了些水果,「他怎麼樣?」
「還在睡覺,我去喊他?」范徵羽面對京寒川,倒是淡定從容,雖然這人是眾人皆知的惡名昭彰,若是論渾身的匪氣,他還不如霍欽岐身上殺氣重,她自是不怕的。
「不用,讓他休息吧。」
京寒川與范徵羽不熟,兩兩相顧,無話可說。
其實京寒川很想問一句:
你倆還沒分手嗎?
「上次在梨園發生的事,當時我喝了點酒,沒和您好好道謝。」遇到瘋狂粉絲那日,范徵羽剛參加完慶功宴,喝了點酒,事出突然,感謝禮數肯定不周到,「您喝點水。」
「舉手之勞而已。」
京寒川確定雲鶴枝身體沒大礙,叮囑范徵羽,如果他出現什麼緊急情況就隨時聯繫他,雲鶴枝就算是唱青衣花旦的,到底是個男人,擔心她照顧不過來,京寒川還在外面留了兩個人盯著。
回家路上,他一直在想,這兩人怎麼還在一起?
他平時要陪著妻子女兒,哪兒來的時間整天盯著雲鶴枝,而他平時的表現,真不像個談戀愛的人,藏得還挺深。
不過轉念一想,就算還在相處,距離結婚提親,也還有很長一段路。
比如見家長,最起碼嶽父那一關就不好過吧……
想起自己當年見嶽父的情形,京寒川此時還覺得腦殼疼。
這輩子,他幾乎把所有事情都把控在自己手裡,唯獨關於自己媳婦兒的事……
完全失了控。
……
范徵羽送走京寒川,瞧見他還帶了梨子過來,便煮了些梨水,梨子性寒,能夠清熱解毒瀉火,再說了,梨子還能潤嗓子,對雲鶴枝來說,倒是很合適。
她沒回家,父母也打電話問了。
范徵羽原本是說,「我和雲老闆出去約會了。」
結果范明玦今日沒有晚自習,正在家裡,看了看河對岸的那戶人家,「你和他出去了?那他們家怎麼亮著燈?這是沒關燈啊,還是進賊了?」
「……」
住得太近,果然不是什麼好事。
范徵羽只能據實相告,聽說他生病,范明玦夫妻倆肯定要去探望。
京寒川正在家,此時他的媳婦兒,正帶著女兒在做蛋糕,小姑娘臉上蹭到點高筋粉,像個小花貓,手機震動,他餘光瞥了眼,他一度懷疑自己看錯了。
【六爺,范小姐的父母來了。】
【來了好幾次,還拎了一堆菜過來,好像是雞鴨魚肉那些。】
【好像有個老人來了,可能是范家老爺子。】
……
【兩家之間,隻隔了一條河。】
京寒川哭笑不得。
他留下兩個人在雲鶴枝家附近蹲著,除了應付不時之需,更主要的是看一下,這兩人發展到什麼程度了,范徵羽會不會在他們家留宿,結果范家這姑娘沒走,他爸媽還來了……
就連她爺爺也來了。
這兩人的關係,究竟是如何發展的。
雲鶴枝醒來時,已是晚上八點多,房間裡並沒人,出了身汗,身子舒爽了,還沒出去,就聽到院子裡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范老爺子在他們家。
老爺子之前中風,搶救及時,只是一條腿走路不太利索,其他方面倒還好,有時也認得人,瞧見雲鶴枝,還挺高興,結果拉著他就喊范明玦的名字。
「你醒啦?」范徵羽聽到聲音從一側廚房出來。
「這……」雲鶴枝不明白,為什麼范老爺子會在他家裡。
「我爸媽也在,聽說你生病,過來探望,我媽說我煮的梨水不好,不能讓你隻喝梨水,要給你燉個湯,做個飯,然後就……」范徵羽還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在他生病時,不請自來的,還用了他們家的東西。
「我媽原本說做好端來的,只是外面天都黑了,我們這裡路又不太好,比較黑,飯菜端來端去,我就讓他們……」
此時范明玦夫妻倆也從廚房走了出來,先是詢問他身體狀況,又說飯菜馬上就好,不太好意思,也對不請自來表達了歉意。
「叔叔阿姨言重了,是我覺得不好意思,生個病,還麻煩你們。」雲鶴枝沒想到范家人會過來,范徵羽的母親還給他親手做了一頓飯。
「那你先歇會兒,馬上就能吃飯了。」
雲鶴枝哪兒好意思真的做著,只是廚房也沒有他下腳的地方。
其實他最先認識的范家人就是范明瑜,從她身上,大概就能看得出來,這家人性子都是極好的。
范明玦是屬於看似很兇,可他那股勁兒,也就是在學校裡,江錦上那群人都是被他的恐懼支配過的,心底自然怕他,其實他私底下,雖有不怒自威之色,卻沒那般嚇人。
吃飯時,范媽媽還一直說,他一個人在京城不容易,生病什麼的,肯定更難熬。
「你以後一個人,就別做飯了,到我們家吃就行,我們家人多,也不差你這雙筷子。」
「生病別一個人硬扛著,你家人不在京城,一個人過來北漂也不容易。」
「你既然和徵羽在一起,跟我們也別那麼客氣。」
……
范明玦平時也是端著架子,只是今日雲鶴枝畢竟是病人,他也沒多說什麼,只是給他夾了點菜。
雲鶴枝原本沒什麼胃口,只是今晚卻難得吃了不少東西。
一個人習慣了,又是在生病脆弱時,忽然感受到這種溫暖,雲鶴枝當時心底就有一個想法:
他這輩子……
非她不娶。
吃了飯,碗筷是范徵羽刷的。
擔心他晚上病情反覆,范媽媽直接看向范明玦,「你今晚留下陪他吧,你明天上午不是沒課嗎?」
雲鶴枝:「……」
范明玦愣了下,為什麼是他留下?
不過妻子、女兒不便留下,而他父親,那就更不可能了。
「我明早還得去校門口檢查學生儀容儀錶。」范明玦自從做了教導處主任,雷打不動的慣例,不是硬性要求,只是他的習慣。
「你不去一天也沒事。」范媽媽笑著。
結果就是,雲鶴枝生病,最後是范明玦留下照顧的,也不算照顧,兩人看了會兒法制頻道,又轉到電影台,正巧在放一部老電影,范明玦很喜歡,還和他滔滔不絕聊了不少東西,約莫十二點兩人才睡覺。
京家人這邊就有些看不懂了,再范徵羽等人離開後,他們也撤了回去。
京寒川剛哄了女兒睡覺,就見到了今日在雲鶴枝家門口蹲守的兩個人。
「……所以今晚的情況是,范先生陪護雲老闆?」京寒川抿了抿唇。
「對,范小姐與她母親,和范家老爺子九點多就離開了,范先生一直沒出來。」
「行了,我知道了。」
京寒川捏了捏眉心,雲鶴枝該不會這麼快就搞定了嶽父吧。
這麼神速?
不是聽說,這位范先生很難搞定?就連江錦上、江承嗣和祁則衍他們都很怕他,怎麼會這麼快被他搞定了?
**
就在第二天,京寒川正在後院釣魚,聽說雲鶴枝來了。
他當即心頭就突得跳了下,總覺得他此次過來,準沒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