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春來,前幾日一場雨雪,饒是晴空萬裡,也難免有些冷色。
手術室內,所有醫護人員都在緊鑼密鼓為術前工作做準備,江錦上身上早已被周仲清畫了線,護士在給他身體消毒……
「目前各項體征如何?」周仲清穿好防護服,進入手術室。
「很平穩。」
「小五,感覺怎麼樣?」周仲清走到床邊,這場手術,幾乎彙集了京城醫學各方面的權威,除卻手術室內負責手術操刀的,另一側還有一大群人隔著玻璃在觀摩。
據說……
這場手術,還會被全程錄像。
用周仲清的話來說:「你這種疑難雜症,雖不具有普遍性,卻相當具有研究價值,很多外地的同僚無法趕過來,還想讓我弄個直播……」
直播?
「我拒絕。」江錦上皺眉,這群人是真把自己當小白鼠啊,一群人動刀,一群人圍觀?
指指點點?還是加油助威?
那畫面怎麼想都很詭異。
「其實我這心裡也緊張,你說手術要是出點意外,全程直播,我這不是砸自己招牌嘛。」周仲清那時語氣輕鬆,狀似在開玩笑,其實他所擔負的壓力很大。
尤其是唐菀一直在醫院陪著,忙前忙後,但凡有點好吃好喝的,都給他想著,一想到他倆都訂婚,如果出點意外……
「現在挺好的。」江錦上直言,「我又不是第一次上手術台了。」
「這次手術是全麻,時間會特別長,沒事……睡一覺就好,剩下的事情交給我,我會讓你平安下手術台。」
手術開始,所有醫護人員都按照事先安排的流程,在自己崗位,完成應該做的事,雖然周仲清已經反覆研究斟酌了手術方案,可上了手術台,還是會有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江錦上在進入手術室兩個小時之後,外面的人就收到了病危通知。
唐菀心臟突得狠狠一抽,隻覺得胸悶,壓抑得好似無法喘息,眼前一黑,那一秒的天旋地轉,快得讓人窒息……
「好,我知道。」江震寰深吸一口氣,「辛苦你們了。」
除卻沈知閑把兩個孩子帶走了,其餘江家人都在外面守著,祁則衍還特意給阮夢西放了幾天假,讓她陪一下唐菀。
唐菀知道手術危險,卻也沒想到,會這麼快收到病危通知,手術室外等人的滋味極不好受。
除卻他們,周圍還有其他做手術病人的家屬,有椅子的還好,沒椅子的,在地上鋪了點東西,席地而坐,極少有人在交談,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阮夢西一直緊挨著唐菀坐著,瞧她起身,微微皺眉,「菀菀,你去哪兒?」
「渴了,去找點喝的。」
「我陪你去。」
……
她只是受不住手術室外的氣氛,出來透口氣。
融雪時分,剛出來,四肢百骸就被一股冷意灌滿,醫院後側的小花園,淡黃色的迎春花簇擁著一捧溫軟的白雪,靜靜綻放。
「五爺肯定會沒事的。」阮夢西也不知該怎麼勸慰她。
「我知道,他還說,等他出來,就開始裝修婚房,還說要裝兩間嬰兒房,說我腰椎不好,還想在臥室裝個很大的浴缸……」
浴缸?
還是很大的那種……
阮夢西這種老司機,瞬間就想歪了,「菀菀,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那你還是別講了。」她這嘴裡,指不定會吐出什麼玩意兒。
阮夢西抿了抿嘴,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五爺說不準真的還就是讓她泡澡,放鬆身體的,他看著也不想那種人。
阮夢西拍了拍自己的臉:你可不能把別人想得那麼汙啊。
**
中午的時候,沈知閑帶著兩個孩子過來,幫所有人帶了午餐,知道大家都沒什麼食慾,她特意煲了湯,最起碼能墊一下肚子。
手術期間,下了4次病危,預計會持續8個小時,可直至天黑,都沒有結束的跡象。
直至晚上七點多,手術室的門打開,護士喊了一句。
「江錦上的家屬,到談話間。」
老太太坐了一整天,一聽見孫子的名字,慌忙拄著拐杖起身,身子趔趄,差點摔倒。
「媽,還是我去吧。」今日所有簽字,與醫生交流,都是江震寰全權負責。
「我與你一起。」唐雲先與他一起進了談話間。
很快周仲清就出來了,他整個人就好似在水裡泡過一樣,額角還有細汗,防護服那些不透氣,臉上還被口罩勒出了細細的印痕。
「手術有驚無險,算是結束了,接下來還有手術縫合之類的事,由我同事進行,回頭在復甦觀察室,生命體征穩定,麻藥褪得差不多,就可以出來了……」周仲清說完,又和他們簡單說了一下手術的事,諸如做了些什麼。
「謝謝您,謝謝——」揪了幾天的心,終於鬆了口氣,江震寰只顧著給他道謝。
「出去和他們說一聲吧。」
周仲清心情像是做過山車,跌宕起伏,作為家屬,可能輕鬆了些,可對他來說,術後恢復也很重要,除非他出院,要不然揪攥的心,都無法徹底安定。
這邊得到了手術成功的消息,所有人都鬆了口氣,老太太這眼一紅,眼淚就止不住往下落……
「小五手術這麼成功,您怎麼還哭了。」范明瑜心情激動,只是強忍著罷了。
「高興!」老太太攥著拐杖的手指還在發抖。
「可能還要三、四個小時才能出來……」江震寰解釋。
「沒關係。」老太太笑著,「回頭啊,我要親自去廟裡上柱香,佛祖保佑啊。」
……
醫院另一側角落,江承嗣傍晚又過來一趟,只是沒和大部隊匯合,遠遠得瞧著他們一臉喜色,偏頭看向身側的人,「看樣子手術很順利。」
江時亦眯了眯眼,「爺爺以前就說過,小五這種鬼心思特別多的人,就是閻王都覺得難纏,不會輕易收了他。」
「你還記得以前我們讀書的學校邊上,有個小館子,以前爸媽很忙,我們放學都去那裡吃飯,前幾天路過,發現還在,要不……」江承嗣試探著問了句。
「走吧。」
兄弟倆出去後,江承嗣抽了個煙,所有人都擔驚受怕這麼久,抽根煙疏解一下。
雖然兩人今日都是開車來的,可既然要去同一個地方,那開一輛車也方便,江時亦剛坐上車,江承嗣就是把煙頭按滅丟掉的間隙,再準備打開副駕時,車門已經被鎖死了。
車窗降下,某個親哥就說了一句:
「我有點潔癖。」
「……」
江時亦這潔癖,是他哥死後留下的後遺症,自打那之後,他就變得很愛乾淨,沒想的那麼嚴重,有時矯情起來,也難免讓人抓狂。
江承嗣輕哂:「你是不是在嫌棄我?」
「不是嫌棄。」
「這還不是嫌棄?」本就是親兄弟,自小一起長大,雖然很多年沒相處,只要接觸一下,很快就恢復到了以前的狀態。
江時亦雙手隨意打在方向盤上,打量著他,說了一句讓江承嗣嘔血的話:
「我就是覺得你臟。」
「……」
你還能再直接點嗎?
以前上學,向他請教作業也是這個死樣子,他問:「你是不是覺得遇到我這種學生,很頭疼。」
各有所長,江承嗣從來都不是個讀書的料。
「不是頭疼……我就是覺得你很蠢。」
「……」這麼多年,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江承嗣咬了咬牙,直接上了自己心愛的小摩托,冷著臉,跨上摩托,戴上頭盔,發動車子,故意起步加了一點車速,摩托從江時亦車前疾馳而過……
摩托車尾氣直接噴在車子的擋風玻璃上,雖然很快就消散了,江時亦雙手還是攥緊了方向盤。
咬了咬牙:簡直幼稚!
不過江承嗣騎著摩托,一溜煙就到了目的地,然後在風中,等了他半個小時……
江時亦的車子不錯,性能也很好,雖不是賽車級別的,可是……江承嗣雙手抱臂,看著從遠處徐徐而來的車,忍不住眉眼直跳。
他是如何把車子開出龜速的。
這人該不會是故意讓自己風中等著的吧。
當他下車,不待江承嗣開口,他便說了句:「國內國外的駕駛位方向不同,剛回國,開車一直不習慣,等很久了吧。」
你特麽都這麼說了,我還能打你不成!
若是旁人,江承嗣早就撂挑子走了,這頓飯,老子還就不吃了,偏生這人是他哥,咬緊腮幫,還是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