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已立春,京城的風,寒意不減,隨著江宴廷進屋,那股子涼意迎面撲朔,倒是吹得人渾身都寒津津的。
「今日這麼早?」范明瑜瞧見兒子歸家,自然面露微笑。
「知道你們和小五今天回來,工作太忙,沒去機場,所以早些回來。」江宴廷解釋,居高臨下,睨了眼謝靖,「你怎麼在我家?」
「我……」謝靖欲哭無淚。
「哥,你還記得前幾日在平江菀菀工作室出的事嗎?」江錦上看著他。
「記得。」
「是他乾的。」
「五爺,這個……」謝靖真是要瘋了,這是江家地盤,老太太還端坐著,摩挲著拐杖,沖他笑得燦爛。
「什麼?」江宴廷脫了外套,黑色襯衣,金色袖箍,說不出的驕矜貴氣,只是那語氣,略微上揚,顯然是不悅到了極點,「在謝家搞了一出,又欺負到我們江家頭上了?」
「二爺,和我沒關係啊,這都是他讓我做的!」江錦上帶謝靖回來,是什麼目的,顯而易見,他也給力。
伸手指著江兆林,出場就咬住他!
「胡說!」江兆林一拍桌子,直接跳起來,怒目灼灼,眼睛像是能噴火,緊盯著他,「謝靖,你再一句試試!」
他生的也是冷厲,而且眼睛陰鷙,帶了一點狠辣之色,如此疾聲厲色,倒是真嚇得謝靖腿軟。
他不像江承嗣,面對這種高壓,還能從容面對,臉瞬間就被嚇白了。
江錦上撚了撚手指,沒作聲。
「我沒胡說,是你主動找我,告訴我,當初沈知閑年會上揭發我的證據,都是五爺給她的,我之前對唐小姐存了點齷齪的心思,被她教訓過,我以為她和五爺告狀,那他收拾我也是合情合理!」
「你說什麼?你打過菀菀主意?」其中細節,范明瑜並不知曉,江錦上壓根沒與他們細說,隻說整件事和江兆林有關。
所以她之前出來勸架,純粹是和稀泥!
「江夫人,我錯了,真的,我就是被他利用了,我不敢找五爺報復,他給我出主意,讓我搞她的工作室,又讓我設計約她出來,晚上留她在賓館,然後第二天……」
謝靖雖然也怕江兆林,可此時的情況,他也知道如何擇邊站。
只是話說到一半,江兆林忽然發作,衝過去,對著他就踹了一腳。
謝靖雖然胖,卻是個假把式,前些日子被江錦上揍過,舊傷未愈,被這麼狠狠踹了下,身子趔趄,一屁股栽在地上。
狼狽至極!
臥槽,自己今年絕壁是犯太歲了。
「一派胡言,我什麼時候指使你做這種事,你再胡扯一句,我絕不饒你!」江兆林睚眥俱裂,頗為駭人,「到底是誰讓你汙衊我的!」
「叔叔,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江錦上挑眉。
「小五,我可不是說你,實在是這人太過混帳,他已經被謝家趕出去,這種人的話,怎麼能信……」
江兆林此時恨不能謝靖是個啞巴,之前被江承嗣氣出的怒意,盡數都想發泄在他身上。
抬腳又想踹他……
謝靖呼吸一沉,他心底知道,到這邊指認,肯定不會一帆風順,只是他已經做好被打得準備,這一腳卻終是沒落下去。
江宴廷出手,攔住了江兆林。
「宴廷!你這是什麼意思?」
「讓他說完,您再發作也不遲,這麼著急做什麼?難不成還想滅了他的口?饒不過他,叔叔,您這是在威脅他?」
「吃裡扒外,不知感恩,被謝家逐出家門,這種人的話,能信?」江兆林咬牙。
江承嗣輕哂,「吃裡扒外……不知感恩……能用這兩個詞的,這個屋裡,適用的,可不止他一個人吧!」
「你……」江兆林氣得身子發顫,「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
他真的太懂如何激怒他了。
「謝靖,你繼續說。」江震寰皺眉,「你說兆林指使你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還是針對菀菀的?」
「這個我哪兒知道啊,我也不懂他和唐小姐有什麼愁怨!居然想讓她身敗名裂。」這點,謝靖實在是不知,「我就想出口氣,很多事,我也不清楚!」
江錦上輕哂,「他與菀菀無仇無怨,可是姝研曾經栽過跟頭,甚至出國避難,過年都沒回來,恐怕叔叔對這件事,還一直心懷怨恨吧……」
江承嗣接茬,「弟妹身敗名裂,兩家聯姻必手牽連,所以我說,如果事成了,今日在這裡,怕是看不到她了。」
「因為我之前報警抓了姝研,打了您的臉,駁了您的面子,您就這般報復我?」
「他一直都是睚眥必報的。」
「您可是我叔叔……」
「說到底也是不親叔叔。」這話說得倒是不假,爺爺輩是親兄弟,到了他們這輩,血緣也淡了。
……
兄弟兩人,一唱一和,一個裝傻充楞,一個煽風點火,算是徹底惹惱了江兆林,分明就是在嘲弄他,他氣得身子發顫。
只是還沒等他發作,江宴廷就冷著臉,問了一句:「那他為什麼一定要找謝靖?」
「我說你們兄弟倆是不是傻白甜!這個道理都看不明白?」江承嗣輕哂,「你倆一個整天待在家,不知世道險惡,一個整天坐在辦公室,不知人事艱辛。」
唐菀瞠目結舌……
她此時真想給某人鼓掌,她見過不少人睜眼說瞎話的,可是像江承嗣這麼繪聲繪色,還一臉語重心長的,還是頭一次見!
他大學主修的該不會是表演吧。
「你最近不是和謝家那姑姑打得火熱嗎?這件事謝靖被扒出來,就算他已經被謝家拋棄,可好歹姓謝……」
「因為他,小五若是和弟妹分崩了,你心裡就沒點想法,估計那位謝家姑姑都會覺得對不住你,覺得沒臉見小五,恐怕也無法與你歡好。」
「這事兒若是成了,受傷的可不僅僅是弟妹或者小五,還會波及你……」
「現在明白,他為什麼會找謝靖了吧!」
江承嗣這話,算是把江兆林最後那點小心思都給捅破了,他不是個輕易出手的人,若是真的有所行動,必然是全盤算好的。
謝靖都沒想到這麼多,他純粹就是想找唐家出出氣,壓根不知事情會朝著這個方面發展,聽了江承嗣的話,臉都白了……
事情若是成功,他真的百死莫贖。
江兆林怎麼都想不到,踩著自己身子,捅刀子的人會是自己親兒子,緊盯著他……
「您知道謝靖在小五手裡,以他的性子,這件事肯定要一個交代,所以你乾脆先發製人,又把大哥給推了出來……」
「無非是想讓奶奶心軟,就算這件事最後蓋棺定論,是你做的,他也能看在大哥面子上,體諒你喪子,網開一面罷了。」
「心機之深沉,我真是嘆服!」
江承嗣最後幾句話,算是把他最後一點遮羞布都給扒了。
父子倆,四目相對,似有火光,好似此時有一點火星濺上去,都能燃起連天山火。
江兆林那眼神……分明是恨透了他。
江承嗣倒是無所謂,笑臉相對,當真囂張!
氣氛壓抑得讓人心底難受,唐菀緊張地看著他倆,只是有什麼深仇大恨,才能讓親生父子如此反目。
**
整個江家客廳,死氣沉沉。
這事兒表面看,似乎就是針對唐菀的,可拔出蘿蔔帶出泥,細想之下,可不是那麼簡單的。
江兆林深吸一口氣,好歹浸淫商場多年,也算見過大風大浪,他偏頭睥睨著謝靖,「你說我指使你的,有證據嗎?」
「如果沒有,憑空汙衊我,知道下場會是什麼嗎?」
謝靖深吸著一口氣,「我現在手上的確沒什麼證據,不過我們見面地點,還有一些交往的信息什麼的,我都能提供,你們只要去查,總會有一些蛛絲馬跡的!」
「簡直笑話!這麼說,到現在,你所說的一切,全都是憑空捏造了?」江兆林打斷他的話。
「如果叔叔認為這一切都是假的,是憑空捏造的,威懾如此緊張?剛才居然動手了……」江錦上輕哂,「您可不是個容易動怒的人。」
的確,出了江承嗣會踩著他的雷區,江兆林在外面,很沉穩!
突然出手,已經是個意外了。
「我們何時見面,在哪兒見面,我大概還記得,只要查一下他當天的行蹤就可以了……」
這事兒居然還能牽扯到江宴廷,謝靖可不想背這個鍋,自然會咬死江兆林。
「一面之詞!胡說八道!」江兆林知道他沒證據,心底稍稍安心,只是面對江家這小子的輪番轟炸,也不可能做到那麼淡定。
相比尋常,肯定有些失了分寸的地方。
「我沒胡說,要不然我去平江幹嘛?我素來不聰明,怎麼可能搞出這種事?我要是有這個腦子,怎麼可能被謝家這麼輕易趕出來……」
唐菀哭笑不得,這個蠢貨,為了撇清關係,居然連說自己沒腦子都說得出來!
「我哪兒知道你是受誰指使,居然敢來攀咬我!」江兆林怒瞪著他,「我和你素來無冤無仇,甚至沒什麼私交,空口白牙就來汙衊我,你到底想幹嘛?」
「自己做得醜事敗露,還想把責任推給別人?」
「我沒有,就是你讓我做的。」
「可笑之極,我怎麼會和你這種蠢貨同流合汙。」
「我是真的蠢,才會被你利用。」
……
雙方皆無證據,這一時間爭執不下。
唐菀知曉,這一切,無非是江家這兄弟設了個局給江兆林,所以扯著江錦上的袖口,靠近他耳邊,壓低聲音,「五哥,到底有沒有證據啊?」
江錦上搖頭。
唐菀懵逼了,沒有?
那這也不可能定江兆林的罪啊,那天抓到謝靖,他就全部都招了,當時唐菀就有些懵了,她自認為沒有仇家,需要這麼害他。
江兆林的名字蹦出來,她更是半晌沒回過神,因為他們之間,加起來都沒見過幾次何至於突然出手害她!
她以為江錦上把事情鬧得這麼大,肯定是掌握了鐵證,要不然鬧得這般難堪,該如何收場啊!
「你瘋了,沒證據,你還……」
「有沒有證據無所謂。」
江兆林做事很謹慎,想要找他的破綻,太難了,他又不是謝靖,留了一堆證據,讓他去撿,他要是這麼容易扳倒,就不是江兆林了。
「你與他們接觸不多,可能不了解他的脾氣秉性,可他今天做得許多事,已經很反常了。」
「就算沒證據,只要心思稍微通透些,都能看出端倪。」
「最重要的是……」江錦上輕哂,抬手,給唐菀指了個方向,「她怎麼想。」
唐菀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過去……
那是江家老太太!
江錦上所謀的,其實並不是江兆林,而是老太太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