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廷方才抱著沈知閑狂奔,後背已出了一層汗,站在診室門口,心焦難耐,熱意不減。
卻被他寥寥幾句話,說得渾身涼透。
無法治癒幾個字一出口,似乎總是與絕症掛鉤,難免不讓人心驚膽戰。
「這就是初步診斷,具體情況,還要詳細檢查之後才會知道。」周仲清拍了拍他的肩膀。
說是初步診斷,不過周仲清這種權威嘴裡說出的話,也八九不離十。
「這病……」
「一般是產後大出血,伴隨長時間休克,使得垂體前葉組織缺氧、變性壞死,然後誘發纖維化……」周仲清簡單給他科普一下,「這不是什麼癌症,只要平時注意調養,吃一些激素性葯,是可以緩解的。」
江宴廷緊抿著嘴,神色緊繃,眸色陰沉,似比夜色還濃稠幾分。
「這種病發作,失眠頭暈,嘔吐不適,所以昏倒也是正常的。」
……
而此時診室內其他醫生也出來了,又和周仲清簡單交流了一下病情,又因為在沈知閑包裡找到了類似激素的葯,這病基本就確診了。
江宴廷一一與醫生道謝,周仲清才拍著他的胳膊,「這病雖然不能治癒,但可以控制也能緩解,最主要的是病人要保持愉快地心情,別太擔心。」
「謝謝周叔。」
「她是江江的……」
江宴廷沒作聲。
「我不是那種嘴碎的人,你進去看看她吧,最好明天留院做個徹底檢查。」
「我知道。」
**
江宴廷推門進去時,沈知閑手臂打著吊瓶,睡得昏沉,他坐在床邊,看著她,這心底說不出是種什麼滋味。
大出血,長時間休克,當年到底是出什麼事了?
光是輸液,就持續到了凌晨兩點多。
沈知閑睡得並不踏實,昏昏沉沉,江宴廷將她剛輸液完的手臂,放進被子裡,視線落在她蒼白的臉上,眸子緊了緊。
心心念念,想到發瘋發狂的人,就在自己面前,饒是他平素表現得再冷靜克制,之前又得知她患病,偽裝崩掉,潰不成軍。
「閑閑?」
江宴廷喊了她許久,沒有回應,只能將她連人裹被子攬在懷裡,扶著她的肩膀,給她喂葯。
她唇色很淡,幾乎沒有任何血色,緊緊閉著,緊皺著眉,極不舒服。
江宴廷將葯送到她嘴邊。
聲音溫柔,就像是在哄孩子,「乖——張嘴。」
沈知閑倒也乖乖張嘴,吞了葯,許是太苦,下意識就想吐出來,「苦——」
聲音細細軟軟的,弱得很,看得他又是一陣心疼。
沈知閑好似畏寒,身上一直沒什麼熱意,江宴廷就乾脆躺在了她身邊,幫她取暖,病房本就很小,一個人睡下,尚且覺得空間不足,況且是躺著兩個人。
她睡得很不踏實,整個人縮在他懷裡,也不知夢到了什麼,扯著他的衣服,居然細細抽泣起來。
江宴廷一夜沒睡,也不知自己能做什麼,只能把她緊緊抱住。
……
翌日,難得晴天,陽光透過窗簾落進來,洋洋灑灑地鋪在床上,在冬日,顯得格外溫暖。
沈知閑一睜開眼,入目就是某人放大的臉,一時沒回過神,打量著視野所及範圍內的景物,鼻尖還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兒,她大概就清楚,自己此時在醫院。
她手指鬆了松,猶豫著,倒是往他懷裡蹭了兩下。
期間,有護士來查房,只是看到兩人似乎都在熟睡,也沒打擾,就關門出去了。
**
而此時江錦上已經驅車到了醫院,約了周仲清碰面。
他到得早,還不到上班時間,沒想到助理告訴他,「老師在辦公室裡,您直接進去就行。」
「他今天上班倒是早。」江錦上與周仲清的助理,自然很熟。
「老師昨晚沒回去,在醫院過夜的。」
「沒回去?」江錦上抿了抿嘴,「有重症病人?」
「昨晚二爺過來了,帶了個病患,老師不太放心,就在醫院留守了一夜。」
「我哥?」
江錦上以為江宴廷是年前加班,在公司通宵了,怎麼到醫院了。
沒等他細想,周仲清已經從辦公室推門出來,「你來啦,趕緊進來,給你看完病,我再去你哥哪裡跑一趟,就要趕緊回家補覺了,我最近每天就睡兩三個小時,快撐不住了。」
反正待會兒都要去江宴廷那邊,江錦上也沒多問,配合周仲清做了一些檢查。
*
而另一邊,又一輛車停在了醫院門口,推門下車之人,正是謝奪。
他到護士站問了下打聽情況,方才快步朝著病房走去。
此時已是早餐時間,食堂工作人員已經推著小車,開始逐層售賣早點,江宴廷是被叫賣聲吵醒的,他剛動了下身子,沈知閑就下意識閉起了眼。
江宴廷本就是個極為精明的人,原本就是想伸手幫她將臉上的碎發往後攏一下,卻發現她眼皮顫了顫,顯然……
人是醒著的。
裝睡?
「閑閑——」
他聲線低迷消沉。
沈知閑緊張得要命。
而此時「吱呀——」一聲病房門開了。
沈知閑長舒一口氣,可聽到外面那人開口說話,整個人瞬間又緊繃起來,臉也漲得通紅,而江宴廷在轉頭看了眼門口。
四目相對,謝奪眸子陡然迸射出了一股寒意,餘光掃了眼病房號,沒錯,這就是護士告訴他的位置。
「江宴廷,你怎麼在這裡?」他聲音錯愕,似乎很難相信,會在這裡看到江宴廷。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江宴廷將手臂從沈知閑身下抽出來,翻身下床,幫她掖好被子,動作說不出的溫柔繾綣。
他雖然穿著褲子襯衫,可過了一夜,早已褶皺不堪。
狹小的一張床,兩個人,這姿勢得有親密。
沈知閑一聽是謝奪的聲音,更懵逼了,他怎麼會來?
這麼辦,到底要怎麼醒啊?
現在睜開眼,會不會很尷尬?她藏在被子下,因為看不到兩人在做什麼,更加緊張忐忑。
而且這兩個人怎麼會是認識的,她可沒聽謝奪提過江宴廷一個字啊,不過想來京城就這麼大的地方,兩人認識也是很正常的。
江宴廷起身後,抬手略微整理了一下褶皺的衣服,抬手系領口與袖口處的扣子,偏頭打量著謝奪,「你來做什麼?」
謝奪此時腦子有點懵。
昨晚沈知閑一夜未歸,電話不接,家裡人問起,謝奪派人查了,才得知她住院,這件事還沒敢和家裡人說起,隻說她大概在工作地方睡著了,自己匆匆趕往醫院查看情況。
結果一推開門,看到她床上躺著兩個人,已經夠大驚失色了。
這個人居然還是江宴廷?
「我做什麼?」謝奪抬手扶了下無框眼鏡,「我應該問你,你對一個病人要做什麼?」
「你覺得我能做什麼?」
「共躺一張床,怎麼說都不合適吧,江二爺應該不是那種會趁機佔人便宜的人吧。」
……
沈知閑縮在被子裡,一邊裝死,一邊懵逼。
這兩個人說話語氣怎麼那麼沖?活像是死對頭。
就在這時候,江錦上和周仲清過來了,看到謝奪在這裡,也是難免詫異。
「謝公子,你怎麼在這裡?」周仲清給謝家老爺子看過病,自然認識他。
「周醫生。」謝奪客氣地與他打招呼,「原來是您幫忙看的病,謝謝。」
「不用這麼客氣。」周仲清看向江宴廷,「她現在情況怎麼樣?」
「很正常。」
「還沒醒?」
「在睡覺,等她醒了在檢查吧。」
江宴廷知道她醒著,周仲清若是碰上去,勢必就把她給揭穿了。
她既然故意假睡,媳婦兒的面子,總是要顧著的。
「你又不是醫生,還是我親自檢查一下比較穩妥。」
「周叔……」江宴廷剛想動手阻攔,謝奪就抓住了他的右側上臂。
「不讓醫生檢查,你想做什麼?」
沈知閑此時正是處境艱難,早知道,就不裝睡了,謝奪這混蛋!
……
江錦上已經找了個絕佳觀賞位置坐下了,看到謝奪,他都不用看被子裡的人,也猜到是誰了。
這沒想到,一大早過來看病,還能瞧見這麼一出好戲。
也就是江宴廷與謝奪一拉一扯這點時間。
沈知閑本想就這麼借故醒來吧,可周仲清已經伸手摸了下她的額頭,這做醫生的,也講究望聞問切,一看她這模樣,周仲清就抿了抿嘴。
「既然醒了,那我就直接問你吧,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整個病房瞬時就安靜下來。
她這是在裝睡?
沈知閑心底亂糟糟的,被送來醫院,醒後躺在江宴廷懷裡,謝奪又突然來了,緊接著是醫生,她一下子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醒來,結果倒把自己處境弄得不尷不尬。
此時只能硬著頭皮,睜開眼,艱難得撐著雙臂,坐了起來。
謝奪此時大概也猜到她是裝睡的,鬆開鉗製江宴廷的手臂,低低咳嗽了一聲。
這都醒了,幹嘛裝睡啊!
只有江錦上沒忍住,直接笑出聲。
沈知閑在拍賣會上見過他,只是江錦上不認識她而已。
這是江宴廷的親弟弟,可是她怎麼都想不到,與江家人初次見面,會是這樣一種方式,一時又羞又惱。
怎麼會如此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