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天色灰敗,愁雲之色,江江卻起得很早,整個人都顯得非常亢奮,江宴廷打了電話,說會直接到比賽地方,因為早些時候就邀請了唐菀,便由她和江錦上帶他先去足球場。
九點比賽開始,七點半所有孩子均到場,進行熱身。
唐菀昨晚畫設計稿,熬得有些晚,為了按時趕到比賽地方,六點半就要出發,今日是江江比賽的大日子,她必須打扮一下,愣是五點多些就起來捯飭。
此時坐在家長席,早已哈氣連天。
「昨晚熬得很晚?」江錦上偏頭看她。
「有點兒。」唐菀努力睜開眼,這足球場暖氣打得太足,畢竟孩子都穿著球衣,這種溫度,實在太適合睡覺了,「二爺什麼時候到?」
「比賽前肯定會來的,江江好像察覺到了什麼,昨晚這小子居然問我,大哥是不是要給他找後媽。」
「你說了?」
「還是由大哥自己開口比較好。」
「這倒也是,我們都不方便說些什麼。」她說著,又打了哈氣。
江錦上偏頭看她,倒是忍不住笑出聲,到底是有多困。
「我實在不行了,我去外面吹吹風清醒一下,馬上回來。」唐菀拿著外套就往外走。
江錦上看了眼江江,一群孩子,正在教練帶領下做熱身運動,想來也不會出什麼事,便起身跟她走了出去。
唐菀覺著,自己如果在室內繼續待下去,只怕比賽還沒開始,就要睡著了,這未免太不尊重人了,估計江江看到自己睡著,回頭那小傢夥又得氣死了。
走出室內,寒風吹來,冷熱交感,她身子忍不住顫了下,睡衣盡散。
可下一秒,一條圍巾已經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倒是真不怕冷。」江錦上聲音從頭頂幽幽傳來,她下意識轉過身,兩人衣服摩擦到,發出窸窣的聲響。
只是唐菀沒以為他靠得這麼近,她的唇從他下巴擦過,倒是惹得她臉有些泛紅。
「你怎麼也出來了?」
江錦上垂眸看著她,伸手,一圈一圈,幫她將圍巾系好,「出來透口氣。」
他從沒給人做過這種事,也不知鬆緊,圍上之後,只能認真再幫她調整,手指無意從她脖頸、耳廓蹭過……
除卻家人,也沒人給唐菀做過這種事,那感覺很奇特。
周圍的寒風呼嘯而過,唐菀卻覺得耳根好似被火苗撩了下,整個人都好似火燒般燙起來,畢竟這些地方都過於敏感。
「我自己來吧。」他也壓根不會系圍巾,因為他居然……
像是系鞋帶一般,準備在她脖子上打出一個蝴蝶結。
江錦上緊盯著她,兩人之間距離又近,唐菀系圍巾,手臂一抬,還難免會碰到他的衣服,氣氛一時又變得曖昧起來,只是涼風吹來,她還是忍不住縮了下脖子。
「還是冷?」
「還……」
唐菀只是張了下嘴,江錦上就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將人拽進了懷裡,他衣服寬大,原本就是半攏著,此時她撞進去,幾乎就被他裹在了懷裡。
「這樣會不會好些?」他聲音落在她耳邊,寒風殘存的那點溫度,也足夠燙人。
唐菀忽然撞過去,身子沒了重心,也不好就這麼貼在他身上,遲疑著伸手,輕輕扯住了他毛衣的邊角。
「菀菀?」
「嗯?」唐菀仰頭看他。
「待會兒我們兩個人在外面吃飯,下午去看電影怎麼樣?」
江錦上一直尋思著找機會和她約會,只是之前唐老住院手術,一直不得閑,今日正好出門,晚些江宴廷過來,肯定就帶江江走了。
至於約會,他也不知該做什麼,只是網上攻略,吃飯看電影似乎是標配,那他們就慢慢來。
約會?
唐菀聽到這話,倒是心頭一熱,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覺,此時臉上是何等嬌羞之色。
不過江錦上已經一手攬住她的腰,把她摟進懷裡,捧著她的臉,仔細端詳著,俯低身子,輕輕啄了口。
「進去吧。」此時在戶外,唐菀生怕被人看到,畢竟她還是要臉的。
「嗯。」
江錦上應著,卻又再度低頭。
周圍寒風肆虐,唐菀卻覺得渾身都暖烘烘的……
手心都是汗,被他緊裹在懷裡,哪裡還會覺得冷?
……
而此時江措從裡面狂奔出來,撞見這一幕,整個人都懵逼了,而唐菀恨不能此時學著萬歲爺,做一次縮頭烏龜。
「怎麼了?」江錦上伸手幫她整理一下圍巾,牽著她往裡走。
「小少爺和人打架,把人鼻子大出血了,那邊家長不依不饒,教練正在處理,可能會取消比賽資格。」
「打架?」唐菀蹙眉。
而江錦上緊抿著嘴角,「帶我去看看。」
江措早就跑出來找人了,只是足球場有好幾個出入口,能出去透氣的地方太多,他一時找錯了地方,耽擱了時間。
**
休息室內
唐菀和江錦上趕到的時候,隔著門,都能聽到一個男人歇斯底裡的聲音。
「……怎麼就算了,這不是第一次了,上回就是他撞了我兒子,這次居然直接動手了,教練,你也看到了,鼻子都打出血了,像話嗎?」
「還有你,你是孩子家長吧,怎麼不說話?」
「你家孩子做錯了事,居然連一聲道歉都沒有?」
……
江錦上直接推門而入,骨骼清瘦,嘴角緊抿著,帶著一抹蒼冷的寒意,料峭得讓人遍生寒意。
這個家長此時是指著江就鼻子在罵,江江站在邊上,頭髮凌亂,衣服也被扯得亂七八糟,緊咬著小嘴,眼神倔強。
而另一側孩子,鼻子流血止住,坐在邊上,鼻子通紅,眼睛也哭紅了,臉上還有一些紅印,模樣比江江慘多了。
唐菀認識這個男孩,就是之前在場上江江帶球過人,把他撞翻的人。
「二叔。」江江看著江錦上過來,眼神有些畏怯,無論如何,動手打架總是不對的。
「你是他二叔啊,你來得正好,你看你家孩子,把我兒子給打了,這事兒要怎麼辦吧。」男人打量著江錦上,青白高瘦,臉上甚至不見血色,單看也是羸弱好欺,倒是挺了挺腰桿。
「打架的確不對,我給您道歉,如果您要去醫院檢查,醫藥費這些,我也會承擔。」
「你這態度倒是不錯。」
他就是普通的上班族,工作已經忙得焦頭爛額,好不容易放了年假看兒子踢球,哪兒有時間八卦什麼京城名門世家,自然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
江錦上久不露面,就是京圈的人,見過的人都不算多,這個家長又哪裡會認識他,看他帶著兩個黑衣保鏢,隻當是家裡有點錢。
「江江,給叔叔和哥哥道歉。」江錦上聲音輕飄飄,語氣卻很果決。
「二叔!」江江顯然是不樂意的,立刻看向唐菀,準備向她求助。
「別看她,先道歉,打人就是不對的!」江錦上很堅決,倒是把江江委屈得眼眶都瞬間紅了。
「五哥……」唐菀忍不住出聲,這一看到小孩子委屈兮兮的,她心都軟了。
「江溫言,這話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江江咬著唇,饒是不樂意,可一看到江錦上真的生氣,也知道不能在惹他,忍著牙顫,走到前面,給兩人道歉,「對不起——」
那個家長一看這情形,咳了聲,「其實孩子打架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這事兒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平時就愛欺負我兒子,你們回家一定要好好管管他。」
江錦上笑著點頭,「這是自然,不知先生貴姓?」
「孔子的孔。」
「孔先生,打人的確不對,回家後,自然會教導他,不過現在我有件事很好奇,他倆是因為什麼打起來的。」江錦上說話不緊不慢。
「這個……」孔先生支吾著,似乎說不出什麼所以然。
「教練?您知道嗎?」江錦上看向一側的教練員。
教練員咳了聲,似乎知道什麼,卻又難以啟齒,畢竟孩子帶了這麼久,哪幾個有矛盾,因為什麼,他大概是知道的。
「教練,您知道什麼就直接說吧,如果是江江錯了,肯定還是要讓他道歉的,不會讓你難做。」
江江垂著腦袋,似乎是委屈極了,小手攥成拳頭,身子都氣得發抖。
「其實他倆平時就經常會有一些摩擦,我已經刻意把兩人位置排開,只是這……」教練看了看鼻子被打出血的男孩,「他總是會去撩撥江溫言,畢竟他個子小,可能看著好欺負吧。」
「教練,你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兒子你怎麼會主動去欺負別人!」孔先生一聽這話,頓時就急眼了。
「你也別和我吵吵,這就是事實,他倆打起來,其實一點都不奇怪,他總是說江溫言家裡的一些事,還編了個順口溜,班裡很多孩子都學會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找個孩子去問問。」
教練說得比較委婉,可在場的人都不傻,自然明白原因了。
「孔先生,這事兒您怎麼看?」江錦上看向他。
「這……童言無忌嗎?那也不能動手打人吧。」男人面露難色,扭頭,狠狠瞪了自己兒子一眼。
「的確,童言無忌,可是有件事我不是很明白,其實我們家的事,作為一個孩子,按理說他不應該知道那麼多,我是不知道,他這些話是從哪兒聽來的?」
「這位先生,你該不會以為,是我們私下說,被孩子聽到了吧!」男人頓時有些急眼了,「你這可是汙衊!」
「我只是合理的推測,您不用著急。」江錦上輕笑。
「作為家長,我覺得很早就應該告訴小朋友,不要歧視任何人,也不要帶有色眼鏡去看周圍的人,顯然在這方面,你們家的教育是有所欠缺的。」
「且不說孩子的行為如何,作為家長,你本身已經是失職了。」
「事發之後,不問緣由,不辨青紅皂白,就指責一個孩子,你欠我們的,可不止一個道歉!」
……
這孔先生,方才還覺得這江錦上非常和善好說話,此時卻傻了眼。
「我是沒什麼所謂,只是你剛才橫眉冷對,他只怕被嚇得不輕,您就和我侄子配個不是就行。」江錦上拍了拍江江的小腦袋。
江江畢竟是孩子,壓根不知道江錦上想幹嘛?
方才道歉覺得委屈,此時一聽說對方要給他道歉,心底那點怨氣就消解了大半。
「孔先生,方才我侄子動手,我們都已經賠禮道歉了,該不會到了你這裡,做錯事,連頭都不肯低吧?如果真是這樣,那我真的要懷疑你們的家教了。」
唐菀站在一側,算是把江錦上給看透了。
動手不對,道了歉之後,只要江江沒做錯別的事,他們就立於道德製高點。
無論誰做錯了什麼,該道歉就得道歉,而不是一味袒護,這才是應該教導給孩子的。
可是讓一個大男人給孩子道歉,這孔先生似乎很難低頭。
「做家長的,連一個好的榜樣都無法給孩子樹立?」江錦上步步緊逼。
後面有兒子盯著,男人又急又惱,卻半點法子都沒有,尤其是教練還在邊上,他是兒子的老師,在他面前丟了臉就算了,如果硬著不肯道歉,只怕會更加難看。
他咬著牙,只能給江江說了一句,「對不起。」
江江手指鬆開,「沒關係。」
「還有那位小朋友,是不是也該為之前的不當言辭道歉。」江錦上可不會因為他是孩子而放過他。
男孩原本收到江江道歉,心底還美滋滋的,這一看,自己父親給人鞠躬致歉,已經很不舒服了,這把火燒到他頭上,就更加不爽了。
「我也沒說錯啊,他本來就沒媽!你有本事把你媽媽帶來啊!」
只是江錦上一記冷眼射過去,倒是把他嚇得身子一縮,囁嚅著嘴,不敢再說話。
「你這小混蛋,你還胡說!」男人抬手,照著他腦瓜子就是狠拍一下,「趕緊給我道歉。」
「我不——」男孩也是挺倔的。
最後還是被他爸打了幾下,方才哭著鼻子和江江說了聲對不起。
「現在小,做錯事,能道個歉就罷了,這孩子如果長大以後還這麼口無遮攔,只怕就不是寥寥道歉就能解決的事了。」江錦上輕笑。
那笑容很輕,嘴角微微仰著,只是那抹蒼冷之色,卻看得對面父子倆,同時打了個驚顫。
……
與教練打了招呼,江錦上就牽著江江走了出去。
到了無人處,江江似乎還挺委屈,任憑他拉著,就是一句話都不說。
江錦上屈膝,彎下身子,給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打人,你還有理了?」
「他一直說我,我實在氣不過!我也不想道歉。」
「剛才他們也和你道歉了,還不解氣?你先動手,就是不對。」
「你如果他先動手,就不是我的錯了?」
「你怎麼總想著動手啊!只要你沒做錯,二叔自然會給你撐腰,不過你錯的地方,就得認。」
唐菀看著江錦上幫他整理衣服,又和他說了一堆大道理,心底還覺得,其實江錦上以後如果有了孩子,肯定會是個好父親,可是下一秒,就聽他說了句:
「打人是最無能的一種行為,想要搞一個人,有各種各樣的辦法。」
「什麼辦法?」
唐菀蹙眉,他是在教孩子,如何去對付敵人嗎?還是各種騷操作的那種,江江生活在江家,沒有長歪,真的是萬幸了。
「不過關於你媽媽的事……」
「我知道他說的是實話,沒事的,我以後肯定不會這麼衝動了。」江江抿了抿嘴。
不過比賽前動手打人,影響很惡劣,教練雖然沒說不許他參加比賽,可上半場即將開始,卻把他提出了參賽名單,這讓江江頗為難受。
他看了看家長席,江錦上身側的位置,還是空著的……
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爸爸居然還沒來?
小傢夥垂著腦袋,低頭盯著球鞋,心裡更不是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