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書房內
落日斜沉,從窗外射入的陽光都多了絲厚重感。
江宴廷與謝奪相對而坐,烹茶的水沸燃,兩人雖未說話,空氣中卻有一絲劍拔弩張之勢。
水燒開,江宴廷給他面前的空杯中注入沸水,茶葉瞬時被水沖得舒捲翻飛。
「謝謝。」謝奪身材高挑,雙腿很放鬆得交疊,兩人目光碰撞時,皆不動聲色,卻又隱有火花四濺。
「你今年在外面,據說業績很不錯。」江宴廷挑眉。
「還行。」瓷杯倒入熱水,滾燙一片,謝奪用指尖輕輕轉動著杯子,「聽說你前幾日和我妹妹相親……」
「謝老盛情,實在不好推卻。」
謝奪挑眉,「你這意思是,相親是我們謝家千恩萬求得來的?不好拒絕,你才是去的?怎麼?就這麼瞧不上我們謝家人?」
「你想多了,若是瞧不上也不會和你鬥這麼多年,真的看不上的人,我是正眼都不會看的。」
謝奪一聲哂笑,「這麼說,作為你的對手,我應該覺得榮幸?」
「互相尊重而已。」
「那你對上次的相親,是什麼態度?」謝家人今日過來,的確是為了上次的事,自打相親見過面之後,兩人似乎就再沒聯繫過,謝家心底自然有些著急,借著過年送禮,來探探口風。
「你是想問我對那個人的態度?」江宴廷抿了口熱茶。
「難不成你還會看上我妹妹?」
謝奪輕笑,京城就這麼大,江宴廷與他妹妹早就認識了,這要是真有意思,也不會等到現在。
「她……」江宴廷捏著水杯,「挺好的。」
都說最了解你的,未必是你的父母朋友,而是你的敵人,聽到江宴廷說出這種話,謝奪的眸子瞬間閃了閃,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這是從他嘴裡說出的話。
「其實……」謝奪摩挲著水杯,指尖滾燙,「你們之間未必合適。」
「你說這話,若是被你爺爺知道,只怕你會死得很難看。」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罷了。」
畢竟如果真的發展出了什麼關係,那就是兩家人的事,他此時也不清楚兩人是舊識,只是單純根據自己所了解的發表了一下意見。
就在此時,有人敲門,謝奪輕笑,「你弟弟來了。」
「進來吧。」江宴廷話音未落,果真,江錦上出現在門口。
「謝公子。」因為他與江宴廷素來不和,所以江錦上對他也很客氣。
「許久不見,你身體看著還不錯。」
「謝謝。」
……
三人在書房,氣氛好似修羅場,直至謝彤彤發了信息過來,無非是提醒謝奪該回去了,江宴廷才親自送謝家兄妹上車離開。
「哥,你覺得江二爺是認真的嗎?」謝家這邊也摸不清楚江宴廷的態度,江家雖然說了是有意思,可誰也不能保證,這只是客氣的說辭而已。
「嗯。」謝奪點頭,「上回相親的事,你再一五一十和我說一遍。」
謝彤彤點頭,把自己還記得與他複述一下,「……離開的時候,我是坐祁少的車,二爺還想送她的,被拒絕了。」
「你確定是江宴廷主動開口要送她?」
「對啊,怎麼了?」
謝奪太了解江宴廷了,今天兩人私下說話時,他就很不正常,自己說了不少有些刻薄的話,都這個年紀了,也不可能和上學時候一樣,真的逞兇鬥狠,無非是逞口舌之快。
換做平常,他肯定直接懟回來了,畢竟他嘴巴也是挺毒的,今天卻一反常態,態度格外溫和。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這兩個人之間,八成是有情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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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謝家人,江宴廷推說頭疼,喝了幾口湯,就回房休息了,江錦上和唐菀吃了晚飯,則出去散了會步。
唐雲先是死盯著兩個人,直至出門,江錦上還能感覺到他的視線,讓人後背發涼。
待走出門,一股涼風吹來,寒意吸入肺中,在身子裡過了一遍,唐菀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手就被人握住了。
「冷了?」江錦上聲音被寒風吹散,又輕又冷。
「還好。」
江錦上握緊她的手,緊緊攥於手心,這外面天寒地凍的,這手心倒是暖意充容。
「是不是挺多問題的?」
「方便說嗎?」唐菀對江宴廷與沈知閑的事,實在好奇,只是這畢竟涉及別人隱私,也不好追著問。
「其實我了解得並不多,大概就是……」江錦上把自己知道的告訴了她。
「她既然是江江的母親,怎麼這麼多年,都沒來看過他?如果說兩人之前沒用真名,可能沒找到,那現在知道二爺有個孩子,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這事兒估計大哥自己都不清楚。」江錦上輕笑。
「那她和謝家是什麼關係?她不姓謝,是那位謝小姐的表妹?」年紀相差不多,唐菀有這般猜想也很正常。
江錦上只是一笑,「這個比較複雜,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因為謝奪和我哥一直都是死對頭,所以謝老爺子說要相親的時候,奶奶才一直猶豫推辭,也是謝家說了許久,實在不好意思,這才答應了。」
唐菀點頭,「我聽說,二爺和他打過架?」
江錦上挑眉,「你聽誰說的?」
「真有這件事?該不會是因為女生吧?」唐菀蹙眉。
江錦上倒是一笑,「因為我。」
「嗯?」唐菀怔愣數秒。
「其實根本不是他們兩個人打架,而是他倆一塊打過群架。」
江錦上將她的手,揣進自己口袋,指腹輕輕搓著她的手背,似乎是想給她傳導熱量,卻弄得唐菀心底都有些癢癢的。
「我那時候身體不好,雖說去上學,也是斷斷續續,經常請假,特殊了一些,老師自然會多照顧我一點,不過那時候關於我早夭的消息不知怎麼就傳到了學校裡。」
「具體情況,我不在場,不是很清楚,總之就是有人背後議論,被我哥聽到了,估計是說話難聽,我哥動了手。」
「沒想到謝奪也在場,他也上去幫忙了!」
唐菀抿了抿嘴,她之前還一直疑惑,雖然是第一次將謝奪,看似看模樣,也不是那種急性子,容易衝動的人,江宴廷更不會如此,他倆怎麼會打起來?
她甚至胡亂想過,會不會是因為女生?
沒想到會是這樣!
「學校對打群架這種事,素來都不會縱容,所有學生都被記過請了家長,我哥和謝奪的名字作為惹眼。」
「那群男生,也不會對外說,自己被打,是因為背後議論我,被我哥收拾了,加上我哥和謝奪關係不太好,不少人下意識以為是他倆帶頭,打了群架。」
「其實真實情況倒不是這樣。」
唐菀點頭,「估計都想不到,謝奪會幫忙吧。」
「聽說謝家人過去,聽說原由,也是頗為震驚,而他居然直接說……」
「就算我哥被打,也只能是他動手!」江錦上笑出聲。
「說那些人不配,他這人別看斯斯文文的,骨子裡可不是這樣。」
「估計是他瞧不起那些人的行為吧。」唐菀直言。
「謝奪這人是不錯的,兩人鬥了這麼久,也從不會背後耍什麼陰損的招數,輸了贏了,也都坦蕩接受,所以即便是對手,也是值得尊敬的。」
唐菀倒是難得聽到江錦上誇人,而且評價頗高。
「既然是這樣,你知道他過來,幹嘛那麼著急跑下去,他們也不可能打起來啊。」
「我是擔心我哥嘴巴藏了毒,把人給得罪了,畢竟那位沈小姐和謝家有關係,謝奪對他又太了解了,想要給他使絆子太容易。」
「所以……」唐菀遲疑著,「你和二爺關係到底怎麼樣?」
江宴廷居然會為他動手打架,這關係應該是不錯的啊,那又怎麼會傳出江宴廷謀害他的傳言?
「在我們家住了這麼久?我們兄弟關係如何,你看不出來嗎?」江錦上輕笑。
唐菀點頭,可能自己先入為主,可能真的對他產生了什麼誤會……
畢竟上學時候的事,這要是真的不在意這個弟弟,犯不著為他出頭,還因此被記過處分,沒那個必要。
兩人在小區兜了一圈,江措和江就兩個人就在後面尾隨了一路。
「阿秋——」江措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我真是搞不懂了,屋裡不暖和嗎?幹嘛出來挨凍啊,我就一直不明白,這些談戀愛的人,腦子裡到底怎麼想的?」
「和喜歡的人做任何事,都覺得開心。」
江措白了他一眼,「你一個單身狗,裝什麼戀愛專家!」
……
江錦上和唐菀回到屋裡時,唐老、老太太等人都坐在客廳,似乎是在說什麼話。
「菀菀回來的正好,我正在和你爺爺商量,讓你們一家留在京城過年的事。」老太太笑道。
留下過年?
唐菀幾乎是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父親,他一個人佔據著一張雙人沙發,而唐老與老太太等人,則佔據另一邊,涇渭分明,陣營劃分得非常清晰。
唐雲先瞧著兩人回來,目光落在他們交握的手指上,陡然凌厲。
唐菀立刻把手從江錦上手心抽了出去,咳了聲,低頭換鞋,活像是做了什麼壞事被父母抓包。
「雲先啊,其實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老太太摩挲著拐杖。
「真的麻煩你們太久了,實在不好意思還留在這裡。」唐雲先巴不得立刻帶著父親女兒,趕緊回平江。
「你看啊,你爸剛出院,這刀口都沒長好,身體也比較虛弱,舟車勞頓,長途奔波,主要是出了什麼是可怎麼辦?」
「再說了,你們回去過年,也要忙這忙那的,你和菀菀要照顧老爺子,還得張羅如何過年,你辛苦一點沒事,你想過菀菀嗎?」
「你忍心看她那麼辛苦?」
唐雲先畢竟離婚了,往年就算與張儷雲不和,這逢年過節,她肯定也會張羅,現在的話,所有事必然都是堆到了他或者唐菀的頭上。
「這也不好一直麻煩你們,而且我公司那邊還有許多事要處理。」唐雲先約莫是打定主意,不想留在江家了。
被親生女兒親手捅了幾刀,女大不中留,唐雲先此時心底被憋悶著,這唐菀心都向著某個外人了,要是再這麼下去,只怕人都要丟在這兒了。
「那這樣吧,我和菀菀留下,你自己回去把公司的事處理好再過來。」老爺子一錘定音。
「我這身上太疼了,你讓我現在趕車回家,這不是要我的老命嗎?哎呦——這一說話啊,扯到刀口,還有點疼。」
「人老啦,身體不如以前啦,這風一吹都覺得冷。」
唐雲先嘴角狠狠一抽,之前出了出院,連上樓扛煤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現在居然開始裝羸弱?
連籲帶喘,好似馬上就會背過氣去一般。
您不去演戲真是可惜了。
江錦上心底倒是高興的,他原本還在想,唐老出院,他們一家,大抵是要回平江了,一直在想,該怎麼把人留下,現在好了,多方助攻,根本不需要他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