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獸駝著小光球,慢悠悠踱步,長長的尾巴在身後優哉游哉地甩動,心情頗好。
小光球一開始有點拘束,沒過一會兒便忍不住在蓬鬆柔軟的毛毛里肆意翻滾,貼著立起的耳朵尖蹭啊蹭,又順著背部厚實的茸毛一路滾到尾部,跟著尾巴尖一起左搖右晃,乍一看像是在凶獸尾巴上拴了一個小燈籠。
凶獸見他玩得開心,略作思索後,抖了抖毛,身體猛然漲大一圈。
小光球被嚇得竄出去好遠,驚駭地在空中打量他,短暫地糾結過後,拜倒在了凶獸的絨毛之下,俯沖向柔軟的大腦袋一頭扎進去,被凶獸哄得五迷三道。
小光球找到後頸毛毛最濃密柔軟的位置,舒服地窩在裡面。
行淵的腦海裡響起瀾臨試探而期待的詢問聲:還能在大一點嗎?
猩紅的獸眸眼底蘊出一絲絲惡劣的笑意,“還想要大一點?”
小光球亮起來:嗯。
“你第一次見到我時,可是哭著求我小一點呢。”
小光球沒聽懂,思索後道:我以前認識你嗎?
“認識。”
你叫什麼名字?
“不告訴你。”凶獸厚重的爪子踩在地上,撲撲悶響,踏起細微的塵埃一路行到頂峰懸崖邊緣,“你要靠自己想起來。”
若是……我想不起來呢?
巨獸長長的尾巴甩了甩,隨後無力地垂下,“若想不起來,我就不要你了。”
聽到會被拋棄,小光球心底難過起來,然而不等他細細品味這股莫名的情緒,巨獸腳下一蹬,從山巔一躍而下。小光球緊緊粘在毛毛上,跟著一同往下墜,風聲呼嘯而過。
啊!
慢一點!
要吹散了啊!
圓圓的小光球在極速的下落中,硬生生被吹成了一團胖胖的橢圓形……
倏然間,吹得腦仁疼的烈風靜止了,小光球恢復了往日圓滾滾的形態。行淵在周身撐起一道結界,將嬌滴滴的小光球包裹在裡面,防止他繼續在腦海中哼哼唧唧。
被結界包裹的感覺,如同撲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小光球窩在裡面,安靜了下來。小光球往後方打量,看見承影遠遠的跟在後面,心下又多了幾分安全感。
行淵知道承影尾隨在後,只要不干擾自己和小上仙,他也懶得理會。
行淵問,“想去哪看看?”
都可以。
“你是重荒之主,知道哪裡最美,陪我去瞧瞧?”
小光球沉默一陣,幽幽道:想不起來了。
行淵嗓音沉沉的,哄道,“是我的問得不對,重荒哪裡都很美。”
這句話成功討好了小光球,他滾到凶獸的腦袋上,威風凜凜地依著尖耳朵,想要居高臨下地遙望崇山峻嶺。
行淵帶著他,在連綿不絕的高聳山脈間穿行,從山尖順著瀑布落入谷底,又翻過陡峭險峻的崖壁,躍向另一座頂峰,從密林到平緩的草坡,從靜謐的溪流到匯聚在幽深出的寧靜湖泊。出於私心,行淵拎著小光球來到了當初困著他們兩人的洞穴。早已坍塌的山體裸露出焦黃的泥土,折斷的樹木枯死堆積在山腳,入眼盡是狼藉。
小光球的興奮是短暫的,越是看遍重荒,他便越是沉默無聲。
“小上仙,你開心嗎?”
……
“瀾臨?”
……
得不到回應,凶獸的腦袋晃了晃,把坐在頭頂的小光球甩到眼前。
幽藍的光芒黯淡無比,幾乎褪為死氣沉沉的灰色,好似輕輕一吹,就會熄滅。
行淵心下一沉,“怎麼了?哪裡難受?”
瀾臨的聲音低啞而無力。
重荒為何變成這樣了?
……是因為我嗎?
還是,因為你?
日月,生靈,不見踪影。
草木,枯死**。
一切的一切都被黑暗和惡意籠罩。
從殘缺的神識甦醒的瞬間,瀾臨就感受到重荒陷入頹敗,但他太過虛弱,無法清晰完整的去感知重荒究竟是何狀況,可現在,殘酷的現實**裸地擺在眼前,比想像中更加恐怖駭人。
他的重荒,沒了。
小光球無力地從空中跌落到龜裂的地面,彷若下一秒就要破碎成灰,融入這片失去生機的土地。
行淵被他這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嚇得心揪,乾脆低頭,長滿尖銳獠牙的血盆大口一張,嗷嗚一口將小光球含進嘴裡,叼起來就走,四周的景物快速倒退,行淵將小光球帶離是非之地。
小光球眼前一黑:啊!
行淵含糊道:“不看了,回去了。”
可是……
“你累了。”
小光球很疲憊,卻嘴硬道:不累。
“小上仙,還想看到昔日的重荒嗎?”
想。
“那就老實點。”
……
被吐出來時,小光球已經被帶回了熟悉的小木屋。他被凶獸的水口弄得濕漉漉的,不自在地在被窩上滾啊滾蹭啊蹭,直到不再黏糊糊。再望過去時,凶獸已經變回了人型,站在床邊,高高地從上往下俯視著他。
行淵道:“休息吧,明天再帶你出去。”
小光球暗暗的,沒有理會他,沉浸在重荒從靈山淪為絕境的巨大打擊中。
“瀾臨?”語調帶上唬人的威嚇,“說話。”
小光球黯然:我累了,想睡了。
行淵垂眸,沉默很久,才輕聲問,“要睡多久?睡著後……還會醒過來嗎?”
小光球想了想,問:你為什麼,在難過?
行淵怔了怔,苦笑著搖頭,道:“我不難過,我只是害怕。”
怕什麼?
“怕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我會醒過來的。
“我會等你。”
……
明知眼前的男人是危險而未知的存在,小光球卻為他臉上的落寞感到悲傷,他小聲問:我以前同你,真的很熟悉嗎?
“當然。”行淵正色,一臉嚴肅:“我是你相公。”
幽藍色的小光球難以置信地往後退了一大截,圓團狀的球球緊緊貼在牆壁上,幾乎壓縮成一塊厚厚的小圓餅。
一人一球僵持很久。
驀的,小光球柔和外環光暈透出一縷朦朧隱約的粉紅色,害羞了。
你,休要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