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令揚看了他一眼,默了下轉身就走。
傅正南沉沉看他,他這性子,跟他母親差不多,叫走就走,連個回頭都沒有。
他道:「你知道嗎?你這次讓我很失望。我本來,打算公開你的身份,讓你認祖歸宗了。」
這段時間,讓他認祖歸宗的念頭越來越強烈,連對商會會長的那個位置,都沒有那麼深的執念了。
這也許就是年紀大了,心沒有年輕時那麼的狠了。
每次看他一個人在外,就越加對他覺得歉疚。
可他到底是觸了他的底線……
祁令揚的腳步頓了下,微側了下頭,但是並沒有完全的轉頭看過去。
他道:「這個項目,我完成的很成功,在我看來,並不覺得有讓你失望的地方。」
他的不認錯,讓傅正南沉下去的怒火又被挑了起來。
祁令揚走後,傅正南陰鬱的臉色並沒有緩和,他用力的搓著指骨,深沉而用力的呼吸了一次。
祁令揚四年前沒有被蘇家暗算到,四年後,還是逃脫不掉,像是中了什麼詛咒似的,為什麼都是跟那個女人有關?
電腦的屏幕忽然亮了下,傅正康要求視頻通話。
傅正南皺了下眉,這麼多年,他跟他那個大哥並無往來,不過他還是點開了視頻。
傅正康戲謔的臉清楚的出現在屏幕上:「你好,正南,這麼多年沒見了,我還以為你不會點開跟我見面。」
傅正南沉著臉:「什麼事值得你放棄過去恩怨,跟我來聊天?」
傅正康笑了下道:「來祝賀你的事業王國更加強大。我聽說了,你們已經跟丹麥建立了合作關係,相信不久以後,整個北歐都會跟傅氏建立起業務往來。」
說著,他停了下來,屏幕上倏地放大了他的臉,他瞧著傅正南的臉色,眼睛裡帶著嘲諷。
「嗯?你怎麼是這個表情?這不是值得慶賀的大事嗎?」
傅正南冷聲道:「這確實是值得慶祝的大事,不過好像跟你沒什麼關係。」
傅正康哈哈笑了起來,隨即神色一正,冷笑著問:「傅正南,看起來你這兩個兒子都很優秀,決定選誰做你的繼承人了?要先透露一下嗎,我好有所準備?」
他的問話,並不是關心傅氏將來交到誰的手上,而只是在看一場戲。
屏幕倏地黑了下來,傅正康的臉也消失在了屏幕上。
傅正南把視頻切斷了,陰鬱的眼陰冷的掃了一眼電腦,鼻子間噴薄著怒氣。
傅正康當年敗北,現在只能縮在加拿大看他的笑話。
但他不會讓他看到那一天的!
傅正南攥緊了拳頭,看了眼桌上擺著的手機,拿起來撥出了一個電話。
響了幾聲以後,手機被人接了起來。
俞蒼蒼愉悅的聲音傳過來:「老傅,令揚這次的表現沒有讓你失望吧?」
傅正南沉聲道:「他確實表現的不錯,不過你是不是有什麼沒告訴我?」
俞蒼蒼聽著傅正南陰鬱的語氣,微微的怔了下,她唇角微彎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蒼蒼,你知道我最不願意看到什麼。你跟我說,令揚接近那個女人,只是為了完成他的計劃。」
俞蒼蒼默了下,再開口時,語氣中已經沒有了那份輕鬆。她道:「老傅,一個人的心是很難管控的。」
「他有你的算計跟詭譎,但他同時也是俞可蘭的兒子。」
當年俞可蘭如果夠狠,如果她出現在傅正南跟卓雅的婚禮上,並且那個時候說她懷孕了,那還傅、卓兩家還能夠聯姻嗎?
顯然,她還是心軟,即便到了那個時候,都沒有忍心毀了他的江山夢。
俞蒼蒼的語氣低沉,一提到俞可蘭,傅正南心裡的怒火沒有那麼強烈了。在他沉默的時候,俞蒼蒼再道:「我會試著再跟他談一談。」
「嗯。」
「那,你今晚還會過來嗎?」
傅正南沉默了下:「好……」他頓了下,「再炒幾個菜,把那臭小子叫過來一起吃飯。」
……
這一場的大獲全勝,並沒有讓祁令揚獲得多大的榮耀,更沒有起先預算的,順利拿到那個繼承人之位。
這一切,皆因祁令揚得罪了傅正南,傅氏地位最高的那個人。
兩人盤腿坐在蒲團上,涼亭的四面都透著和暖春風,一切都看起來春意盎然,又是平靜時的靜謐。
俞蒼蒼做起功夫茶來,如行雲流水一般,隨著一遍的潤洗,淡淡的茶香隨著茶水的白霧一起飄散開來。
她拿了一小杯的茶,慢慢放在祁令揚的前面,她眼一抬說道:「到現在,是不是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祁令揚看了眼茶水,看向俞蒼蒼抿唇不語,只是眉頭微皺了下。
俞蒼蒼垂眸,拿起自己的一杯茶喝了一口道:「你忍了這麼些年,也一直在幕後操縱著一切。那時候,你是設棋盤的人,將全局都看得透徹。」
「但當自己入了這個局,你並沒有做到當初的那樣透徹。是身在其中變得身不由己,還是你自己也沉迷了進去不願清醒的看?」
俞蒼蒼的眼睛清明,有著不符合她年齡的成熟內斂。
有人說,她不像是二十八歲的人,倒像是四十八歲的人那樣滄桑了。
除去年少時的顛沛,還有,為了那個人,她願意讓自己變成那樣。
她的聲音沉緩,繼續說下去道:「當初,你利用蘇湘分化了傅寒川父子的感情,而現在,傅寒川也在用這個方法對付你,我不相信你沒有感覺到。」
祁令揚捏著小小的茶盞在指尖轉動,平靜的眼一如平靜的這茶麵,水光反射在他的眼底,一點點的微光閃爍著。
他抿了一口茶道:「傅寒川利用了蘇湘?那是他的妻子,生下他兒子的人,他可以做到?」
俞蒼蒼道:「為什麼不可以?他跟蘇湘離婚,就是放手一搏。在利益面前,他清醒的及時,而且做得比你更加冷靜,更加的狠。」
她頓了下:「而你,明明意識到了這一點,卻沉溺進去了。」
「設局的人,最怕自己最後也變成了一顆棋子,你讓傅寒川掌握到了把柄。」
「本該這個項目結束之後,他公開你的身份,讓你能夠正大光明的進入傅家,但在這個緊要關頭,你把他得罪了。」
俞蒼蒼的語氣裡有些埋怨的意思,因為祁令揚的這個失誤,把她也牽連了進去。
「我之前一再的提醒你,可你還是沒有控制住你自己。」
「你以為你自己足夠小心謹慎就不會被人發現了嗎?」
「他是傅正南,這輩子,他經歷了多少風雨,是我們都不能想象到的……」
俞蒼蒼這次也難免嘮叨了起來,還是希望祁令揚能回到原點來。
祁令揚的唇角微微的勾了起來,冷冷笑著,現在的局面,已經完全清晰了。
難怪傅寒川在項目開始的時候,就沒打算跟他搶。
以他的渠道,他不可能不知道關於黛爾的消息,但他沒有讓蘇湘去幫他,原來,他是在等著這一天……
他道:「那又如何,現在我們只是站在了一個起點上,差不多的局面。」
俞蒼蒼看了他一眼:「你是真的對蘇湘動了情?」
她的眼眸微微一轉,說道:「我還真是好奇,那個女人不過是個啞巴,怎麼讓你跟傅寒川都亂了分寸。」
不過把事情重新來看,他們兄弟二人,這才是站在了真正公平的起點上。
都失去了傅正南的信任,也都愛上了同一個女人。
是要有情的女人,還是無情的江山,這才是真正的擺在了那二人面前。
祁令揚抿著唇沒有回答,俞蒼蒼看了他一眼,心知自己說了那麼多,他未必聽進去幾分。
她輕嘆了口氣道:「你我並沒有什麼關係,不過老傅讓我們有機會站在一個陣營。作為一起的人,還是在最後說幾句。」
「雖然你是俞可蘭的兒子,他也因為你的母親對你有著歉疚,不過他畢竟是傅正南。在他的心裡,傅家是高於一切的。你母親當年被他拋棄,現在的『封疆』也是一樣。一個不慎,你所有的一切都會付諸東流。」
「你自己再最後想清楚吧……」
俞蒼蒼說完最後的忠告後站起了身:「哦對了,晚上他說一起吃飯。不過,如果你沒有改變你的想法,沒有跟他認錯的意思的話,還是不要去了,免得你們父子再起衝突。」
俞蒼蒼的身影消失在小道的盡頭,祁令揚一個人繼續的坐在涼亭,看著薄紗在風中飄搖。
眼前驀然的浮現那一張溫婉的小臉,沖著他靜靜的笑著,水光瀲灧的眼眸透著一股悠悠的沉靜。
不經意的一抬手,將桌上的茶杯打翻,水流一條線似的往地下流淌,也將寧靜打破。
祁令揚無奈的拿起一邊的布巾擦拭,手指忽的一頓,看著眼前翻到的茶杯。
他跟傅寒川繼續的這麼鬥下去,那蘇湘……是不是會跟當年的母親一樣……
他抬手,將那杯翻了的茶杯扶正了,眉心緊緊的蹙著,他沉沉的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往涼亭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
傅寒川的辦公室,會議結束後,傅寒川便回到了自己的地盤,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繼續辦公。
全公司上下都在為這次取得的大項目而興奮,不過他這邊卻是安靜到沉悶,因為不敢。
秘書室的幾個人不時的往副總裁的辦公室看過去,打著眉毛官司。
「公司得到了大訂單不是好事嗎?怎麼傅總反而拉長著臉?」
另一個道:「聽說傅總這次是跟祁總監競爭總裁之位。誰拿下了項目,誰就能坐穩那個位置。」
「可是也沒聽董事長說,祁總就任總裁的位置啊?」小嘉一頭霧水,如果真是傳言說的那樣,那幹嘛不在會議上一起宣布了。
喬深走過來敲了敲桌面,警告的瞪了他們一眼:「你們這些聽風聽雨的,多做事少八卦!傅總跟祁總的閑話,也是你們亂說的?」
話音剛落下,那些秘書們便乖溜溜的縮著脖子認真對著電腦做起事來,劈裡啪啦的鍵盤聲響起來。
喬深狐疑的看了她們一眼,雖然他是傅總面前的大紅人,但是平日裡也沒擺什麼架子,怎麼現在他一發話,這些人特別聽話的樣子,還好像很怕?
身後嗒嗒的高跟鞋聲音一路的過去,喬深背後一冷,轉頭一看,就見卓雅夫人進入了副總裁的辦公室。
喬深額頭一團黑線,難怪這幫人那麼安靜聽話呢。
辦公室內,卓雅夫人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滿意的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
她在沙發上坐下來,看著傅寒川道:「我道你為什麼什麼都不做,就看著祁令揚把帝梵先生拿下了,原來你的用意是這個。」
卓雅夫人也是董事會的一員,在傅正南的秘書室當然也有自己的眼線。
有人告訴她,祁令揚進了傅正南的辦公室,兩人並不愉快。
祁令揚拿下了大訂單,卻沒有坐上總裁的位置,還在傅正南的面前失了寵,這讓她快意不少。
她笑著道:「祁令揚一直利用那個啞巴來算計你,這次是不是他自己也失算了,反而被那個啞巴連累了?」
傅寒川抿著薄唇,手指微微的動了下捏了起來。
卓雅夫人沉浸在喜悅中,並未察覺到傅寒川的異樣,事實上,自從祁令揚出現後,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高興過了。
那個女人的兒子,也不過如此!
她勾著冷酷的笑意,對著傅寒川道:「兒子,你這次做的非常好。及時的甩開了那個女人,還讓那個女人做餌,讓祁令揚失寵。」
「這樣,他對你的威脅就沒有那麼大了。」
到現在都沒有公布總裁的位置誰來坐,就說明了傅正南不再那麼信任祁令揚了。
「讓那個女人作餌……」
刺耳的話鑽入耳內,反覆的盤旋在腦中,傅寒的手指握得更緊了些,漆黑的眼眸沒有一絲的亮光。
卓雅夫人因為高興,一直在自顧自的說著話,到反應過來傅寒川沒有對她做任何的回應,她眉心皺了下,看著兒子面色沉沉的模樣。
她心下一沉,警惕的說道:「你該不是在後悔,在可憐那個啞巴吧?」
「傅寒川,既然你已經丟開了那個啞巴,就不要對她再有任何的感情。憐惜、後悔、同情,你給我統統都丟掉!」
「我們傅家對她的補償不少,她下半輩子什麼都不做都可以高枕無憂,沒什麼可讓你歉疚的。」
「這個燙手山芋,你別再沾手!」
卓雅夫人本來挺高興,一下子神經再次的緊繃起來。
那個女人畢竟是傅贏的母親,而傅寒川也為了這個女人幾次三番的跟他的父親作對,以後,可不能再有任何的閃失了。
說白了,那個啞巴就有可能成為將來傅氏繼承人選的關鍵,但並不是什麼誰得到她就成王,而是誰沾上了她,就只能敗走而歸。
她絕對不希望,那個人是她的兒子!
卓雅夫人再說了一番警告之後才離開,再度回歸安靜的辦公室內,傅寒川將握得變形了的筆放下,起身淡淡的看著落地窗外。
祁令揚此次的失利,並沒有讓他心裡有多少愉悅感,也沒有什麼勝利感可言。
真的勝了祁令揚嗎?
可是,傅贏失去了母親,也讓他再也沒有往日的那些安寧……
他的生活變了,枕邊沒有人,吃飯的時候面前是空著的,他不得不每天要去面對兒子的哭鬧卻沒辦法告訴他原因……
他的手指一根根的握了起來,心裡一遍遍的問自己,他到底是得到的多,還是失去的多?
……
傍晚的墓園,落日將半邊天色燃得血一樣紅。
祁令揚將一束紫羅蘭放在一塊墓碑前面,然後隨地而坐,看著遠處被夕陽染紅的雲朵。
「五年前,他找到我,那時候我挺恨他的。如果不是他為了權利放棄了你,我也不會生活在祁家,在那裡長大,也失去了若涵。」
「我想報復祁家,也想把他看得比天還大的傅家摧毀,為你、為我報復他……這些年,我也一直的在這麼進行著。」
「我接近她,離間他們父子的感情,這樣我才有機會進入傅家。這樣的目標也越來越近,但最近,我好像迷茫了。」
「我看著她不禁想,如果那時候我在傅家長大,我就是傅家的長子,那一晚跟她在一起的人就是我,是不我跟她就會過得很平靜很幸福……」
「再後來,我想,如果我沒有得到繼承人之位,那蘇家還是會做一樣的選擇,因為他們要找的是最強的靠山……」
「這樣,我始終都傷害了她,好像陷入了一個死循環。除非我放棄復仇,放棄那個位置……」
祁令揚喃喃自語,將很多不能對人說的話,只能在這裡慢慢訴說,俞蒼蒼不可能給他真正的答案。
他輕笑了下說道:「媽,我對自己視為棋子的人動了心,是不是很可笑,也很愚蠢?」
山間的野花香氣淡淡的飄入鼻息之間,似是來自未知時空的回答。
祁令揚轉頭,看了一眼冰冷堅硬的墓碑,上面嵌著的一張照片,俞可蘭依然還活在三十歲的模樣。
他的手指在母親的臉上輕輕的撫了下:「當年他丟下你,去跟另一個女人結婚生子,那個時候你的心情是什麼樣的?」
紫羅蘭的花瓣被風吹得輕輕顫動了起來……
……
傅贏的陽曆生日在蘇湘的日日期盼中終於等來了。
蘇湘在日曆本上劃過又一道,看著那個畫著心的日子,唇瓣忍不住的翹起來。
但隨後她就意識到一個問題,翹起的唇瓣緩緩的落下來。
怪她太貪心,月初第一天就把每個月見一次的傅贏的機會給用了。
以她現在跟傅寒川的關係,不知道他還會不會遵守當初他答應她的話。
上一次她跟他發消息,還是問他那個項目的事,她好心問一句,他直接潑了她一頭冷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幫了祁令揚把他給惹惱了。
可這也不能怪她呀,誰讓他不早點說的。
她摩挲著手機在小小的客廳來回踱著步子,最後還是沒有忍住的給傅寒川發了消息:明天傅贏的生日,你能讓他過來嗎?
傅寒川捏著手裡的手機有一下沒一下的翹著,眸光微轉,傅贏的生日?
目光落在面前的小傢夥身上。
傅贏正在翻著十萬個為什麼,點讀筆指著上面的圖片,就有標準的普通話將內容完整的介紹出來。
小傢夥一副認真樣,微微的皺著小眉頭思考的很認真。
傅寒川疊著的雙腿放下站了起來,把兒子抱了起來:「宋媽。」
宋媽媽正在準備晚飯,看到傅寒川抱著小少爺,像是要出門的樣子。
也不知道是什麼日子,傅先生竟然提早回家了,前些日子他都是加班到很晚才回來的。
但他回來了不說話也不在書房呆著,就悶坐在客廳。
宋媽媽手裡還捏著顆西蘭花:「傅先生,什麼事啊?」
傅寒川道:「今晚不在家吃飯,收拾一下東西去傅家老宅。」
宋媽媽微愣了下:「啊?」
自從太太離開這個家以後,傅先生已經很久沒有帶著小少爺一起過去了,最近都是老宅那邊派人來把小少爺接過去吃飯,住個一兩天再送回來。
傅寒川眉眼一掃,宋媽媽便老老實實的收拾東西去了。
蘇湘離開後,傅贏的情緒不怎麼穩定,他去傅家的時候,宋媽媽會跟著一起過去住下。
傅寒川卻只是把孩子送到了老宅,並沒有要下車一起吃飯的意思。
這邊宋媽媽拎著一大包的保姆包,夏姐過來幫著抱孩子,進進出出的,常妍知道傅寒川過來了,也跟著一起出來,卻只看著他坐在車裡不動。
她上前輕聲說道:「傅寒川,既然過來了,怎麼不留下一起吃飯呢?」
傅寒川抬手看了眼腕錶,淡淡的道:「還有事要忙。」
他這麼一說,常妍便無話可說了。
她看著面前表情疏離的男人,擠出一抹笑道:「只是一會會兒的時間,半個小時就可以的。聽夫人說,你的胃不怎麼好,還是按時吃飯的好,不要為了工作把身體弄垮了。工作是做不完的。」
傅寒川輕吐了一口氣,轉頭淡漠的目光落在女人蒼白的臉上。
她在傅家老宅已經住了好些日子,這段時間,他也沒有再在老宅吃飯。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母親跟這位常小姐才能放棄。
以前為了一些事,他不能把話說得過於直接,而現在,在想明白一些事以後,便再沒有了那些顧忌。
他道:「常小姐,你的病應該已經養好了吧?」
他看了眼後視鏡,宋媽媽最後檢查了後備箱,確認東西都已經拿下來並且關上了後背箱,他再涼涼的看了一眼刷白了臉的常妍,踩著油門離開了。
一陣伴隨著尾氣的風刮過,常妍忍著眼眶的淚水,死死的咬著唇瓣。
傅寒川是在趕她走。
她淚眼朦朧的看了眼車子早已經消失了的方向,指甲掐在了掌心。
夏姐已經把傅贏抱到了屋子裡面,沒有看到常妍這才再次出來看看。
她看到傅家的貴客站在門口,微微顫抖著肩膀,似是極力的在忍耐著什麼。
「常小姐,你不進屋子嗎?」
夏姐慢慢的走過來,常妍聽到腳步聲,吸了吸鼻子將淚水逼了回去。
腦中驀然的響起那句話:要麼狠,要麼滾。
「嗯,進來了。」她最後看了眼車子消失的方向,轉身往屋子裡走進去。
……
蘇湘坐立不安的看著手機,電視台播放了什麼她都沒有看進去。
傅寒川沒有回復她的信息,看來是不願意了。
她咬著唇,手指嗒嗒的飛快按動:傅寒川,你的腸子是小雞長的嗎?我又不知道那個項目對你那麼重要,再說也沒見你損失什麼。傅贏的生日,你早就答應過我的。
寫完,她將手機拍在沙發上,坐等他的回復。
如果他不回的話,她就一直的發過去,煩死他。
傅寒川看著那一大串的字,薄唇輕扯了下。
他的腸子小雞長的?
他直接將電話打了過去,蘇湘正在喝水,乍然響起的鈴聲驚得她一口水嗆到,一邊咳著一邊接起手機,生怕那個小雞肚場的男人又掛了電話。
男人冷淡的聲音響起道:「蘇湘,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損失什麼?我告訴你,你讓我損失大了。」
蘇湘忍著咳,聽出來男人似乎很生氣。
她用語音道:「那你想怎麼樣?反正已經這樣了。但是你答應了我的事情,你不能反悔。你是個商人,就要有契約精神。」
傅寒川聽著女人那耍賴蠻橫的口氣,哂笑了一聲道:「蘇湘,你倒是越來越能耐了。不過,我跟你白紙黑字簽約了嗎?」
為了一件衣服,她都能較真的叫他簽字,那他就好好的跟她上一課,什麼叫奸商。
蘇湘氣得重重咳了一聲,他果然要耍無賴,隻怪那個時候太大意。
她語音道:「帝梵先生已經離開了北城,你找個別的補償的方式吧,我看我能不能做到。」
傅寒川聽著她的妥協,唇角勾了起來,跟他鬥,她還嫩了些。
他道:「我先想想。」
「那你快點想,想不出來,等明天過了也能想,但是你明天必須要讓我見到傅贏。」
「明天你見過傅贏以後就違約,我怎麼相信你?」男人拿腔拿調的又堵了蘇湘一回,「這樣吧,你過來一趟。」
蘇湘愣住了,過去?
男人淡淡的聲音再度的在手機另一端響起:「我還沒吃晚飯。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說完他就把電話掛斷了,蘇湘聽著一片空寂的聲音,一臉懵然。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已經黑下來了。
正猶豫的時候,手機又響了起來,她以為傅寒川已經想好了要她做什麼,想當然的接起了電話,正要用語音功能問他要什麼,電話那頭卻是響起了祁令揚的聲音。
「蘇湘,你現在有空嗎?」
蘇湘微怔了下,看了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她將剛打上還未發出的語音取消了,問道:「能先說是什麼事嗎?」
祁令揚看了眼手裡的玫瑰,說道:「請你吃晚飯。」
蘇湘眨了下眼回道:「可是我已經吃過了。」
祁令揚看了眼花束,他用最快的時間從墓園回到市區,買了花卻沒有機會送出去。
「這麼早?」
這時蘇湘的手機嘟嘟的響了下,又有新的消息傳進來了。她快速的打字語音道:「我有另一個電話,就先掛了。」
打開消息框,那一行字寫著:趁還有得商量。
蘇湘看著這幾個字,腦子裡就浮現傅寒川那不可一世的神情。
她捏了捏拳頭,騰的一下站起來,抓起車鑰匙出門。
古華路,傅家的密碼沒有改,蘇湘開門進去,就見男人抱著手臂坐在客廳看球賽,見到她進去也只是抬了一下眉。
她站在他的面前,語音道:「你晚飯吃好了?」
傅寒川的視線盯著那個十一號球員,眉也沒抬一下:「沒有。」
這個時候,蘇湘才意識到屋子裡安靜的只有電視的聲音。
宋媽媽不在,傅贏也不在。
她過來的時候還想說,不如跟他商量好她今晚就把傅贏接走,讓小傢夥在她那裡睡一晚上。
她問道:「傅贏呢?」
「在老宅。」
蘇湘一聽到老宅二字,眼眸微微的黯了下。
傅贏去老宅,那明天……
這時候傅寒川才把視線看向蘇湘:「你過來,其實是想著多見見傅贏的吧?」
蘇湘沒否認,本來就是,難道還能是為了來看他的麽?
傅寒川看她淡淡的表情,眼角抽了下,冷聲道:「去做飯。」
蘇湘微微睜大了眼睛,她開了半個小時的車,就是為了給他做飯?
古華路處在市區繁華地段,他叫餐廳送外賣,這會兒都可以吃完了。
傅寒川看她杵著不動,鼻音道:「怎麼,不願意?不願意就回去。」
「但也別忘了,你還欠了我什麼。」
蘇湘捏了捏拳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轉身往廚房走去。
冰箱的東西都備著,她挑了幾個容易做的菜,快速的做完了往桌上一放,男人聞著飯菜香,才趿著拖鞋慢吞吞的走過來。
蘇湘在家的時候已經吃過了,便坐在一邊等著那傅大爺吃飽喝足,給她一句痛快話。
傅寒川拎起筷子,看著蘇湘直直的站在一邊,便說道:「你站在這裡我還怎麼吃?」
「去拿了碗筷一起。」
蘇湘皺了下眉毛,不過她晚上吃的不多,這會兒倒是有些餓了,便去拿了碗筷出來。
兩人又像是以前似的坐著,兩人的手肘隻隔開一點距離,不經意間就能碰到。
傅寒川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好的胃口,吃了兩碗米飯,喝了兩碗湯。
看他吃飽了,蘇湘問道:「你想好了嗎?」
傅寒川擱下碗筷,抽了張紙巾擦嘴。
「沒有。」
蘇湘捏了下手指吐了口氣,閉著眼睛告訴自己再忍耐一下,只聽男人又把她指揮起來了:「去洗碗。」
他起身站起來,往書房走去。
蘇湘悶著氣將碗碟收到廚房,雙手扶著流理台想著,莫非同不是說那個項目事關他的生死存亡嗎?
怎麼一點看不出他有什麼緊張的樣子,還是說,他就借著這麼折騰她來撒氣?
不過只是做飯洗碗,這也太簡單了,要是換做以往,他早就暴跳如雷了。
蘇湘收拾完了回到客廳,外面空蕩蕩的,書房的門開著,裡面的光亮撒在走廊。
她往書房走了過去,傅寒川並不在裡面。
腳邊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蹭著她的腳,低頭一看,是那隻白貓,養的肥嘟嘟的。
那貓沖著她喵的叫了一嗓子,就豎著尾巴小跑著往書桌那兒跑去了,縱身一跳,跳在了他的書桌上。
蘇湘記得傅寒川在這書房立的規矩,這是他的禁地,那貓若是壞了他的文件什麼的,估計得被剝皮。
蘇湘忙過去一把將踩在鍵盤上的貓抱了起來,抬頭時她愣住了。
傅寒川並沒有在辦公,小視頻放著的是手語教學。
她想起來,以前她進來的時候,有時候會看到他飛快的按滑鼠,像是不想她看到什麼似的。
有一陣子她還懷疑他工作之餘偷看小黃片解悶。
蘇湘的視線落在那視頻上,喉嚨翻滾了下。
他既然看得懂手語了,還看這教學視頻做什麼。
門口,男人穿著浴袍擦著濕漉漉的頭髮看到裡面抱著貓的女人,意識到什麼,快步的走了進來將電腦關了。
一抬頭,對上蘇湘清亮的眼眸。
像是被戳穿了什麼,傅寒川皺了下眉,粗生粗氣的道:「看什麼看,出去。」
蘇湘看了他一眼,抱著貓往前走。
「回來。」
男人又叫住了她,蘇湘轉過身來,將貓放在了地上,手臂比劃起來。
——傅寒川,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若他看書學手語,只是為了能夠看懂她手語的話,那他現在又看這些教學視頻,是為了什麼?
不知是剛才的洗澡水水溫過高,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男人的耳朵尖微微的發紅。
男人將毛巾拋了過去道:「我頭疼,給我按按。」
他在皮椅上坐了下來,蘇湘走過去,沉默的將毛巾蓋在他的腦袋上,慢慢的一邊擦一邊按。
空氣裡是兩人微不可聞的呼吸聲,還有一些別的什麼在發酵。
蘇湘的手指有些酸了,便停下來捏了捏指骨,這時男人的大掌忽然伸了過來,握住她的手。
滾燙的溫度,蘇湘的手猛地一顫,想要往回縮卻被他牢牢的握住了,並且跟她十指交纏了起來。
兩人四目相對著,傅寒川對著她澄澈的眼,目光微閃了下。
好在,她還不知道全部。
趁著她還沒有完全的飛遠,他要再次的把她關回籠子裡。
男人低啞的聲音道:「傅贏說他要媽媽,你回來吧。」
蘇湘抿著唇,站著沒有什麼表情。
他這是什麼意思?
傅寒川輕吸了一口氣,又道:「不是說要補償我嗎?」
他打開抽屜,裡面躺著當初她簽下的離婚協議,在民政局用過以後,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他道:「如果我說因為你,我變得一無所有了,你要用你的餘生來補償我,你敢嗎?」
男人漆黑深邃的眼鎖著她,那手指越收越緊,蘇湘腦子裡空白一片,完全的找不到方向,她糊塗了,也無法做出思考。
為什麼一個項目就讓他一無所有,跟蘇明東一樣也投資失利了嗎?
可是怎麼可能,傅家就算在這方面有損失,還有別的賺錢的地方。
對了,還有祁令揚,莫非同說到了跟祁令揚有關……
不等蘇湘再細想,嘴唇忽的一熱,接著便陷入了一片滾燙火海。
傅寒川在看到她出現在他的面前,看到她那一片嫣紅唇瓣時,就想這樣吻住她,想要陷入這樣的柔軟。
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這樣吻她了,以前他怎麼會對這樣的美味視而不見呢?
他的忍耐,在她這樣直直的看著他發獃的時候便全線崩潰。
不想給她過多的思考機會,也不想再虧待了自己,他已經錯過了很多了……
蘇湘的後腰一痛,飛亂的神思收了回來才意識到自己被傅寒川抵在桌邊,衣服都被他扯鬆了。
她的手抵在他的胸口,側開腦袋避開了他的熱吻,氤氳的眼眸泛著薄薄的霧氣,還沒有完全的從意亂情迷中收回。
她喘著粗氣看著男人,抬起手比劃起來。
但是傅寒川並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大手輕而易舉的將她的雙手束縛在頭頂,身體低了下去……
不應該的,他們已經離婚了,不可以再有這種關係……
蘇湘裹著被子坐在床頭,揉著頭髮懊惱得不行。
她看了眼旁邊閉眼吃飽魘足的男人,恨不得把他一腳踹下去。
都怪他勾Y引的她。
蘇湘惱火的掀開被子,雙腳還沒踩在地上,窗外忽然響起了一個炸雷,嚇得她立即縮了回去。
好好的怎麼會打雷?
難道離婚後做這種事要遭雷劈?
可這也不能全然怪她啊!
傅寒川似笑非笑的看著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說道:「你走不了了。」
他看了眼窗外瓢潑似的倒下來的大雨,間雜著電閃雷鳴,半個夜空亮如白晝,瞬間又變成濃墨似的黑。
「這樣的天氣開車很危險,以你的車技,估計是不能開的。」
蘇湘抿著唇憤憤的瞪他,傅寒川粗糲的拇指劃過她的眼角,一笑道:「先住一晚上,明天一早傅贏就回來了,一起給他過生日。他吵著找你已經很多天了,嗯?」
他一說到傅贏,蘇湘就軟了脾氣。
她垂著眼皮,暫時也只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