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燕伶開了燈,家裡冷冷清清的。
更深的疲倦湧了上來。
她忍著疲倦走到廚房。出去了那麼多天,冰箱裡儲存的食材已經不能吃了。
最後她泡了一桶速食麵。窩在沙發等待的時間,手機響了起來。燕伶微微睜開眼,摸到了身側的手機按了接聽,然後將手機貼在耳朵邊鬆開了手,繼續睡覺。
蔣書的聲音傳過來:「到了沒?」
燕伶懶懶的嗯了一聲:「到了。」
蔣書聽著她的聲音懶洋洋的,一點沒有歸心似箭回去時的急切跟激動,更加證明了自己的猜測。她道:「到了也不給我打個電話。虧我等到現在,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蔣書的聲音頗有怨氣,藝人的安全是她的責任,更何況這個是她手上的王牌。燕伶一個人先回去,她當時是反對的。
燕伶有氣無力的道:「忘了。」她回來的時候隻想見到裴羨,可是見到了,卻是這樣……
他沒有驚喜,也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而她一腔的歡喜此時也已經涼了。
燕伶睜開眼,睡不著了。她把手機按了免提,放在茶幾上,然後拿起壓著速食麵的書,掀開了蓋子。
調味料的香氣隨著熱騰騰的熱氣撲面而來,燕伶捏著叉子隨便的攪拌了兩下,聽到手機裡蔣書的嘮嘮叨叨。
「你跟裴羨在一起,我這電話,該不是打擾到你們了吧?」
話是這麼說,但是蔣書的語氣裡沒有半分不好意思,更像是諷刺。
燕伶掃了一眼手機,沒有說話,挑起麵條吃起來。蔣書聽著隔了千裡的吸麵條的聲音,尖刺的聲音傳過來:「你在吃什麼?」
藝人最注重身材管理,半夜吃東西是大忌,熱量不能消耗,身材發胖皮膚浮腫,蔣書更加後悔放任她回去。
「速食麵。」燕伶淡漠的說著。
蔣書最反對燕伶半夜吃東西,更反對她吃速食麵,尤其是麻辣的,傷嗓子的。一聽是速食麵,她就只差沒跳起來,隨後她問道:「等等,你是不是連晚餐都沒跟他一起吃?」
燕伶手指頓了下,看了眼手機道:「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跟裴羨在一起?」
蔣書呵呵冷笑了一聲道:「不然你以為我半夜打給你,是專門破你們的春夢的嗎?」
蔣書就是算準了,燕伶就算趕回去了,兩人也不會同榻睡在一起。她道:「燕伶,我提醒過你。有了這個開端,你跟他以後只會越來越遠。」
男人對前任的情結越深,就越容易舊情復燃,尤其對方現在還是落難了的,就更激起男人做護花使者的心理。
燕伶撥弄著捲曲的麵條,沒了一點胃口。她道:「喬小姐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這句話,不知道是為裴羨做澄清還是為安慰自己,燕伶苦笑了下,把速食麵整個兒倒入了垃圾桶,隨後拿起手機進了房間。
蔣書愣了下,倒是沒想到這麼快,她涼涼的道:「事情是解決了,他的心思回到你這裡來了嗎?」
燕伶停住了腳步,氣息沉了下來,蔣書聽著電話那端沒聲音,便繼續嘚啵嘚啵了下去:「我告訴你啊,雖然喬影是他的前女友,但是現在在他身邊的女人是你。你才是正主,如果他們就著這機會再續前緣,她便是第三者。」
「你別覺得自己好像搶了她的男人,覺得自己是三兒似的,什麼都忍讓。你這佛系脾氣該改一改了。」
燕伶心中本就煩亂,蔣書的一番話更是讓她頭疼,她打斷道:「書姐,我很累了,要先睡了。」
蔣書聽到她疲憊的聲音,也不忍再打擊下去:「好好好,你這幾天好好休息。接下來也沒什麼事兒,你好好陪陪他,讓他的心思——」
燕伶沒等蔣書的嘮叨說完就先掛了電話,蔣書喂餵了幾聲,電話那頭已然沒了動靜,氣哼哼的道:「你就繼續犯傻清高,有你後悔的時候。」
燕伶坐在床角,撫了一把頭髮,往後直接摔在床上,睜大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幽幽的月光穿過窗戶,室內也撒了一片。燕伶動了下,轉頭看向窗外。從她這個角度,可以看到空中的那一輪殘缺的月亮。
她彷彿看到了喬影的模樣,那是他的白月光……
燕伶捂著胸口兀自難受。
今晚裴羨的表現,是讓她失望了的。他甚至不像是一個男朋友。
她有些後悔,為什麼沒有像別的女人那樣,對他撒嬌對他耍性子,讓他注意到她的情緒。
可是當初裴羨選擇她,不就是喜歡她的灑脫大度,對什麼都看似不在意。
再可是,對女人而言,對於屬於自己的,她愛的,是沒有灑脫大度一說的。
她愛裴羨,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情緒,可不代表她不介意。也許蔣書說的對,她不該讓自己這麼下去了。
燕伶深吸了口氣,從床上坐了起來,她走到窗邊把窗簾拉上,隔著窗簾的縫隙再一抬頭看到那月光,眼睛忽的緊鎖了下,一個念頭在她心中漸漸的冒了出來,讓她渾身冒起了冷汗。
她跑進浴室,對著鏡子仔細的看了看自己,再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捂著胸口喘氣。
不會是這樣的,她跟喬影長得並不相像,她不是她的替代……
……
第二天早晨。
喬家父母不知道喬影的事兒,只知道姐弟兩個昨天很晚才回來,照例一大早就做好了早飯。
一家人圍著張桌子吃早飯,喬素華看了眼喬影說道:「你昨天出去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喬影捏緊了下杓子,低頭說道:「不小心在公寓那邊睡著了。」
喬家父母年紀都大了,對於張業亭突然找上門來,還是心有餘悸。他們躲都來不及,可是張業亭突然說要娶喬影,一直讓他們心裡不上不下的。
喬影沒有回來,夫妻兩個都擔心,又以為姐弟兩個出去想對策去了。喬素華嘆了口氣道:「影子,我知道你不想讓我們擔心。但是有什麼事,你別再瞞著我們。」
喬家老人說話時,喬影的頭埋得更低了,喬深瞥了眼喬影,端著碗大口喝粥,呼嚕嚕的響,故意轉移老人的注意力。
徐善芳果然注意到他了,拍了下他的手臂道:「誰讓你這麼吃飯的。」喬家雖然是普通人家,但是家教還是很嚴格的。
「對了,你的車呢?」
喬深的法拉利好幾年前買的,喬家父母覺得他敗家,買那麼好的車子。車子也是喬深的寶貝疙瘩,這輩子,他也就奢侈了那麼一回。
喬家二老沒在家門口看到那輛車,就問了起來。喬深馬上道:「昨天跟客戶談生意,車子留在酒店那裡了。」
徐善芳不再追問了,不說別的,兒子在事業上越做越好,是喬家這些年唯一的幸事了吧。
喬深已經喝完了粥,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道:「我上班去了。」
他站了起來,跟喬影使眼色,徐善芳沒有看到姐弟兩個在那裡用眼神說話,交代道:「最近家裡事情多,你公司那邊少加班,早點回來。」
「知道了。」喬深應承著,「我盡量。」
他往門口走,喬影道:「我去醫院看看。」
說著,她也往門邊走了。
徐善芳嘆了口氣,臉上愁雲密布。她想說些什麼的,可大概是張業亭的出現,讓他們全家都陷入了陰雲裡,想說點什麼最後都變成了一聲嘆息。
她看著門口,說道:「老頭子,我們是不是要搬家,離那姓張的越遠越好?」
喬家門口,喬深對著喬影道:「我突然想到,張業亭查到了你買了房子,那棟公寓,你用了誰的名字?」
得知喬影買公寓,他並沒有多問,現在不得不防範起來。
喬影知道他在想什麼,說道:「是我的名字。」
因為涉及到貸款買房,喬影當時想先把公寓送給連家,名義上說是感謝他們收養連良,讓他們住新房子,等連良將來長大再完成過戶,那時候她的貸款也就全部還清了。另外這樣一來,也好打消連氏夫妻的疑慮。
可是事情生了變化,現在一想,她當時做了個明智的決定。
喬深微微擰著眉點點頭:「這就好。」
若直接用的是連良,或是連家人的名字,張業亭肯定會起疑的。
這件事放下心來,他道:「醫院那兒,你還回去上班嗎?」
喬深知道張業亭給醫院打過招呼,讓喬影回去工作。這不過是他為了博好感,而這點好感,在喬深眼裡更是諷刺。
喬影搖了搖頭道:「醫院的人事記錄上沒有了我被開除的汙點,我打算找私人醫院的工作。」
她在醫院發生了那件事,現在回去也只是被那裡的人指指點點,說不定還有人為此而不滿。
醫院也是個小社會,不管她之前的表現有多好,隨著那件事也是一筆勾銷了。再者,醫院裡的競爭那麼激烈,少了她,有的人才能上位。
而對她來說,她欠了傅寒川那麼多錢,去私人醫院工作,可以賺到更高的收入。
喬深嗯了一聲:「這樣也好。」
喬深想得是,那是張業亭打了招呼才回來的工作,雖然本就是姓張的欠了喬影的,可院方不會那麼想。
他道:「你的車鑰匙給我,我先送你去醫院把工作辭了。」
他的車子還在商場那裡,但是喬深不想在喬影面前提到那個地方。
喬影道:「我可以自己去醫院,你先去公司,不用管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喬深對她攤開了手掌堅持,喬影沒辦法,從口袋裡掏出車鑰匙放在他掌心:「吶。」
喬深握住車鑰匙,往前面的福特車走去:「上車。」
其實,以目前喬影的狀態,她不應該出門,而是在家好好休息,沉澱情緒的,可是現實推著她必須往前。喬深能夠做的,就是盡量守在她身邊。
到了醫院,喬影去人事處拿了離職單找人簽字,最後去了鮑副院長的辦公室。
「醫院撤銷了對你的處分,你怎麼還要辭職?」鮑副院長不理解,「小喬,以你現在在醫院的資歷,你做主任也是可以的。」
喬影苦笑了下道:「弄出這麼大的動靜,怎麼還有可能。」
副院長擰了下眉,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繼續勸:「可是,你是事業編制,你好不容易做到這個資歷,就這麼放棄了,不覺得可惜嗎?」
「這樣吧,你再熬一段時間,等這陣風過去了,我再把你往上提。」
喬影道:「謝謝副院長的好意,不過我心意已決。」
她笑了笑,對著副院長鞠了下躬,轉身出去了。
她在這家醫院工作了那麼多年,要說沒有感情怎麼可能。可是在她出事後,醫院為了擺脫輿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開會把她開除,也涼了她的心。
她更加認識到,現實有多麼可怕。所以辭職這個決定,她一點都不會不捨得。
出了醫院大樓,喬深還在等著她。「都解決了嗎?」
喬影點了下頭,微微笑道:「我要走,還能強留我不成?」
她掖了掖他的西服衣領,拍拍肩膀上的灰塵,做著無所謂的樣子,反而對喬深勸說了起來:「你雖然做了公司老大,但還是在別人的手底下做事。傅寒川賞識你,但你也要有分寸,該上班的時候就上班。你要是惹傅寒川嫌棄了,我們家的頂樑柱就徹底成光棍了。」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喬深瞪了她一眼,把車鑰匙還給她,「你找工作去吧,我自己打車去公司。」
喬影辭了職,眼下最緊要的就是找下家,她可沒忘記她還欠著傅寒川的巨款。
上了車,她又是苦笑一下,生活就是如此,不管你有多不開心,多痛苦,你卻不能跟生活講道理,矯情一下。哪怕身上背著一座山,你不能趴下,趴著也要繼續往前。
喬深目送著喬影的車子離開了醫院,這才往前去公交站台打車。
隔了兩個車位的地方,封輕揚將墨鏡往下勾了些,看著前面的地方。
那是喬深吧?居然跟個女人這麼膩膩歪歪的,聽話的跟小綿羊一樣。人家走了還要目送一程,嘖嘖。看來那個律師不是他的菜,這個才深得他所愛。
封輕揚心中得出一個結論:喬深不喜歡小姐姐,喜歡溫柔體貼的大姐大。
她聳了下肩膀,從旁邊副駕駛座上拎起一隻果籃還有一捧鮮花下車。
她這麼早到醫院來,是為了探望一個出了工傷的公司員工的。
事情要歸咎到她那不成氣的哥哥身上。出了工傷事故,那個廢物想到的居然不是調停賠償,而是想撇清責任,做出了開除的決定,人家鬧到勞動局,就差點上新聞了。
封輕揚真是氣得想殺人的心都有了。這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用簡單粗暴的招數,還不肯告訴給老爺子。等到事情鬧大了,老爺子那邊也知道情況了,又把這個球踢到她這兒來了。
封輕揚風風火火,到了病房門口的時候,咧咧嘴,試了幾個表情,等擺出了一張賠禮道歉的臉後才敲門,推門進去。
另一邊,喬影沒有立即去找新工作,而是先去了一趟傅氏大樓。
等前台通報過以後,唐天時下來接人,帶著她往傅寒川的總裁辦公室走去。
這是傅寒川新婚蜜月後上班的第一天,秘書室的同事都收到了來自總裁的小禮物,正在那兒樂呵著呢,就見一個女人隨著唐天時往總裁辦公室走了進去。
一個秘書輕輕撞了下小嘉的胳膊,對著前面的總裁辦公室小聲問道:「那個女的,怎麼看起來有點面熟啊?」
小嘉看了眼,仔細的辨認了下,露出微微驚詫的表情:「好像是喬小姐。」
秘書是去年來的,並沒有見過喬影,就覺得只是眼熟而已,問道:「哪個喬小姐?」
「喬助理的姐姐。」小嘉對於喬深還是習慣性的老稱呼,說完了又喃喃自語,「奇怪了,好久沒有看到喬小姐了……」
喬影以前跟裴羨一起來過傅氏大樓,但是跟他分手以後,這裡就不再過來了。
進了辦公室,傅寒川正在看積壓的文件,抬頭看了眼來人後把文件合上,對著唐天時擺了下手。
唐天時把人帶到以後就關門出去了。傅寒川看向喬影:「一早過來,什麼事這麼急?」
喬影從包裡拿出了跟地產商簽下的合同,還有房產證等資料放在他的辦公桌上。傅寒川拿起來看了一眼,看向喬影:「什麼意思?」
喬影道:「我想讓你再幫我一個忙,將這套房子轉手出去。」
傅寒川擰了下眉:「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在昨天給我打電話說要借五百萬。」
他把文件放在桌面上,身體往後靠在座椅中,目光盯著喬影:「你在炒房?」
喬影抿了下嘴唇,她當時借錢,但是並沒有說明原因。她輕吸了口氣,說道:「這套房子,我本來想買給連良。但是現在出了點事,我需要把這房子出手。」
「另外,請你推薦一個環境跟安保措施還有物業都足夠好的樓盤,我重新買。」
傅寒川打量著喬影,她的神色堅定又淡然。
過了幾秒鐘,傅寒川點了下頭道:「可以。不過在這之前,可以說一下是什麼事兒嗎?」
「就我對這片樓盤的了解,這兒的環境跟安保措施都不錯,足夠達到你的條件了。」
喬影的這套公寓,是她五年前買下的,當時的房價跟現在的相比,能賺到不少,但也同樣的,她買新的公寓,價格只會更高。
喬影微微垂眸,說道:「我不想讓人從這套房子裡,查到關於連良的線索。」
雖然房子是她的名字,但是張業亭讓她不安,她不想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她這麼一轉手,張業亭會以為她在炒房。
傅寒川微微揚了下眉:「你說的那個人,是連良的父親?」
喬影隻對傅寒川承認過連良是她的女兒,還要求他保密,但是他去度蜜月那會兒,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喬影沒有否認,傅寒川道:「可是你這麼避開他,是不是剝奪了他的知情權?」
「傅寒川,我只能說,這件事很複雜,我不想多說。但那個人不知道,對連良才是最好的保護。」
傅寒川看了喬影一眼:「那麼你呢?你還是打算不認回她,不讓她知道嗎?這也是對她的保護?」
「連家夫妻沒有隱瞞連良的身世,她知道自己是領養的。你去學校看她,可能她已經猜到你的身份。你這麼拖下去,只會增加她對你的怨恨。你想過嗎?」
喬影的臉色終於綳不住冷靜,痛苦的擰住了眉,咬緊了唇瓣。
她想起前幾天,那孩子突然回了第一小學,當時她以為她只是回去跟同學聚會……她想到連良那時有意無意的往她的車那邊看,是因為她才回去的嗎?
傅寒川繼續說道:「喬影,她知道了你,可你卻不願意與她相認。到時候,也許你想要認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時間。」
喬影的手攥緊了,心裡刀子割似的疼痛……最後她還是堅決搖頭,默然說道:「她出生的時候就不在我身邊,我跟她沒有多少感情。她認不認為,我都無所謂。」
「連家夫妻收養了她,我送他們一套房,就算作我的補償。別的,沒有什麼特別用意。」
孩子出生沒多久,就被送了出去,她甚至有過一段渾渾噩噩的日子,對那孩子能有多少感情呢?
而且她還是那個人的孩子……她心裡這麼難受,就只是因為那幾個月血脈相連的感情,就只是覺得虧欠而已,她為了心安理得才買房贈送。
喬影一再的告訴自己就只是這樣,讓自己不要動搖,對她,對那個孩子都好。
從傅氏大樓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喬影卻感覺不到陽光的溫暖,渾身都是冰冷的。
如果她跟連良相認,她可以想象到到時候的那個場面。連良會追問為什麼要丟了她,連家夫妻會以為她是去搶回孩子的,她那麼做,才是給他們造成了困擾跟傷害。
她哪有什麼資格……
而且,這個秘密一旦開了頭,災難只會接連不斷,禍患無窮。比起被拋棄的痛苦,那才是所有人所不能承受的。
所以,她寧可做個狠心冷麵的人,被人恨著她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