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湘微睜開眼,長久的看著頭頂的那一塊天花板。
有人在說話,低沉的聲音中感覺到雙方的壓抑。
「傅寒川,你,再沒有資格……」祁令揚對著面前的男人,眼裡的溫潤被冰冷所取代。
「你以為,你娶她,是你這輩子遇到的最倒霉的事,可是對她來說,也許她跟你在一起,才是她這輩子過不去的劫難。她所有的傷害,都來自於你。最後的傷害,是你給她的背叛。」
傅寒川攥緊著拳,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跟他說,他沒有了那資格的人,但是唯有祁令揚對他造成的影響最大。
全身的肌肉在瞬間繃緊,瞳孔一擴瞬間再縮緊了。
最後的傷害,他的背叛……
傅寒川咬緊著牙,高大的身軀矗立不動:「我,會補償她。」
祁令揚冷哼了一聲:「補償?」
他看了一眼那扇病房的門:「她失去了清白,你還要她做回你的傅太太,這就是你對她的補償?」
「……」
「傅寒川,你不是最在乎你的臉面?」
「……」
祁令揚頓了一秒,似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嗤笑了一聲,冰涼的眼眸一動,轉而道:「你的女人跟我睡了,這也是你們計劃的一部分?」
他每說一句,就像一鞭子抽在傅寒川的心上。
不是的!
不對,不是那樣的!
傅寒川的眼睛猩紅,他的計劃早已經停止,不是那樣的!
祁令揚緊對著他混亂的眼神,又冷笑了一聲,諷刺道:「哦,不對,你跟她離婚了,她只是你的前妻,就算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也跟你沒有半分的關係。人們只會說,看,她從傅家出來,轉眼就換了另一個男人。是不是這樣,嗯?」
「……」傅寒川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粗重的鼻息沉沉,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祁令揚的語氣又一轉,重聲道:「所以,現在是我跟她之間的事,你無權過問!」
傅寒川的瞳孔劇烈一顫。
現在的他,無法冷靜的思考下一步要怎麼走。
但他很清楚的知道,他不會讓蘇湘跟著祁令揚走。
他赤紅著眼低呵道:「不可能!」
哢擦一聲,幾不可聞的聲音在那暴怒的三個字響起時被掩蓋。
藍理看著眼前爭執的兩個男人,作為一個旁觀者,她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聽得一頭霧水,什麼前妻,什麼失去了清白?
她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件,緊張的睜大了眼睛。
這氣氛太驚悚了,好像拉緊的一根弦,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扯斷了。
她看了一眼莫非同,莫非同的呼吸沉沉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似乎也在極大的忍耐著。
這跟他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他的眼睛也紅了?
藍理皺著眉,正將收回的目光再度看向那兩個男人時,眼睛一斜,忽然指著那一扇門:「莫、莫非同,她、她醒了……」
聽到女人的說話,傅寒川呼吸一窒,僵硬的脖子轉了過去,就見蘇湘站在那盞門口,那雙漆黑的眼像是一個無底的深淵,裡面再也沒有了光亮。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木木的對上傅寒川,傅寒川心頭一顫,眉心皺出了一個川字。
蘇湘一步一步的走出來,腳步虛浮,那雙腿似乎支撐不起她瘦弱的身體隨時就要倒下,卻還頑固的穩穩的站立著。
——放我走。
傅寒川緊繃到了極致的肌肉微微顫著,從齒縫裡吐出兩個字:「不放!」
——我跟別的男人睡了,不幹凈了,你還要嗎?
蘇湘木然的一張臉對視著他,毫不在意的說著自己的事情,唇角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
傅寒川真希望她永遠都不要醒來,這樣她就不會用這樣的眼神來看他。
她的眼睛裡有他的影子,但只是漠視。
藍理吃驚的盯著那個女人,眨了眨眼睛。
她剛才看到的是手語嗎?
所以,讓這幾個男人如此繃緊的女人,是個啞巴?
她說了什麼?
不只是藍理看不懂,莫非同也是看不懂蘇湘說了什麼,但是他可以感覺到她身上的悲傷。
他往前走了一步,輕聲問道:「蘇湘,你……想要幹什麼?」
那輕柔的語氣,好像怕嚇著了她似的。
藍理又一次的聽到莫非同用這樣的語氣說話,皺了皺眉頭。
沒看到人家在談判,他去攪和個什麼勁兒。
蘇湘輕吸了一口氣,對著莫非同攤開了手掌,莫非同低頭看向她的手心,明白她要什麼,立即摸出了手機解了鎖交給她。
莫非同在手機上下載了語音軟體,不過並沒有做任何的設置,蘇湘寫了幾個字,那機子裡響起了單調的聲音:「他們死了嗎?」
她的神色非常的淡漠,問著天氣似的風淡雲輕,藍理毫不懷疑,如果告訴她那兩個人沒死,她可能還會再去補上幾刀。
莫非同看了她一眼,蹙著眉道:「吊著一口氣。」
蘇湘抿著唇,眼眸半垂,看不出她對這個答案是否滿意。
莫非同看著她:「蘇湘,你……」
「謝謝。」蘇湘發完最後兩個字,將手機還給了他。
當莫非同接過手機的時候,蘇湘輕盈的腳步經過了他的身側,莫非同愣愣的看著她走向了祁令揚,在他的身側站定。
她沉默著,什麼動作也沒有,但很清楚的表達了她的意願。
傅寒川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下:「蘇湘!」
蘇湘淡漠的看向他,眼底又似帶著笑意,傅寒川隻覺自己的心臟在無限的往下沉。
她在跟他說:我只是順從了你的安排。
傅寒川擰著眉心閉了下眼,深深的吸了口氣道:「你給我回來!」
就見蘇湘抬起了雙手。
——傅寒川,你我都明白,我們其實無法再面對彼此,就這樣吧……
她垂下了雙手,最後一個動作結束,手指握了起來。
四年前,她突然出現並且攪毀了他的生活,到了今天這一步,她欠了的都還了,欠了她的,她也收回來了。
祁令揚低頭看了一眼沉寂下來的蘇湘,微側頭對著身後跟著的男人揮了下手。
他帶過來的助理楚爭往前走了幾步,寂靜的走廊響起了嗒嗒的腳步聲然後停下,按照祁令揚的要求,他將一隻文件袋遞給了他。
祁令揚捏著那隻文件袋看都沒看一眼,直接遞給了傅寒川說道:「傅寒川,你贏了,你得到了你想要得到的。」
他的語氣更沉了下:「人,我帶走。從此,她不再與你有關。」
祁令揚說完,就俯身將蘇湘抱了起來往外走去。
一步步的腳步聲敲擊在人心頭。
傅寒川看到那道人影距離他越來越遠,他看不到蘇湘的臉,但是她那一頭長發在半空中隨著祁令揚的腳步一晃一晃著,刺痛了他的眼睛。
腳步下意識的往前跨了一步,手臂忽的一重,轉頭看過去,莫非同陰沉著臉扣著他的手臂。
他道:「傅少,你還是別追了。」
傅寒川的眼底浮起了戾氣:「連你也要阻攔我?」
莫非同鬆了手,冷然道:「我不是要阻攔你,是你沒有了那個資格。」
他說完狠狠的盯了他一眼,拉著藍理也離開了。
裴羨得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走出電梯迎頭趕上祁令揚抱著蘇湘走進來,他愣了下,電梯門已經開始緩緩的合上。
他往走過來的莫非同投去一眼,莫非同的臉色也是極為難看。
此時裴羨也顧不上問他身邊的那個女人是誰,手伸出去要按電梯鍵,莫非同忽然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道:「算了。」
裴羨頓了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就聽莫非同道:「這是小啞巴自己的選擇。」
莫非同瞧著電梯裡的人,握住了手心。
他的語氣低沉,聽得出來他也在壓抑著自己。
電梯門徹底的關上,裴羨問道:「傅少呢?」
莫非同沒有搭理他,伸手摁了下電梯鍵,綳著臉色站在那裡,看來是別想等到他再開口了。
裴羨看了他一眼,往走廊的另一頭跑過去。
傅寒川仍在原地,看著手上的那一份文件。裴羨的腳步慢了下來,在他的幾步前站定。
「那是什麼?」
傅寒川沒有抬頭,隻將那一份東西遞給了裴羨,往旁邊的休息椅坐了下去。
他修長的四肢隨意的攤在那裡,定定的對著面前的那一堵白牆,裴羨看了他一眼,低頭看向文件時微怔了下。
股權讓渡書?
……
就在這不久之前,傅正南一通電話,把祁令揚叫回了傅家老宅。
這是祁令揚第一次踏足這個地方。
高高的圍牆,偌大的庭院,裡面是古樸渾厚的宅院,一切都在訴說著這個家族的深厚背景,令人肅然畏懼。
傅正南站在屋子的前面等著他,看了他一眼說道:「如何?」
祁令揚轉頭看了四周一眼,勾唇笑了下道:「挺好。」
傅正南對他的這個答案似乎還算滿意,點了下頭道:「我帶你四處看看。」
傅家老宅主體只有一棟主樓,旁邊的副樓是傅老爺子休養專門新建的,但是設計的時候也是請設計師專門設計,不破壞宅子的風水也不破壞整體的美感。
傅正南帶著祁令揚走上副樓去見老爺子。
因為之前蘇湘闖入傅家老宅,老爺子有些被驚到,這會兒已經吃過葯,護理員順著他的背給他推著順氣,精神很不好的樣子。
他那一雙滿是皺紋的眼上下掃了祁令揚一眼:「你,就是那個孩子?」
傅正南早就跟傅老爺子提起過這件事,對於這種豪門大家族來說,有個私生子並沒有什麼意外的,老爺子罵了他幾句,又說找個時間帶回來看看。
祁令揚淡淡的對著面前暮年垂垂的老人點了下頭打招呼:「老爺子。」
傅老爺子嗯了一聲,喘了幾聲,蒼老的聲音又起:「恨我嗎?」
當年傅正南跟俞可蘭相愛,但是為了這傅家,娶了另一個女人,作為那個女人的兒子,心裡不可能沒有怨恨。
祁令揚也不避諱,直言道:「不知道之前,你我是不相乾的人,知道之後,你是將我母親否定的人,不能不憤。」
正是傅家對她的否定,認為她沒有資格進入這高牆厚宅,她只能痛苦的離開。
過了幾十年,曾經攏在這宅子上空的愛恨情仇早已成過眼雲煙,只是給留下的人再添幾分煩擾。
聞言,傅正南微微蹙了下眉,想起過往的那些事,他的呼吸微沉了下。
傅老爺子又是「嗯」了一聲,他當年就不喜歡俞可蘭,又是過了這麼幾十年,要他對著這麼個突然冒出來的大孫子悲喜交加是不可能的。
不過,他的身上到底有著傅家的血脈,老爺子點了點頭,要是他說沒有怨恨,他反而覺得這不是他們傅家的人子孫了。
他偏頭對著傅正南道:「你今天帶他來,是要做什麼?」
今天可不算是個好日子,老爺子就算久不管事,但機敏猶在,傅正南忽然把這個人叫回來,不會是心血來潮。
傅正南並沒有在老爺子面前說起祁令揚跟蘇湘的事,並且嚴令家裡的下人管住嘴巴,儘管他叫人過來是為了解決此事的。
他道:「就回來先看看。」
自己的兒子自己心裡有數,老爺子皺著花白的眉看了他一眼:「嗯,是嗎?」
傅正南垂著眼皮沉默不語,老爺子輕吐了口氣,擺了擺手,虛軟的道:「行了,這個家早就交給你了,到現在還弄出這一筆糊塗帳出來,你自己收拾乾淨了,別鬧出亂子就好。」
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是在鬼門關轉悠的人,想管也管不了。
他只有一個要求,不要毀了傅家。
傅正南沒再說什麼,帶著祁令揚一起往樓下走去。到了花園,他轉頭對著祁令揚道:「你剛才說,心裡還有恨?」
祁令揚抿著唇,淡漠的道:「你今天叫我來,該不是跟我討論這事的吧?」
他往主樓的方向看了一眼:「卓雅夫人知道我來了嗎?」
傅正南看了他一眼,雙手背在身後漫步往主樓走去。
祁令揚看著他的背影,跟在他的身後。
進入主樓的門廳,傅正南在沙發前拎了拎褲腿坐下,他道:「有沒有回家的感覺?」
祁令揚轉頭看了一眼這屋子內的擺設,他在祁家長大,見多的好東西並不少,不過,大家族的老宅都有著特殊意義的地方。
他道:「沒有。」
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他只有一種遊離感,無論是祁家還是傅家,他都沒有什麼歸屬感。
傅正南看了他一眼,又道:「你這次簽下了大合同,我準備在股東大會上公開你的身份,再挑個日子做個認祖歸宗的儀式,你就可以回到這裡來了。」
「如何?」
祁令揚的眼眸微動了下,垂著的手指微微捏緊了。
正沉默時,一道聲音自樓梯上方響起:「傅正南,你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嗎?」
卓雅夫人輸液結束,還沒休息幾分鐘,就聽老何來說那個野種來了傅家老宅,當即就下床了。
她指著祁令揚道:「他跟那個啞巴的事情,現在弄得滿世界都知道了,你讓他回來,傅家人的臉,往哪兒放?」
「真要被人嘲笑,這傅家剛回歸的兒子,又娶了那個啞巴?」
「收繼婚?」卓雅夫人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不敢想象到那時的場面。
她順著台階一級一級往下走,嘲諷的看著祁令揚,又道:「你怕是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安排下的這枚棋子,最後要自己收了吧?」
「男女之間,最怕情難自禁,玩不起就不要隨便的試,自己玩出了火,這可就難收場了。你倒是可以考慮看看,祁海鵬是不是願意有個啞巴兒媳。」
祁令揚眸色淡淡的看著面前的這個幸災樂禍的女人,唇線抿緊了。
傅正南的臉色也很不好看,他看了一眼卓雅夫人道:「你給我閉嘴!」
若不是她在背後搞鬼,也不會弄得他措手不及。
卓雅夫人冷哼了一聲,懶洋洋的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吩咐夏姐給她上茶。
傅正南厭惡的瞥了她一眼,說道:「誰說,令揚要娶那個女人?」
四年前,傅寒川跟那個女人睡了,若不是她懷了身孕,也不會進入到傅家,她不會一直有這個運氣的。
卓雅夫人一怔,笑意僵在了臉上,有些明白過來傅正南的用意。
如果祁令揚回到傅家,就有了真正跟傅寒川爭奪傅氏的資格。他是用這個來利誘他,跟那個啞巴斷了關係?
只要那個女人不進門,就只是睡了一個女人的風l流事,比起收繼婚這種荒唐事,程度要低很多。
傅正南,為了這個私生子,他倒是不遺餘力!
卓雅夫人咬起了牙,不待她說什麼,傅正南看向祁令揚,嚴肅道:「令揚,如何?」
祁令揚的牙關肌肉緊繃了下,呼吸低沉了起來。
一旦他回到傅家,他跟蘇湘就再無可能,而對她的傷害……蘇湘……
……
一連幾天都是暖洋洋的好天氣,蘇湘坐在庭院裡,靜靜的眼眸看著天空堆攏又疏散的雲朵。
祁令揚手裡拎著一件衣服蓋在她的身上:「出來又不穿件衣服,春光暖和但也要注意,春捂秋凍知不知道?」
他的話不算多,但對著蘇湘的時候好像就多了起來。以前把她當成傾訴的對象,現在是他想要照顧的對象。
他攏了攏衣襟,順手將她被風吹亂的髮絲勾在耳後:「幫你把頭髮紮起來怎麼樣?」
蘇湘垂眼,看了看那件衣服,唇瓣動了下。
來到這座別墅已經有幾天了,這些天,她沒有出門一步,醒來就吃,想睡的時候就睡,什麼也不想。
那些事,好像過去很遙遠了。
一切都平靜下來,風暴好像離她遠去了。
她抬頭看向祁令揚,想了想,抬起手來。
——你好像不用去上班?
祁令揚微微笑道:「我一向不怎麼喜歡工作,再說我談下了帝梵先生的單子,足夠我們吃喝幾輩子。放心,我養得起你。」
他的手指上捏著一個發圈,雙手將她蓬鬆的頭髮梳順了,笨拙的弄了一個麻花辮。
「抱歉,我的手藝不好,不過以後多練練就好了。」
祁令揚有意無意的都在說起他們以後的生活,蘇湘微沉了口氣,比劃起來。
——傅家呢?你不用為了我放棄什麼。
既然祁令揚是傅家的人,是為了回歸傅家才接近的她,他跟她在一起,大傅先生是不可能讓他回去的。
傅寒川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她跟傅家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有結果。
祁令揚半蹲在她的面前,握住了她的手指,將她的雙手合在他的掌心,他認真的看著她道:「這句話,我隻說一遍,你聽好了。」
他輕輕的吸了一口氣說道:「五年前,讓我生起爭權之心的人是杜若涵,五年後,讓我放下這份野心的人是你。」
他深深的傷害了一個人,將她一步步的推入了地獄,更可怕的是,她所有的痛苦讓他也感同身受。
這滋味,如螞蟻噬心,開始是刺痛,然後是越來越痛。
如果繼續走下去,就算他得到了那個位置,他也不會快樂,因為他的心會被那些痛苦完全吞噬,最後成為一具空殼。
佛語有雲,回頭是岸,岸的那邊是她。
有她的地方,他才知道那是平靜。
「蘇湘,我知道,你現在隻想要回歸平靜,我會陪著你,也不會打擾你。但是你要讓我照顧你,給我機會修復那些不好的地方。」
一陣清風吹過,空氣中有著淡淡的槐花香味。
祁令揚微微一笑說道:「看來你是答應了。」
蘇湘琉璃似的眼珠微動,他的手握著她,她根本沒有機會拒絕他。
祁令揚的眼睛裡盛著大男孩似的頑皮笑意,他在她的頭頂親了下:「今天午飯吃槐花炒雞蛋,美食網上說這個很不錯,有沒有興趣試一下?」
別墅的外面,隔著那一層蔓蔓連枝的薔薇花牆,一雙眼透過花葉的縫隙看著裡面的人,眼睛裡蓄滿了淚水。
中午,蘇湘吃過午飯回到房間午睡,放在枕邊的手機一閃一閃的,有新的消息進來了。
她把所有跟傅家有關的人的聯繫方式都拉黑刪除了,隻留下一個她留給傅贏的小號,可是這些天她的心情不好,並沒有給傅贏視頻。
她打開消息框,一條信息顯示了出來。
竹涵空心:蘇湘,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嗎?
蘇湘微微的蹙了下眉,她跟杜若涵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聯繫,上一次還是她們一起在商場給孩子買東西。
她回道:記得。
又一條信息發了過來:有空嗎,想不想出來散散心?
蘇湘看了一眼窗外,她住在這宅子裡已經很久,其實她並不想出去。
她沒有再去看新聞,不想知道外界怎麼去評論她,她還沒有準備好對接受別人看她的目光。
她回復了過去:抱歉,我有些忙。
將手機放回枕頭邊,蘇湘準備睡覺的時候,手機鈴聲驟然響了起來。
那是杜若涵的手機號碼,蘇湘接起電話,就聽到那一端痛苦虛弱的聲音傳了過來:「蘇湘,你過來幫我一下,我好像不大舒服。」
她說了一個地址電話便掛了,蘇湘情急之下來不及多想,趕緊的往外跑。
索性距離這裡並不遠,蘇湘開了祁令揚的車趕到杜若涵說的那個咖啡館,並沒有看到杜若涵的身影,正想著是不是有人把她送醫院去了,就在她開車要離開的時候,一個人影忽然冒了出來,她立即的踩了剎車。
但這也晚了,蘇湘驚駭的瞪大了眼睛,隔著一扇玻璃看著那個對她慘然而笑的女人。
杜若涵!
蘇湘急匆匆的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車時,就聽到一聲驚懼的吼聲:「若涵!」
蘇湘看著祁令揚從計程車上下來,抱起軟倒在地上的女人,她驚愕的站在了那裡,腦子裡一個模糊的念頭漸漸的清晰起來。
祁令揚的故事……
杜若涵的故事……
他們的故事,是可以聯繫起來的,為什麼她從來沒有想到過?
……
醫院裡,杜若涵躺在病床,距離她從搶救室出來已經好幾個小時。
因為她剛起車,所以撞得並不嚴重。
蘇湘茫然的看著杜若涵癟下去的肚子,記得上一次見面,她的肚子雖然不算大,但是已經鼓起來了。
那個孩子沒有救過來,沒有了……
杜若涵微睜著眼看著蘇湘,兩人對視著。她扯起一抹沒有絲毫溫暖的笑,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
她虛弱的道:「我告訴過你,我愛著一個人……」
「我以為只要有一天,我跟祁令聰分開了,我跟他就還有在一起的可能。」
「你們為什麼……」
杜若涵一想到視頻裡播放的那些,看著祁令揚親吻著另一個女人,她就難受的幾乎窒息。
她堅持不下去只有一個人的愛戀,她忍受不了……
「我同你說過,你一定不可以背叛我,為什麼……」她的聲音顫抖著,斷斷續續,淚水接連不斷的落下來。
蘇湘的整片頭皮都緊繃著,腦中一片空白,身上的雞皮疙瘩全都豎了起來。
她只顧著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其實只要她稍加細想,就能想到的。
那一晚,給她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傷害,她以為就此為止了,她以為傅寒川背叛她是痛苦,沒有想到的是,她同樣的也背叛了另一個人,給她帶來了更大的痛苦……
她匆忙間比劃起手指。
——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說!
如果她早一點的說起,她可以離祁令揚遠遠的,這之後所有的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杜若涵是看不懂手語的,但是她可以猜到她在問什麼,她帶著淚眼艱難的浮起一抹笑。
她顫抖著聲音一遍一遍的嗚咽著道:「這是命啊……這是命啊……」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愛上的那個人就是你……」
等到她知道的時候,她跟蘇湘已經成了好朋友。
祁令揚也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傅家的私生子。
她什麼都不知道……等到知道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我愛他,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痛苦的搖著頭,手顫抖著撫摸上自己的肚子,那裡已經空了。
巨大的情緒浮動讓她承受不住,劇烈的咳了起來,蘇湘看她痛苦難受,想要往前又不敢,一隻手臂從斜側裡突然伸了出來,一把推開了她:「滾!」
蘇湘踉蹌了幾步才勉強站住,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了杜若涵的床前,一臉沉痛的看著她。
蘇湘沒有見過這個人,但是他應該就是祁令揚的大哥,祁令聰了。
杜若涵從祁令聰的肩膀下充滿怨憤的眼盯著蘇湘,忽然扯起了一抹癲狂的笑:「蘇湘,你們不能夠在一起了,再也不能了……」
用她孩子的死作為詛咒,他們不可能在一起了,哪怕他們有了關係,也不能夠!
蘇湘愣住了,微微的瞠大了眼睛。
祁令聰緊抱著掙扎了起來的杜若涵,側過頭對著蘇湘道:「還不滾,要我殺了你嗎!」
祁令揚臉頰上掛著傷,進來將蘇湘帶走了。
病房裡,祁令聰赤紅的眼盯著那個癲狂而笑的女人。
「你滿意了,為了你所謂的愛,害死自己的孩子,你的報復讓你滿意了嗎!」
若那個孩子真的是被那個女人害死,他早就弄死她了。
可不是的,害死他孩子的,是這個女人,是懷著他的媽媽!
杜若涵脆弱的神經,在她感受不到那微弱生命的時候就斷了。
她笑著,露出森白的牙哈哈的笑了起來:「我滿意?祁令聰,你早就知道他們在一起卻不告訴我,你不也是在報復我嗎?」
報復她的不愛。
祁令聰拎起了她的衣領,手指掐在她的脖子上:「那是你的親生骨肉,你怎麼狠得下心!」
他是要她斷了那份念想。
滾燙的淚從他的眼窩落下:「杜若涵,你配說愛嗎?」
杜若涵的笑僵在了臉上,木然的看著他,手指慢慢的撫在肚子上,一行淚水滾落了下來:「祁令聰,我的孩子……我從沒有想過要為你生孩子……」
可是當真正的感覺不到那個孩子存在的時候,為什麼她會比死還難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