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娘子說到這裡，不免長歎一聲。

　“如果你們在三年前來問這些，我壓根就不敢提這件事。

　但現在沒關系了，一切都過去了，那個縣太爺一家都不在了。”

　鬱九的臉色已經變得極其陰鶩。

　他對父母的印象早就變得很模糊了，他甚至都已經忘了自己的母親長什麽樣。

　但根據衛娘子和兩個捕快的描述，母親的形象一點點變得生動起來。

　那是一個看似柔弱、實則堅強的美麗女人。

　她很愛自己的父母、丈夫、以及兒子。

　如果她沒有被人殺了，如果鬱家二老都還活著，那麽他就不會變成孤兒，不必被迫學習那些殺人的手段，不必因為犯一點錯就被打得血肉模糊。

　他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樣，被母親和外祖父母當成寶貝一樣捧在手心裡寵著，幸福快樂地長大成人。

　然而，這世上沒有如果。

　鬱九的嗓子有些乾啞，說出來的話格外低沉，仔細聽的話，甚至能聽到一點點的顫音。

　“那個縣太爺一家去哪兒了？”

　衛娘子：“大概是因為他們家作惡太多，惹得老天爺都看不慣他們。

　他們在一次外出走親戚的時候，不幸遭遇山匪。

　一大家子連同隨行的奴仆家丁全都被殺了個精光，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據說死得可慘了！”

　說到最後她忍不住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神情。

　劉捕快哼道：“這就叫惡有惡報！他們一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老的貪財，小的好色，仗著手裡有點權力就肆意妄為，早就該死了！”

　張捕快沒說話，但從表情來看，他也覺得縣太爺一家是死有余辜。

　得知滅門仇人已經死了，鬱九非但沒覺得大快人心，反而更加憋悶了。

　他來得太晚了，連手刃仇人的機會都沒了。

　張捕快看著鬱九，目光複雜。

　“我們原本都以為鬱小姐的兒子也被燒死了，卻沒想到你居然還活著，而且還長這麽大了。”

　衛娘子：“鬱家給你辦周歲酒的時候，我還去看了你，你那時候只有這麽點兒大。”

　她一邊說著一邊抬手在半空中比劃。

　“那麽小的一個孩子，白白嫩嫩的，也不怕生，見到人就笑，特別可愛。”

　說到這裡她不由得又多看了鬱九兩眼，小聲嘀咕。

　“你長得跟小時候一點都不像。”

　鬱九現在是易容過後的樣子，跟他原本的相貌判若兩人。

　現在的他看起來就是個皮膚粗糙的普通鄉下漢子，也就是那雙眼睛稍微特別了點，自然跟他小時候完全不一樣。

　衛娘子由衷地唏噓道。

　“要是鬱小姐還活著的話，看到你長這麽大了，肯定會特別高興的。

　對了，你要不要去祭拜一下你娘和你的外祖父母？

　最好把你媳婦也一塊帶去。

　他們看到你成家立業了，九泉之下應該會感到欣慰的。”

　鬱九低聲問道：“他們被葬在哪兒？”

　衛娘子：“就在西城門外面的那座山上，墳塚修得很大，你們很容易就能找到。”

　蕭兮兮：“誰給他們修的墳？”

　衛娘子：“鬱家一家三口剛死那會兒，沒人給他們修墳。

　咱們這些受過鬱家恩惠的人於心不忍，一起湊錢買了三口棺材，請人把他們好生安葬了。

　後來不知道從哪兒來了一批人，得知鬱家人的事情後，又將鬱家人挖了出來，重新給他們修了個又大又豪華的墳，還請和尚給他們念了三天三夜的往生經。”

　劉捕快咂舌道：“那墳是真的大，比咱家住的院子都大。”

　張捕快沒好氣地斥道：“胡咧咧個什麽勁兒？這種話也是隨便能說的，也不怕犯忌諱？！”

　劉捕快悻悻地閉嘴。

　蕭兮兮敏銳地抓到其中的關鍵。

　“在我們來這裡之前，還有其他人打聽過鬱家的事？”

　張捕快頷首：“嗯，那些人自稱是曾經受過鬱家的恩惠，特意前來報恩的，但我們以前從未在靈台縣見過他們，我也不知道他們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蕭兮兮想了下：“會不會是鬱家那個上門女婿派來的人？”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都是一怔。

　他們還真沒往這方面想過。

　衛娘子不解地道：“如果真是他的話，他為何不親自回來？”

　蕭兮兮：“也許他有很重要的事情，暫時分不開身吧。”

　衛娘子不讚同道：“再重要能有媳婦兒子重要嗎？”

　蕭兮兮答不上來。

　這世上的人千千萬，有些人覺得家人最重要，但也有些人覺得金錢、權勢、名聲更重要。

　她問：“那些人離開前，沒有留下什麽話嗎？”

　三人都是搖頭，表示不知道。

　張捕快倒是年紀大些，知道得更多一點。

　他想了下才道：“當初那些人不僅給鬱家人修了新墳，還重建了鬱家的老宅，因為沒人住，那座宅子常年都是鎖著的，那些人臨走前把鑰匙留在了江叔那兒，說是請江叔有空就去幫忙打掃一下衛生，免得宅子荒廢了。”

　他看向鬱九說道。

　“既然你是鬱家的後人，那宅子理應由你繼承，我正好沒事，這就帶你們去找江叔，讓他把鑰匙給你們。”

　蕭兮兮向他道謝：“太麻煩你了。”

　衛娘子還得做生意，不能跟著去看熱鬧，只能目送他們離開。

　等出了羊肉館，一行四人就直奔江叔家去。

　他們剛到江叔家門口，就見到一個滿臉凶相的男子從屋裡走出來，嘴裡還罵罵咧咧的。

　“一座死了人的破宅子，還非要當個寶貝似的藏著，我呸！

　老不死的，你有本事守著那個破宅子過一輩子，以後讓它給你養老送終！

　等著吧，就算你不把鑰匙給我，我也能把它給賣了！”

　他走兩步就回一下頭，衝後面破口大罵。

　不小心撞上鬱九的肩膀。

　他立即停下來，惡狠狠地瞪向鬱九。

　“你走路不長眼嗎？！”

　鬱九正好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無處發泄，見到有人主動往自己的槍口上撞，直接就揪住對方的衣襟，稍一用力，就把那人給整個提了起來。

　那人被迫雙腳離地，臉色漲得通紅，拚命地掙扎，卻怎麽都掙脫不開。

　鬱九冷笑著問道。

　“你剛才說你要賣哪個宅子？”

　張捕快和劉捕快見勢不妙，趕緊圍上來幫忙將兩人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