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看著寧淺予的眼神有些奇怪。
似乎在不屑之中,夾著些恨意,還有期待。
寧淺予離得有些遠,瞧不見他眼中真實的情緒。
她幽幽的一笑,道:「我既然問起你的身世,自然是以寧府嫡長女,藍姿孩子的身份去問。」
安樂垂下眼眸,掩住眼中複雜的情緒,道:「從小的事情,過去那樣久,誰能記得?」
「許是打小就跟著,又或者,是被閣主從死人堆裡撿出來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笑著的,好像對一切都無所謂,無關痛癢一般。
但寧淺予卻是聽出他的言語中,帶著無盡的落寞。
寧淺予打量著安樂。
她從未好好審視這個同母同父的弟弟。
也許是先入為主的念頭,將她心中所有別的東西都給掩蓋了。
之後每一次見安樂,都總是覺著他是不懷好意,狡猾多端的一個人。
不知道這本該享受,寧府所有寵愛的長子,在外頭受了什麼樣的苦楚。
這時候,寧淺予才想起來,按照當時的時間線來算,安樂今年應該是才十三歲,連十四歲都不到啊!
雖然他的樣子瞧著病病唧唧,但談吐心思,都像是歷盡千帆一般。
既是老練,隱忍,又帶著圓滑世故。
要是藍姿還活著,不知道瞧見是什麼心情。
許是要心疼萬分吧。
她這一生短暫的很,誕下一兒一女,卻為了保證女兒和兒子好好活著而死。
寧淺予鐵打的心頭,忽然軟下來幾分:「我們之間的命運,還真是像。」
「我打小被送往繁花縣,比末等丫鬟都不如,戰戰兢兢的長大,幾次三番都差點死了。」
「你出生就被送往寺廟,到現在才認回寧府。」
「若是今後能摒棄一切的念頭,好好的過,咱們或許,真的可以好好相處。」
安樂眸色閃了閃。
好好相處?
很多事情,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是註定的。
他和寧淺予一樣,眼睛大大,睫毛長長。
此時,他垂著眼簾,長睫毛將眼中的情緒掩飾的很好:「我一直都是想和你好好相處的。」
兩人說到這,立夏已經急急提著藥箱過來了。
寧淺予沒再接著說什麼,擺好手枕,開始幫安樂把脈。
安樂的脈象,比起之前有些奇怪,寧淺予仔仔細細的把脈,卻總是沒把出來,是哪裡不對勁。
只是他被司徒森踢過之後,的確是虛弱了許多。
寧淺予怔了怔,道:「你怎麼不去找別的大夫?」
安樂自嘲的笑了一聲,道:「送葬那日,不止是寧府的人,還有不少的外人在場。」
「賢榮親王無端發怒,性子暴虐的事情,本就被人傳了出去,我的傷,要是請大夫,也不會請些不知名的。」
「人家看到這傷,要是再傳出些什麼,怕是不好,只能忍了一日,來找王妃。」
這話,讓寧淺予心裡狐疑起來。
安樂的意思,竟是處處為寧淺予二人著想,若他真有這份心,在馬車中,又豈會挑釁司徒森?
她是傻子,才會相信他會這般好心!
她仔細的盯著安樂,想從他面上看出些不對勁。第一中文網www.01zww.com
但安樂早就習慣隱藏情緒,彷彿戴著的面具,才是真正的臉孔,哪裡能看出不對來。
儘管知道安樂的心不一定是真的,寧淺予還是道:「你為什麼這樣做?」
「因為祖母頭七之後,寧老爺就會正式認回我,屆時,你是我的姐姐,王爺就是姐夫。」安樂道。
「我不喜歡司徒森,但,母親的面子,我還是要給的,母親將我送走,拚了命才護住你。」
「我怎麼能讓母親失望呢?」
安樂太過於會偽裝,說話半真半假,寧淺予完全分辨不出來他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
「罷了,今後言語上注意些。」寧淺予索性不去想什麼事情,朝立夏道:「叫梁伯過來,順便將炭盆子添的熱一些。」
「是。」立夏趕緊前去。
安樂不知道她想做什麼,靜靜的等著。
梁伯過來之後,寧淺予才道:「你們都退下去,留著梁伯在這,順便,將屏風挪過來。」
立夏不明所以:「王妃,您要做什麼,咱們也可以搭把手。」
「安少主胸口的那一腳,只怕是傷了筋骨,需要好好的瞧一瞧。」寧淺予看了立夏一眼,道:「你們幾個姑娘留著不方便。」
「我是大夫,大夫行醫之時,沒有男女之防。」
立夏退了出去,黃鶯還是不放心:「王妃,主子一直是奴婢緊隨著伺候的,奴婢也要在這守著。」
「你看著也行。」寧淺予沒再理會黃鶯,隻朝安樂道:「將衣裳解開吧。」
炭盆中添了不少的銀炭,都燃起一些火苗來。
屋子裡更是暖意樣樣,安樂猶豫了一下,才將衣襟解開。
安樂很瘦,解開衣裳,就能看到根根分明的肋骨。
不僅是如此,他的身上,還帶著些被鞭打過留下的痕跡。
很淡很淡,不注意瞧都看不出來。
寧淺予眼神暗了暗,想必安樂有現在的地位,也是吃了不少苦頭的。
她的視線,最終定格在安樂的胸口。
胸扣還有一大塊青紫,隱隱帶著些黑色。
絲毫不難看出,司徒森這一腳,是使了勁的。
寧淺予伸出手,按了按,確定他的肋骨到底有沒有事。
她剛按上去,安樂就疼的直抽氣。
寧淺予心裡一沉,手上的力道稍微加大了些。
難怪這都過了幾天了,安樂明知兩人之間有齟齬,還跑過來找她看病。
這胸前,顯然是斷了一根骨頭!
也難怪,瞧著安樂的身子骨,哪裡經得起司徒森一下。
讓寧淺予意外的,是斷了骨頭,並不像是皮外傷那樣容易熬過去。
何況斷了的骨頭的地方,還在胸口,一呼一息之間,都是痛的!
安樂看著羸弱,卻這般能忍!
這幾日,他無時無刻不在疼痛中度過,瞧著卻是雲淡風輕。
「怎麼樣?」黃鶯瞧著寧淺予的神色不對,焦急的問。
「骨頭斷了。」寧淺予沉聲道:「只怕解決起來,有些麻煩。」
「這般嚴重!」黃鶯一下子嚇得紅了眼眶。
在這節骨眼,照顧不好少主,只怕閣主不會輕饒!
安樂卻是淡淡的道:「王妃,斷了骨頭,怎麼治療?」